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其他小說>憶兮流年> 第七十五章 風帆未動人心動(2)

第七十五章 風帆未動人心動(2)

  齊國地處長江下游平原,如新月之鉤於江南。建都金陵,地多沃土,農漁並舉,物產頗豐,歷來在統一之時都有天下糧倉的美譽。雖在上古時期這些地方並不開化,但從廣成子姜太公到封地治理之後,物資之富庶反倒超越中原,故而人衣著華美,民風多有琴棋書畫之雅好。

  若論起詩韻,方今天下無出齊國之右。有無名氏所作一首詩可略盡一二意:「水秀山清眉遠長,歸來閑倚小閣窗。春風不解江南雨,笑看雨巷尋客嘗」。

  不知是齊國的水土孕育了詩人的遍布,還是詩人的風騷鑄造了齊國的多情?當然,古話說得好,才子配佳人。在這個風流的國度,自然有許多郎才女貌的佳話,也不乏忠貞不渝的悲情美談。

  就在齊國最初起源的地方,也是周朝八百年糧倉的臨淄,一個身穿淺青色華服,肩披雕裘,模樣俊美的男子從馬車內緩緩拉開車簾。

  此人正是楚國第一富商呂韋之子,呂歷。自去年巴陵郡守方舟和其子方天化走私、擄掠少女一案后,呂歷便獨身一人來到齊國做生意和遊歷。

  「這臨淄,還真是熙熙攘攘啊。」呂歷眸中感傷,喃喃自語。

  看著冬日暖陽溫煦,街道上人來人往,呂歷心中浮現的一幕幕卻是流年種種。

  距離上次書信已有些時日,不知韓兄是否安好?

  想到韓泉以枝作劍,在一曲《廣陵散》終時問道,是那般英姿颯爽。雖說從書信的字裡行間上他仍是那個讓人心中溫暖的兄長,但背後透出的分明是沉沉心事和濃濃寄語,這些呂歷自是體會得到。

  不知韓兄和南宮郡主是否能終成眷屬?

  呂歷兀自一聲嘆息,放下了車簾。

  關於父親呂韋一事,去年呂歷和韓泉雖沒有明說,但已經提及,以韓泉的心智自是能夠理解。這些年父親和朝中各種勢力勾結,難保哪一天不會招致殺身之禍。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這個道理是父親不知道嗎?

  不。

  呂歷搖了搖頭。

  父親當然是知道的。其實這些年他有的是機會收手,至於最終選擇越陷越深,想必是被權欲熏了心吧。

  唉,這世間事究竟什麼才是真?我又該如何行事?

  馬車搖搖徐行,呂歷閉目回想韓泉交代的兩件事,或者說兩個人。

  其一是前些時書信中提到的齊國皇妃姬貴妃,她是在當年楚魏大戰時由楚國先帝嫁入齊國,以求援助。這位貴妃以呂氏的名頭和財力自然是不難接近,只不過韓泉也沒有明確交代具體何事,只說與貴妃娘娘取得聯繫,順便問問名為陳情的一人。

  呂歷費了些心思和錢財打通齊國皇城,與姬貴妃取得了聯繫,只是問人一事呂歷往後推了推,畢竟對方還不明自己來意,冒昧相問總歸顯得唐突。

  陳情。

  呂歷在心中默念一聲。聽說他是揚州郡王之後,但是後來痴迷劍術成了痴獃,難道是和姬貴妃有所關聯?說來他成劍痴的時候,與姬貴妃嫁入齊國的時候差不多,難道?……

  呂歷皺起了眉頭,將此事先放了放。

  韓泉交代的第二件事,便是一位名為豐臣玄朗的東瀛人,此人消息就難打探了,呂歷很是費了些功夫,才打聽到此人在臨淄做糧食買賣的投機。

  不知韓兄是為何要尋此人?

  臨淄城最大的集市內人潮湧動,其間運輸糧草的車隊絡繹不絕。

  一個身材矮小,長相平平,穿著素色棉服但打扮十分工整的身影蹲在路旁,不停在紙上畫著一根根柱子。

  此人便是從東瀛遠渡而來的豐臣玄朗,聽說他一路的經歷也頗為坎坷。本來在故土與齊國取得聯繫后,齊王室答應他們可以來東土求學,並安排食宿,提供一切日用。但是誰知來時行船遭遇巨浪,船沉海底,一行十餘人只有他和另外兩人活了下來。

  到了齊國后,又接連遭遇變故。一則是當年齊楚交惡,楚國派大將郭儀子攻齊,一路勢如破竹,最後一役竟只率五千虎魄鐵騎橫掃至齊國皇城,嚇得齊帝帶著妃子臣子一路逃到了東海避難。後來風波總算平息后,齊帝又突然薨逝,後宮十餘個皇子亂斗一通,內亂近兩年,最後死得只剩三個。

  新齊帝繼位后,本就根基不穩,哪裡還顧得上豐臣玄朗等外族?而且這時還有許多高麗的山匪流寇不時到齊國燒殺搶虐,更讓齊帝心煩意亂,將豐臣玄朗三人趕出了皇宮。流落街頭的三人有兩個選擇投靠了東瀛偷渡來的武士團伙,而豐臣玄朗則是一路流浪到臨淄,後來機緣巧合,有一經營糧草的大戶人家看他身世可憐便將他收為義子。由於這些年他勤勤懇懇修習商賈之術,此大戶人家臨終前將女兒嫁給了他,財產也交由他打理。

  豐臣玄朗本就聰慧,在得遇貴人之後生意一路扶搖而上。不過由於身世經歷,他也保持了一貫樸素的作風,衣食住行一切從簡,府里的下人只有必須的幾個。而且事必躬親,踏踏實實在市場中調查研究。

  現下他正蹲在路旁,在紙上畫著柱狀圖,記錄著來往的糧食車隊。他發現即便是物產豐盈,號稱天下糧倉的齊國,糧食的價格也會不斷波動,有時數月半載,有時甚至是一天都要波動好幾次。

  因此他自創了一套柱狀圖,自稱為「蠟燭圖」,記載波動,不斷在其中摸索。一開始他也只是小幅試探,盈虧都有,以虧為主。後來漸漸摸出些門道后,便越來越得心應手,變得輸少贏多,暗中積累了不少財富。同時也雇了些人,在齊國各地打探消息,這樣一來對於糧食的價格他總是掌握了先機,投機更是得心應手。

  一個淺青色華服身影遮住了他的視線,來者躬身一禮,問道:「請問是豐臣先生嗎?在下呂歷,冒昧來訪,還望海涵。」

  豐臣玄朗抬起了頭,看著呂歷突然笑出了聲,喃喃自語:「看來便是你了。」

  呂歷見他沒有起身的意思,便蹲在了他身旁,「先生知道我要來?」

  豐臣玄朗笑意不減,不置可否:「聽呂公子口音不是齊人,是專程來齊國尋我?」

  呂歷點了點頭:「正是一位兄長所託,讓我來找先生。不過也不瞞先生,具體何事我兄長也沒有交代。」

  「哈哈!」豐臣玄朗道:「看來都是緣分。你先看看我這畫的東西如何?」

  呂歷順著他的示意向他手中的紙張看去,上面是一根一根蠟燭一般的柱子,但是奇怪的是這蠟燭上方和下方還有長長短短的細線。呂歷皺眉搖了搖頭:「看不明白,還望先生賜教。」

  「若我說這是能生萬財的門道呢?」豐臣玄朗眯起了眼。

  呂歷眸中精光一閃,有些不可置信的快速轉頭看向他。

  「想學嗎?」豐臣玄朗笑問道。

  呂歷微微一笑:「若是先生不吝賜教,我自然是想學的。只是以我對兄長的了解,他不是想讓我來向您討教生財之道。」

  「哈哈哈哈。我是問你自己,想學嗎?」

  呂歷凝眉思索片刻,點了點頭:「望先生不吝賜教。只是若這是能生萬財的門道,先生為何願意教我?」

  豐臣玄朗心裡說了句「小子,因為你不為財啊。」他指著蠟燭圖說道:「這一根根柱子,便是每日糧價波動的幅度,至於上面和下面的線,便是波動的最高點和最低點。」

  呂歷若有所悟:「從這些變動中,便可知市面上交易的情況。只不過我還是不太明白,這些不過是過往數字的記載,先生若是做交易,只是依著這些圖嗎?這不是相當於眼睛看著後方騎馬?」

  豐臣玄朗一驚,這小子悟性可真是不簡單。輕笑一聲,「你說得自是不錯,這些蠟燭圖是當下和過去的真實反映,但絕不可代表未來。這些圖一來是記錄歷史,中原有句話說得好,觀今宜鑒古,無古不成今。天理變換昭昭,但也在一次次的循環中,從過去發生的種種可見未來一斑。」

  「二來這些圖也是對照,這些年我派了許多人在各個糧草必經要地打探,幾乎每日快馬來報,也就是我知道臨淄此地的糧價反映了多少情況,還有多少滯后的情況沒有反映出來,故而可以大致推知些來日的走勢。」

  呂歷眸中一亮,「原來如此!只是我和先生不過萍水相逢,先生為何這般傾囊相授?」

  豐臣玄朗依舊不置可否:「這些事我早前也不明白,心中疑惑重重,便去了慧能禪師的道場。但禪師並未指點一言,只讓我於寺中閑逛參悟。過了許多時日,我仍是不解。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後院有幡迎風飄動,兩個僧人就此爭論,一個僧人說是風動,另一個僧人說是幡動,兩人爭吵不休之時,慧能禪師出來說道,風未動,幡未動,仁者心動。」

  「哈哈,當下一刻我便明白啦,就此別過禪師,回來作出了蠟燭圖。」

  呂歷仍是疑惑:「先生所言我仍是不知何意。」

  豐臣玄朗爽朗一笑,抬頭看天:「緣分到了你自會明白。」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