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岳陽郊外邂逅
「端午節」，又名「端陽節」、「龍舟節」、「天中節」等等，素來都是楚國最重要的節日之一，地位不亞於春節。
此節日設於每年農曆的五月初五，用以紀念戰國時期楚國名為羋原的士大夫，不滿當時的政治和世風，在此日跳汨羅江自盡。若是再往前追溯，其實早在上古時期，人們便在附近的幾天祭拜龍祖——仲夏端午，蒼龍七宿飛升至正南中天，既「得中」也「得正」，是為大吉大利之象，也即《易經》中「乾卦」第五爻爻辭：飛龍在天。
因此在端午節期間，民間習俗除了「吃粽子」，還有「賽龍舟」，楚國舉國上下歡慶，好不熱鬧，除了一些特別緊要的事，沒人會在這幾日選擇忙碌。這不，韓泉、旦保范和呂歷三人早已約好，前往長沙郡。並且為了錯開出行高峰，三人提前了兩天出發，所以路上雖然已經掎裳連袂，車水馬龍，但也不至於像後面幾天一樣寸步難行。
長沙城距離郢都大致八百里，三人乘坐呂歷的八座寬敞錦車，由三匹黑鬢棕毛的高頭大馬拉著，配以兩個車夫，一路有說有笑，走走停停，欣賞風景，也不著急趕路。照這個速度，大致要三到四天才會抵達。
不過韓泉和旦保范除了朝廷恩準的七日假期之外，又額外申請了七日，而富商家的呂公子自然更加自由無拘，所以說此次遊玩在時間上都是非常充裕的。
要說韓泉和旦保范額外申請七日假期，其實對朝廷政務幾乎沒有影響。只不過除了抱著小狸眼巴巴看著他們離去的老王之外，太子姬玄隆等三個小朋友由於半個多月見不到韓老師，也都有點悶悶不樂。姬玄隆還當面找到父皇姬燮抱怨一番，義正言辭的呈稟韓泉休假太久的弊端，惹得姬燮又欣慰又好笑。
姬燮心知這小子多半是出於私心才想留韓泉，但又見他說話井井有條，提到韓泉對於翰林院以及自己老師的重要性也是「有理有據」，短短時日竟有如此長進，故而心裡一陣欣慰，當然也不由得多對韓泉的調教讚許幾分。
看著姬玄隆小臉上嚴肅中帶著些奶凶奶凶的樣子，姬燮實在忍俊不禁，不過好歹還是成功將話題轉移到他母後燕皇後身上，把他糊弄了過去。
娃兒啊，你還太嫩了點。
韓泉等三人出郢都后一路向南，一天左右功夫便到了岳陽郊外。
這一日近午時分，碧空如洗，彷彿環裹著一層少女輕紗。
微風拂過，幾縷薄如蟬翼的雲，如煙似絮，在頭頂翩翩飄過。
悠然，愜意。
馬車停在溪邊一條小路上，一片茂密的槐樹樹蔭下，韓泉和旦保范抱頭仰躺，懶散的望著天邊發獃。呂歷則雙手抱膝坐在他們身旁的綠地上，兀自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出神。
潔白小朵的槐花隨風散落，好像細碎的鈴鐺。
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
時間好像就此凝固，一切都是那樣的安詳。
不知過了多久，旦保范的聲音才打破了寧靜，他看著天邊飛鳥，幽幽道：「呂歷，你覺得我昨日提出的構想如何？」
呂歷從溪澗收回目光，洒脫一笑道：「當然是極好的。用紙牌進行遊戲，確實有趣。只不過，依我來看，還要加上些神秘和刺激之感。」
「怎麼說？」旦保范好奇的側身過來，以手撐頭。
「你想，我們可以在紙牌上賦予每個參與的玩家不同的身份，並且構造一個懸疑的背景。比如說……狼來了。」
旦保范越聽越有興緻，韓泉也坐起身來聽他二人探討。
「狼來了……嗯，有點兒意思。」旦保范眼珠打轉，點頭贊同。
「不錯。」呂歷道：「比如有八個人進行遊戲，其中一位擔任京兆府尹負責維持遊戲秩序，其餘七人抽牌確定自己的身份。其中可以設置三隻狼，兩個村民，一個醫師，一個太卜。抽到『狼牌』的人，每晚在眾人閉眼入睡后，可以選擇殺死一個村民。然後第二日早晨大家醒來之後互相訴說自己的供詞，最後投票表決自己認為的『狼』，得票多的便被處死。」
呂歷接著介紹了他對於醫師和太卜的構想：醫師有一副神葯，可以讓一個人起死回生，也可以毒死一個人；太卜可以在每晚翻一人的底牌進行查看。
韓泉和旦保范都聽得津津有味，等他說完時不禁都撫掌讚歎。韓泉笑道：「呂歷果然好心思。」
呂歷看向旦保范，輕鬆道：「這也不過是在保范的提議上加了點劇情罷了，不值一提。」
旦保范哂道：「你也不用謙虛了，這點子甚好，不如我們回京之後一起找一處試試如何？說不定會收入頗豐呀。」說著不自覺搓起了手，似乎眼前已經浮現出了金山銀山。
「好啊！」三人相視大笑起來。
就在此時，韓泉耳邊微動，察覺到了一些動靜，趕緊轉頭往後看去。旦保范和呂歷也順著他的目光回望。
果然，遠處路上有一個小黑點，像是駕馬車，正徐徐向這邊駛來。
不一會兒，馬車已經行駛到距離三人不遠處，由兩馬和兩車夫趕著，比韓泉他們所乘要小一點，看上去應該是四座車，周圍裝飾也顯得更為秀氣內斂。
拉起一角的窗帘中，探出一個頭戴輕紗斗笠的倩影，輕輕「咦」了一聲，然後叫了聲「停車」。
車內三人緩步落車，分別穿著雪白牡丹輕紗長裙，翠綠煙雲輕紗裙和一襲黑色薄羅直裾長袍。三人中只有黑衣身影沒有帶斗笠，容貌也自然看得明白，正是吳霜。而另外兩人分別用青蔥玉指掀起薄紗斗笠后，絕美的容顏下垂目含羞，正是姬子衿和南宮鶯兒。
「見過二位郡主，吳公子。」韓泉三人趕緊起身行禮道。
說起來韓泉從那天偶遇之後，便知道南宮鶯兒的真實身份，而旦保范也在不久後知道，因此兩人行禮便也說得通，只是這呂歷再次見到之前化名「吳影」的南宮鶯兒，也和兩人一起異口同聲行禮，卻是有點蹊蹺，不過現下大家也沒有做多想。
姬子衿和南宮鶯兒略微頷首回禮，呂歷見旦保范眼睛直勾勾盯著姬子衿，看得這位白衣美人目光不好意思的左右躲閃，便乾笑了兩聲緩和下氣氛：「嘿嘿，今兒個真是巧呀，在這樣好的景緻下邂逅二位郡主和吳公子，實在是不勝榮幸。」
「呂公子客氣了。」姬子衿輕聲道，有意無意看了一眼韓泉，又看了看旦保范。眼波宛若平靜的秋水，溫柔如許，看得旦保范心裡樂開了花，韓泉則是微笑示意。
「對了，你們三人怎麼會在此處？」南宮鶯兒問道。
「自然是與郡主們一樣，結伴郊遊。」韓泉說著不經意間與一看便是兩位郡主的貼身侍衛吳霜對視一眼，不過被對方冰冷似深淵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便又趕緊移開視線。
幾人稍作寒暄之後，呂歷邀請新來的三人加入同行，旦保范趕緊隨聲附和，還感嘆了句「原來大家都是去長沙啊，怎麼這麼巧」，其實心裡頭小鹿亂撞，生怕自己的小九九被發現。
不過好在姬子衿等人也沒有多想，反倒是覺得一路上同行既可以解乏，又更有安全感，所以也就答應下來。
待馬夫從車上取來軟墊之後，眾人在溪邊樹蔭下就坐，圍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圈，邊吃些乾糧點心邊閑聊，而話題最多的當然還是圍繞著太子姬玄隆。
韓泉主要講述了些他教授的內容，天象、地理、奇珍異寶、禮樂詩書云云，讓眾人既覺得有趣，又大開了些眼界，暗嘆這文狀元果真不是浪得虛名。
反觀旦保范，本來也是說自己傳授的些武學要領，但說著說著越來了興緻，把三個小搗蛋的一些「光輝事迹」繪聲繪色的數落一遍，引得姬子衿和南宮鶯兒兩位美人笑靨如花，連聲道「是」，千嬌百媚的風姿更讓他興奮不已。
在一片歡樂融洽的氣氛中，呂歷將方才「狼來了」的遊戲提出，並稱其為旦保范首創，姬子衿和南宮鶯兒都不禁為之傾目，當即表示要試試，連冷如冰塊的吳霜也好像有些動容。
就這樣，旦保范從車內取出紙筆，製作了些不透光的紙牌卡片，並拉上四位車夫一起，由韓泉擔任京兆府尹，眾人一起玩起了「狼來了」。
這遊戲大家剛聽起來便覺得有趣，哪知玩起來更是樂趣無窮。
在抽到「狼牌」時故作鎮定，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尤其是旦保范裝成熱血村民，帶起「狼」的同僚們以及不明真相的村民，多次發動投票，取得勝利，大有一副狼王的氣勢，讓眾人又好氣又好笑。
但這也造成了一個惡果——在姬子衿、南宮鶯兒和吳霜抽到「醫師牌」時，都毫不猶豫的選擇毒死旦保范，即便大多數時候是冤枉錯殺，讓他心裡那個委屈呀，叫苦不迭，卻又引得眾人一陣鬨笑。
所有參與者都體驗到了這個遊戲的樂趣，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連一開始很是拘束的車夫們後來也慢慢放開不少。南宮鶯兒和姬子衿也不似最初的矜持，尤其是南宮鶯兒幾次笑得側身搭在了姬子衿或者吳霜的肩頭，顯得十分率真可愛。
就連最為冷漠的吳霜，也經常止不住「噗嗤」笑出聲來，清脆嬌細的聲音讓其他不知情的人都有些愕然，有人還一度懷疑「他」是不是大內的公公。
流年似水，在不知不覺中，大家的關係又拉近了許多。
就像遠處天邊緩緩落山的夕陽，柔和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