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拓跋氏遠行北羊(2)
被人當作乞丐的韓泉心裡倒也並不介意,只是閉目回味細品方才的一對乞丐夫婦。是啊,正如老王所說,這一對夫婦要飯都要得這麼開心,實屬讓人震撼。看了這一幕,若說這世間還有什麼想不開的事,那便是自己心胸狹隘了吧?
韓泉睜開眼,悠悠看天,會心一笑。
一家小酒館內,拓跋神勇兄妹二人落座下來,叫了幾個小菜,溫了一小壺酒。拓跋神勇有些不懷好意地看著妹妹說道:「嘿嘿芸兒,都怪爹娘把你生得太美啦,你瞧,這周圍的粗漢們都直勾勾盯著你哪,只怕涎水都掉了一地喲。」
拓跋芸冷哼一聲,從腰間解下一柄短刃,重重拍在桌上:「誰敢再偷看本姑娘,本姑娘就挖了他的眼!」這話聽得酒館內其他桌無不膽寒,即刻收回了熾辣的目光。拓跋芸轉頭對兄長說道:「哥,你怎麼這麼沒出息,只會拿妹妹開涮?」
拓跋神勇嘿嘿一笑:「這不是哥喜歡你這妹妹嘛,替你擔心著吶。哥跟你說呀,這世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你可不能被騙啦。哼,誰敢騙我妹妹,老子一刀剁了他老二拿去喂狗。嘿嘿,妹妹你看解氣不?哎你別這樣瞪我呀,呵呵。對了,方才你怎麼拉住我了,我還想再問問那衛鐵匠鑄劍的事呢。」
拓跋芸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道:「你是不是缺心眼啊?人家擺明了還不相信我們,再賴著問人家不是讓他們更不自在,這樣就算衛鐵匠有本事,又哪裡肯給我們鑄劍?」
世間人之相交,切忌交淺言深。
拓跋神勇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哎呀,還是妹妹心眼全,哈哈。唔……那你說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拓跋芸思索片刻,道:「不如我們去尋一下那徐夫人的後人吧,說不定有什麼新發現。哦還有,衛鐵匠夫人不是說他們還有個孩童嗎,我們也去找找他,看看能不能多了解些什麼。」
時近伴晚,落霞枕山。
北羊縣集市裡行人漸漸少了,賣魚的小男孩苗離也準備收攤。不過在回家之前,他還要先去一個地方——周地主家。他腦袋裡記得清楚,教書先生每三天就會講學一次,今天正好到日子啦。而且這些天教書先生都沒有來買雞蛋,是生病了還是?他也想去看看究竟。
收攤之後,苗離來到了周地主家後院外,放下竹簍,翻上不高的院牆,探出腦袋看底下的一間書房。
先生在呢。
他開心一笑,再夠了夠腦袋,想將聲音聽得更清楚些。
「子不語,怪力亂神。」
咦?先生的聲音聽著有點弱,是病了嗎?子不語怪力亂神是啥意思?
「也就是先師孔聖不會說奇異、怪誕、鬼神之事。」教書先生的聲音再次傳來。
「師父,為什麼不說呢?是孔聖不信嗎?」座下一個學生問道。
教書先生搖了搖頭,輕笑一聲,「那倒也不是,不然也不會有子曰,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了。這世間事,特別是人說的話,都不可片面理解,要看當時應的時機。子不語怪力亂神,並不是說他不信鬼神,只是當時迷信的人太多,近乎於諂媚的見鬼神就拜,求福求祿,求病癒求長生,乃至許多人走了偏門,畫符念咒,求鬼神除掉自己的仇人。這樣早已偏離了正道,所以才有了子不語怪力亂神……」
原來是這樣呀。
牆頭的苗離撓了撓腦袋,若有所悟。那前些時日的活菩薩肖傳,引得大家紛紛朝拜簇擁,是不是就算孔聖人不語怪力亂神的原因?
苗離還想再聽,但抬頭看了看天已經快黑了,只得跳下牆回家。他沒走出幾步,突然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就是這裡了嗎?咦,這地上怎麼有兩個竹簍,還裝著魚和雞蛋?」周地主家院外,方才苗離所在的地方來了兩兄妹的身影,正是拓跋神勇和拓跋芸。
拓跋芸順著兄長的聲音探身上前看了看,皺起了眉,「不知道呢。不過聽別人說這北羊縣就只有一個教書先生,就在周府,是這裡不會有錯了。哥你是作何打算,直接登門拜訪只怕不合適。」
「唔,是不好。在中原人眼中我們畢竟是外族,他們不是常掛嘴邊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嘛,越是地位高的越是這樣,我都習慣啦。雖說這北羊是小地方,但是聽說這周府也有些來頭,先祖可以追溯到漢朝文帝時的大將軍周亞夫呢。像這家子人,只定是恨死我們啦,嘿嘿,還是別趟這趟渾水了。至於這徐夫人的後人嘛……」
正在兩人說話之際,門吱呀一聲開了,兩人趕緊閃身躲到暗處。
一個衣著樸素但舉止儒雅的身影緩步走了出來,看上去有些虛弱。他關上門正要離開時,看到地上的兩個竹簍,不由得一驚,趕忙上前查看,「這簍子,魚和雞蛋……難道是苗離那娃兒?這孩子一般不會如此忘事,難道……不好!」他一聲驚呼,趕忙拿起簍子往南郊方向而去。
「哥,看他樣子挺慌張的,我們也跟去看看吧。」暗處拓跋芸輕聲說道。
拓跋神勇凝眉點了點頭,兩人跟上了教書先生的身影。約莫小半時辰功夫,三人一前一後來到了衛鐵匠的草屋,教書先生還未進門,裡面就傳來夫人苗氏的聲音:「離兒,回來啦。今天有點晚了呢,你這孩子。誒?徐先生你怎麼來啦?這不是離兒的簍子嗎?離兒快出來,誰教你讓先生拿東西了?!看娘不好好收拾你……徐、徐先生,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教書先生徐羽面色慘白,兩個簍子掉落在地,「苗離他……他沒回來嗎?」
夫人苗氏腦中嗡的一聲,作勢就要昏倒過去,徐羽趕緊將她扶住,屋內衛鐵匠也尋聲急忙趕來。
……
月朗星稀,涼風獵獵。
北羊郊外二十里地,一處名為大公山的山中,一個寨子內篝火熊熊,現出一眾人影。
「你、你他二舅母的說什麼?給老子再說一遍?!」一個燕頷虎鬚、身形彪悍的大漢從凳上急得跳了起來,瞪圓雙眼,對底下幾人怒喝。
「大、大王饒命……」底下幾人嚇得跪倒趴在地上,「小的們不敢騙您,那北羊縣令確實下令沒收了肖傳所有的財產,銀兩和田地全數充了公……」
「*他二舅母的!這不都是這些年老子辛辛苦苦搶來的錢,敢給老子充公了?!是不是不把老子放在眼裡!」山大王一把將手中酒碗摔成粉末,「抄傢伙,隨老子去端了這狗娘養的北羊縣!」
「干!」手下一眾大約二百來號小弟隨聲而起,抽刀的抽刀,提斧的提斧,手邊實在沒有啥的就振臂怒喝響應。
「干!」山大王再怒吼一聲,震得周遭空氣重重回響。
「干!」手下小弟們再次隨聲振臂怒喊。
「且慢。」就在眾人義憤填膺準備出征時,山大王身旁的二當家從椅子上起身,附耳低聲對他說道:「大哥,不可意氣用事。我們這些年能搶這麼些錢,都是暗地裡行事,搶一處換個地方,才有了今日的規模。現如今我們好不容易在這兒落腳,不能一股腦衝進去搶,這樣之前苦心積慮的就都沒啦……」
「他二舅母的!」山大王怒瞪他一眼:「老子就是聽信了你們這些文人,才搞了炒地皮的鳥事,現在倒好,你看看,老子這些年的錢都沒了,不是白乾了?!老子今天非要去幹了那北羊縣令!」
二當家勸道:「大哥先不要著急,北羊的錢和田產只是一部分,剩下的大頭還是在大平幾個縣。嘿嘿,這幾個縣我們都說得上話,所以不用擔心。只是這北羊縣著實氣人,縣令明裡暗裡跟咱們過不去就罷了,還突然冒出個人識破了我們的手段。不過大哥且放心,我已有了線索,這會兒人應該就快到啦。」
他話音未落,兩個手下將一個小男孩摔在了地上,然後一盆水將他淋醒。小男孩醒來后馬上連打幾個噴嚏,抬頭看到一眾陌生大漢正如狼似虎地看著自己,心裡猛地一驚,又連打了幾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