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夜間姐弟重逢
「不知韓兄你們有何計劃？」
呂歷的話音回蕩在韓泉和旦保范耳旁，兩人都一下子提起了興緻。尤其是旦保范，本就好玩，現在更是有韓泉在京中，一想到又可以一同遊玩，興沖沖地道：「不如我們一起找個地方遊歷一番，豈不快活！」
韓泉乾脆答應下來：「好啊，出去散散心也好。」又想起什麼，道：「只是先得把朝中差事安頓安頓。」
「那是自然！」旦保范趕緊打斷了他，生怕他反悔，道：「那我們去哪好？」
「這個嘛……」呂歷不懷好意的看了他一眼：「保范你心裡真沒有主意？」
「你什麼意思？」旦保范被問得有點莫名其妙，韓泉也是摸不著頭腦。
呂歷狡黠一笑，故弄玄虛吟誦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旦保范被他激得眉頭一凜：「快別賣關子了，想說什麼直說。」
韓泉算是聽明白了些，會心笑道：「看來事關明珠郡主了。」
呂歷撫掌一嘆：「還是韓兄敏銳，小弟佩服。我近日可是得了消息，這明珠郡主此番端午要回長沙省親呢。」
旦保范背後生出絲絲涼意，雖說他現在成了太子的武師，經常在宮中碰到姬子衿，不過卻還真不知道這一說，道：「真有此事？」
呂歷道：「那還能有假？都說這近水樓台先得月，兄弟可就只能幫你到這啦。」
呂歷的話外音大家自然都明白，韓泉道：「看來我們的行程就此定下來了。」說著和呂歷相視而笑，旦保范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尷尬道：「讓你們見笑了。」
幾人又閑聊幾泡茶的功夫，天色漸昏，韓泉便留二人在府中用晚膳，順便開了呂歷帶來的女兒紅，幾人把酒言歡，分別感嘆「將進酒，杯莫停」，「今朝有酒今朝醉」，「但願長醉不復醒」云云，好不歡快。
呂歷這是第一次嘗老王的手藝，雖說都是些家常菜，但也別有一番風味。而且吃著還隱約感覺出一些游四海的手藝，與老王確認后，老王是又驚又喜，正要口若懸河的開始掰扯自己這些時日同游四海的廚藝切磋，韓泉打斷了他，讓他去照顧小狸，老王便也只能怏怏而去，惹得旦保范和呂歷一陣鬨笑。
酒足飯飽之後，呂歷和旦保范醉醺醺的邁著踉蹌的步子各自打道回府，當然也就沒有察覺房檐上一聲輕響。
韓泉聽到動靜看過去時，那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再向著身影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之後，也若無其事的回房休息。
那身影身手十分矯捷，一襲黑衣融沒在夜色中，離開韓府後很快便到了宮城，出示帶著「幗」字的令牌后，向太后的寢宮鸞鳳宮疾馳而去。
突然，另一個身穿玄甲軍服的健碩身影從暗處跳出，攔住了她的去路，大聲喝道：「何人敢在此撒野？」聲音氣勢渾厚，回蕩在空曠的四下，震得來者頭皮發麻。
微弱的星光照在這人身上，面若刀刻的臉龐下怒目圓瞪，正是今科武狀元吳敵。
不待黑衣人答話，寒光做閃之際，吳敵已是從腰間抽刀而出，腳踏流星，向來者斬去。
風聲呼嘯，塵土飛揚。
黑衣人側身一躲，刀光貼身而過一瞬間，雖然用黑布蒙著面，一雙瞪大的妙目確是看得分明。
「等等！」
黑衣人一聲疾呼出口，但是吳敵哪裡又等得？話音未落又是「唰」的一刀橫掃掃過，驚得對方趕忙一個踮腳，向後輕飛數丈。吳敵繼而跟上，接連出招，劍影寒光在半空中不斷做閃，如風捲殘雲，看得人眼花繚亂。
終於，趁著一個間隙黑衣人也從腰間抽出一柄短刃，突然紫光大盛，一看便不是俗品。
「鏗」！
紫芒短刃和吳敵的刀撞在一起，將雙方彈開。
下一刻，黑衣人不待對手繼續出刀，趕緊摘下面罩，叫了聲：「免兒，是我。」
吳敵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怔在原地半晌，才勉強擠出一句：「姐……姐？」
原來這黑衣人正是巾幗衛統帥吳霜。
吳霜收起短刃，笑著上前，語間透出極為少有的柔和，道：「多年不見，你長大啦。」
「你……你怎麼？」吳敵還是像一塊木頭楞在原地，動彈不得。
吳霜上前夠著摸了摸他的頭，然後就勢輕輕拍了拍他的一身玄甲軍服，好像想在乾淨的衣服上拍去些灰塵，滿眼溫柔，道：「這說來話長，姐姐看到你，很高興。」說著抬手擦去眼角不知何時泛出的一點淚花。
吳敵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已是眼眶濕潤，一把將吳霜抱住，哽咽道：「姐，終於見到你了。這些年……你還好嗎？」
吳霜任由他越抱越緊，雙手輕拍弟弟結實的肩膀和後背，輕嘆口氣：「姐姐……很好。」兩行眼淚卻是悄無聲息的，淌了下來。
原來，這吳霜與吳敵正是同胞姐弟，都為平定和鎮守巴蜀的大將吳振楚之後。吳霜打小便入宮由太后南宮玥看管照料，因此這對姐弟已經多年未見。而由於吳霜身份特殊，每年寄回的家書很少，內容只是簡單交代自己過得很好，在朝中辦差順利云云，從未提及巾幗衛之事。
至於她入宮的原因，表面看是南宮玥稱對其頗為喜愛，實際上吳振楚心裡明白，這不過是南宮玥將他的心頭肉作為質押，用以控制他的手段。不止是吳霜，明珠郡主姬子衿又何嘗不是如此？而現在的太子陪讀宣親王之子姬玄廣，以及吏部尚書趙忠的孫子趙元初不也是如此？像這樣的例子哪裡數的過來。要說對宮中的人喜愛，這太后南宮玥恐怕只喜歡她侄女南宮鶯兒了吧？
至於吳敵，本名為吳免。在徵得父親同意后便化名吳敵入京參加武選，以求避嫌。不過這件事情南宮玥和皇帝姬燮早已知道，只是心照不宣而已。在吳敵高中狀元之後，姬燮本意是想讓他做太子的武師，奈何旦保范毛遂自薦，信心滿滿，便也只能依了他。而吳敵則是派做玄甲軍都尉，官從四品。
清冷的月光灑在這對深深擁抱的姐弟身上，顯得有些孤單。
遠方不知名處，傳來一聲燕啼，撲動翅膀，輕輕抖落下幾片羽毛。
夜色如墨，溫柔的環裹世間，好似從未遠離。
有沒有這樣一個瞬間，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情不能已。
那個緊緊抱著自己的人，鼻息起伏，是那般久違，又是那般熟悉。
那個只會跟在自己屁股後面的小男孩，
長大了啊。
兩人互相抱了好一陣子后，吳霜才擦去眼淚，先行掙開，緩聲道：「姐姐還有事要向太后稟報，不能久待，你自己要多保重。」
「唔。」吳敵點了點頭，也擦去眼角的淚花。忽而又想到什麼，道：「姐姐你是『巾幗衛』？」
吳霜略一遲疑，最後還是點頭道：「嗯，這件事情不要聲張，包括父親，他……知道也無益。」
吳敵目光堅定的看著她，道：「免兒明白。不過姐姐，你方才所用的兵刃，似乎不是凡品，能否給我看看？」
吳霜展顏而笑，將短刃從腰間解下遞給了他。
吳敵在手中把玩兩下，然後從綉鳳的刀鞘中抽出刃來。
剎那間，絢麗的紫光噴涌而出，晃得他睜不開眼，不禁失聲道：「莫非這就是……」
「正是。」吳霜笑意盈盈：「這便是『斷舍離』了。」
「斷舍離」，原名「寒月刃」，天下十大名刀之一。
據古籍《戰國策》記載，乃是戰國時期趙國的徐夫人用天外隕石，在九龍寶鼎以純陽真火煉化七七四十九個周天后，佐以玉龍雪山之極寒冰水方才鑄成。
煉成此刀刃之後，正值盛年的徐夫人鬚髮皆白，形容枯槁，唯有雙目炯炯有神。由於此刃紫光冷冽，攝人心魄，故而得名「寒月刃」。當時趙王聽說徐夫人鑄造了這把削鐵如泥，而且每每交手都讓對方拔不出劍的寶刀之後，便召見徐夫人迫使他交出此刀。徐夫人誓死不從，但又寡不敵眾，最終引頸自刎。
奇怪的是，趙王自從得了此刃之後便一天安生覺也沒有睡過，時常夢見徐夫人的冤魂來找自己索命，幾個皇子和妃子也接連病故，只得將寒月刃壓在了寶鼎之下，以鎮怨氣。不到一年，趙國滅亡。其後一位名為荊軻的刺客還用此刃刺殺秦王，失敗之後寒月刃便落入了秦王手中。
到劉邦推翻始皇，建立大漢王朝時，寒月刃不知所蹤。
據一些野史記載，相傳是一位鶴髮童顏的老道人得了此刃，但又礙於其悲慘的身世，最後將其改名為「斷舍離」，取「一刀斬斷生死路，再無舍離阻仙途」之意。
想不到今天在吳霜手中，這把紫光寶刃又重見天日，因此也讓吳敵驚訝萬分。
「姐姐真是好福氣。」吳敵依依不捨的看著吳霜將斷舍離重新別回腰間，喃喃道。
「許是與之有緣吧。」吳霜輕撫了下刀鞘，心裡暗暗嘆息一聲，抬眼柔聲說道：「好了，姐姐真得走了，我們就此別過，你可得照顧好自己。」
「姐姐放心，你也多保重。」吳敵重重點頭，目送她背影離去，直到再次融沒在夜色中。
作別吳敵後，吳霜快步趕到了鸞鳳宮，向南宮玥稟報了今日旦保范和呂歷在韓泉府中飲酒作樂之事。
南宮玥低頭沉吟，心想這三人怎麼這麼一會兒功夫就如此要好？本來「峽谷求生」之時便有點點疑慮，而現在三人關係好像愈加親密，難免不讓她加重疑心。
難道韓泉一直是旦平的人？
另外，雖說這些年呂韋為自己暗裡做了不少事，但現在他兒子和韓泉、旦保范這般交好，葫蘆里又是賣的是什麼葯？
南宮玥兀自想了許久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吳霜接著又呈報了呂韋和周兆私下有交往之事，這就更讓她背後一涼。
局面好像越來越不受控制了。
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南宮玥讓吳霜先行退下，並繼續深查。回到寢房后又讓等候的賈仁退下，給本來一臉興奮的他潑了一盆涼水，直從頭冷到了腳，但看她心事重重不似開玩笑，便也只能乖乖打道回府。
這一夜，南宮玥徹夜未眠，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