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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風帆未動人心動(1)

  郢都一品軍侯、兵部尚書旦府,深處一個小祠堂。

  旦平跪在一眾靈牌前,閉目噤聲。

  子旦保范的嬌妻明珠郡主姬子衿生產時日漸近,他來此求祖宗庇佑。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睜開眼,看著最上層,那僅有的一個無字排位。

  這個牌位,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是為前朝楊寬楊太師所設。

  回想往事種種,默然泣下。

  那個讓我無比敬仰的人,是我親手殺了他啊。

  不知他在陰間是否安好,是否能原諒自己?

  旦平腦海中不斷出現那最後的一幕,當自己用槍刺入對方心口時,那個慢慢倒下的身影,只有一瞬間的驚異,隨之是那般和藹的笑容。

  「小子,好好活下去。」

  這便是他的臨終遺言了。

  我寧肯他罵我不忠不孝,寧肯他罵我忘恩負義啊!

  結果,偏偏是這樣。

  旦平淚如雨下。

  這些年他身任兩部尚書,無不戰戰兢兢,生怕出了一點岔子,愧對百姓,很大程度是因為內心對楊太師無比的歉疚。

  奈何君命難為!

  他仰頭長嘆。

  楊太師,無愧於千古一相啊。

  旦平回想起此前那個笑容溫煦的長輩,告訴自己:「小子,今後可不得為子女所困哪。呵呵,看你樣子還不太明白。這世間人無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但誰又真正是為子女著想,大多是將自己的失意失敗,強加在子女身上罷了。這個我和師兄創辦『至明學府』時也沒有想明白,後來才知道,真正的教育是要將不好的教成好的。如果只收好的孩子,那還要教育作甚,不是自欺欺人嗎?這人啊,依我看活了一世,無非做了三件事,自欺、欺人、被人欺。小子,今後好自為之哦。」

  現在旦平馬上要做爺爺了,才終於想明白楊太師所說的意思。是啊,這世間人誰不被子女困?生得子女好,便得意無比,子女不好,便懊惱痛恨,像那趙忠的女婿,大平縣縣令嵇儈不就是如此,生怕兒子嵇淡讓自己蒙羞,哪裡有半分為父之道?還有那峨眉郡守陳時雨不也是如此?

  唉,這世間人,有幾人能明白,其實子女的問題無非都是自身的問題?

  門吱呀一聲開了。

  旦保范默默走到他身後站立:「父親?」

  旦平擦去臉上的淚水,並未回頭,咧嘴微笑:「范兒,你來了。最近和韓泉有聯繫嗎?」

  旦保范被突如其來的一問問得有點懵,「唔,前些時日和韓兄來往了一封書信,父親為何這麼問?」

  旦平嘆了口氣,「為父今日要告訴你一件事。你可還記得上次我跟你說過,韓泉是前朝楊貴妃的小兒子?楊貴妃後來是自尋短見不假,但是起因卻是在楊太師。」

  「楊太師?他不是戰死沙場嗎?」

  旦平輕輕搖頭,「不,范兒。他是為父親手所殺,是先皇的授意。」

  旦保范如遭雷擊,張大嘴怔在了原地。

  這不就是說,是父親親手殺了韓兄的外公!

  旦平繼而道:「楊貴妃性子直烈,也是看出了這些才自尋了死路。」

  韓兄的生母也是間接因父親而死!……

  旦保范膝下一軟,噔的一聲跪在了地上。

  旦平兀自仰頭長嘆:「為父的罪行,終有一天會遭到清算。但是這些不是你和子衿的錯,你們自己要注意,子衿生得溫婉賢淑,多少人垂涎三尺,這世間人心難測,將來事發之時指不定有人要圖謀不軌,防人之心不可無……」

  ……

  峨眉郡守府,書房內有兩人說話,正是郡守陳時雨和兒子陳來。

  「父親,」陳來道:「方才有人來報,大平縣將多年的匪患剿除,其中參與的還有那太子少師韓泉,您怎麼看?」

  陳時雨對著窗外負手而立,「這裡面著實有蹊蹺,想必是那大平縣令嵇儈看中了太子少師這棵高枝,想藉機攀附。來兒,你與那韓泉見過一次,此人如何?」

  陳來蹙眉回想了一會兒,道:「孩兒看他拚命護著太子,也有些功夫,應該是個直臣?」

  陳時雨沉吟一聲:「這還太表面。我對此子也沒有把握,之前也只看過他一篇《旁論貨殖》,裡面有些門道,看清了些大勢。嗯……這樣的人從目前來看心術是正的,只不過他還年輕,不知日後會否改變。」

  「父親的意思是?」

  陳時雨輕笑一聲:「看人只能從事上看。我們想做掉吳振楚,在西邊站穩腳跟,不如就藉此機會再做點文章。為父晚些會給朝廷上書,先狠勁誇獎一番韓泉在剿匪中的功績,然後輕描淡寫說說他是受吳振楚潛移默化的影響,愛民如子,一心為了百姓云云。這樣一來探探上面和吳振楚的動靜,二來看看韓泉會如何應對,再做後面的打算。」

  陳來嘿嘿笑道:「還是父親高明。上次太子遇襲一事,您上書一面認錯,一面將焦點轉到吳振楚頭上,暗示他故意殺舊部立威,其實是想和朝廷過不去。這一來一去,上面果然沒有對孩兒怎麼樣,說明上面對吳振楚已經有很深的忌憚了。」

  「呵呵,這些年為父也不過是不斷在種種子,而這種子,也快要生根發芽了。還有,聽說那南宮郡主一直不肯嫁人,此番為父幫你去提提親,若能和南宮家結成親家,將來我陳氏一族地位便能更加穩固。」

  陳來想到南宮鶯兒的美貌,不禁吸了口口水,腦海已經全是與這位郡主雲雨的畫面了:「多謝父親!」

  ……

  蓉城大將軍府,玄字營統帥諸葛璋前來述職:「參見大將軍!」

  吳振楚笑著趕緊將他扶起:「先生哪裡的話,我可是受不起了。」

  兩人在案幾相對落座后,諸葛璋輕搖羽扇:「承大將軍厚德,這些時日,川北幾個郡都還算安居樂業。」

  吳振楚聽出他語間背後的意思,笑道:「讓先生費心了。我何嘗不知,大力興修水利一事於現下哪裡得時?蝗災本就讓許多西南百姓家破人亡,成了流民。多虧了先生,才沒有引起民變。」

  諸葛璋眯起了眼:「這也是大將軍治理得利,前面積累的餘糧夠多。但是此番顧小失大,只怕是埋下了隱患,若是將來再有大的變故,這蜀地只怕會亂。」

  吳振楚嘆了口氣,「邊疆重臣向來最受猜忌,我等能有今日的成就實屬不易,都是先生和將士們苦心操勞,振楚感激在心。」

  「大將軍嚴重了。」

  「對了先生,你可曾留意那太子少師韓泉?」

  諸葛璋笑著扶扇:「大將軍是想說此子是個好苗子?依我看也是如此,只是他現在只怕還是差了些火候。」

  吳振楚哈哈大笑:「知我者先生也!此番有他相助,北羊大平附近幾個縣的匪患終於除去。只不過他恐怕不知這些年匪患難除背後的原因,若是我上書為他請功,上面再對他大肆褒獎,這隻怕對他非常不利。先生如何看?」

  諸葛璋抿嘴一笑:「人在順境中哪裡能夠看得清真相?只有歷經痛苦後站起來,才是真本事。依我看大將軍所想正是,不能讓他一帆風順,不如刻意給他製造些困難,也算是幫了他。況且在逆境中的為人處世,才能真正看清一個人,不知此子是否真能在逆境中堅守本心?這些也需要考驗。不過我不贊同大將軍所說,不能為他請功,相反,大將軍恰恰應當上書大大為他請一功。」

  吳振楚眸中一亮,仰頭大笑:「還是先生識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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