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東宮名士授業
「就是,沒見我們和太子正玩得高興嗎?」小王爺姬玄廣挺直腰板喝道。
「你是當朝幾品官員?打擾我等雅興你擔待的起嗎?」趙元初年紀雖小,語中確是一副官腔,當然還帶著輕蔑,畢竟他爺爺正是百官之首的吏部尚書趙忠,多半從小耳濡目染。
韓泉示意愕然無措的茹夢和茹真先行退下,並不理會其他二人,上前幾步,看著太子姬玄隆微笑道:「請問太子殿下所騎為何『馬』?」
「你說什麼?」姬玄隆小臉上怒意消退了些,被問得有些莫名其妙。想了一會兒,又趾高氣昂道:「本太子所騎,自然是寶馬!」
「哈哈,」韓泉撫掌笑道:「那太子殿下可知,這世間有多少種寶馬?你騎的又是哪一種?」
「你……」姬玄隆羞得臉上泛出些紅暈,道:「你說說看!」
「對,說說看!」其他兩位小朋友也不服氣的附和。
韓泉一擺衣袖,在殿內踱步起來,邊走邊說:「這世間之大,就好像夜空一樣一望無際。而馬兒的種類,就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樣繁多。」
三個小孩登時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約而同在腦海中想象著夜空中星河璀璨的畫面。他們身下的三個內監也不由得抬起蒙著眼的頭,痴痴的看向韓泉的方向。
韓泉接著緩聲道:「天上繁星中最亮的那一顆,便是北辰。而在眾多寶馬中最烈的,便數西域的『汗血寶駒』。因為周身赤紅如血而得名,奔跑起來像雄獅一樣,嘶嘶長鳴,鬢毛和尾巴迎風飄蕩,像九天的仙女一樣翩然起舞。而其連速度之快,好像踏著流星,就連出手的飛箭也不能追上。」
韓泉一番生動而又淺顯易懂的比喻,讓殿內的其他人腦海中都彷彿聽到風聲呼嘯,看到烈馬賓士的場景,眼中露出無限嚮往,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姬玄隆不由自主的從內監的背上下來,向韓泉湊近了些,小聲試探道:「你方才說的可是真的?」
韓泉微笑道:「自然是真的。」
「那還有嗎?」另外兩個小朋友也忙從內監身上下來,問道。
「當然還有,」韓泉故意賣關子道:「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三位貴公子異口同聲急問道。
「只不過在說之前,」韓泉乾咳一聲,微笑中漸漸多了些正色,道:「三位要依制向臣行拜師之禮。」
「害!我還以為是什麼。」姬玄隆不屑道,俯身就要下跪。
韓泉趕緊拉住他,道:「太子不可。」用眼神示意已經摘下黑布眼罩的內監去備茶,繼而拱手道:「還請太子和二位公子移步殿內書房,依我朝禮制,向韓某行三跪九叩之師禮,並敬茶。」
姬玄隆眉頭一皺,不情願的小聲罵了句「真是麻煩」。但一想到還要聽韓泉繼續講「馬」,便也就依了他,和姬玄廣、趙元初二人一起在殿後名為「竹堂」的書房向韓泉拜師。
禮畢后,韓泉對著案幾后的三個小徒弟,撫掌笑道:「今後我們便以師徒相稱,韓泉必盡師道之宜,不敢怠慢。有得罪處還望殿下們勿怪。」
「好了好了,不怪不怪。」姬玄隆不耐煩的應付著,道:「快給我們繼續說說馬吧!」
韓泉假裝想不起來,道:「方才我們說到哪了?」
「汗血寶駒!」
「像雄獅奔跑!」
「像仙女!」
底下幾個小孩忙著搶答,姬玄隆還比出了個騎馬的動作,看起來逼真可愛。
韓泉長長「哦」了一聲,道:「那我們再說一種產自西南滇地雪山的馬。」
三人隨著韓泉的聲音,眼前浮現出白雪皚皚的場景。
「在那裡,有一種周身雪白的馬,長得十分俊秀,跑起來像龍一樣,因此也有人把它叫做『白龍馬』。之前還有一位名為三藏的高僧,騎的正是白龍馬,不遠千里萬里,到天竺國去取得真經,帶回了我們東土。」
三人又不約而同咽了口口水,既想著三藏法師騎白馬的場景,又想著馬上馱著金子做成的箱子,裡面是金光燦燦的經書。
「那後來呢?」趙元初率先問道。
「後來嘛……」韓泉不緊不慢道:「三藏幾十年如一日,足不出戶,專門註解經書,直到鬚髮皆白,最後成了神仙。」韓泉知道面前三位小徒弟還聽不懂「佛」和「菩薩」是什麼,故而說「成仙」。
果然,聽到「神仙」二字,三人都陷入了無限遐想,但大致都是道骨仙風,白鬍子老頭的模樣。
就這樣,韓泉接著給他們講述了其它馬的種類和一些典故、故事,包括額頭上有一彎新月之痕的棕色戰馬,周身漆黑如同黑夜的「烏騅」,相傳西楚霸王項羽的坐騎就是這種馬等等。
三位小學徒越聽越有興趣,並對老師韓泉越來越崇拜得五體投地,眼中精光直冒,真想就這樣一直聽下去。
只不過時光匆匆,並不肯為凡人駐足。不知不覺韓泉這第一次授業已近兩個時辰。直到在竹堂外等候多時的茹夢和茹真敲門提醒「該用晚膳了」,三人才意識到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但還是一點去意都沒有,都想再多聽韓泉講一些。
韓泉指了指自己的腹部,俏皮道:「老師也該回去吃飯啦,我們下次再接著講。」
三人垂頭喪氣的道了聲「是」,起身正準備走,但姬玄隆突然想到什麼,拉住左右兩人,一齊向韓泉躬身行了個大禮。
韓泉面露欣慰,溫言道:「快去用膳吧。」
「是。」三人異口同聲,恭敬道。
辭別三人後,韓泉便加快了腳步,想快點趕回府吃飯。
這時,轉角處傳來一個輕快的女子聲音:「隆隆,看姑姑們給你帶了什麼好吃的!」
下一刻,一個身穿水綠色輕衫的倩影迎面撞了上來,不過韓泉早有防備,便一個閃身躲開了。但來者卻沒有那麼幸運,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懷中抱著的金絲楠木所制的三層食盒差點滑落。
「你這人怎麼不長……」她抬頭嗔道,但「眼睛」二字還沒出口,先是一驚,怔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你……」
「你……」韓泉眼中的驚訝不比她少半分。
這來者不是南宮鶯兒又是何人?只不過在韓泉的印象中,「他」應該是在峽谷求生時遇到的「吳公子」。
「吳公子,是你……?」韓泉看著眼前這位風姿絕世的少女,完全不敢相信。
殘陽的餘暉柔和的灑在這位少女眼睫和一旁的劉海,映出一片溫柔婉約,彷彿微風拂過嫩綠的柳枝,輕搖生姿。此時她一雙妙眸波光閃動,正倒映著對面驚訝的少年身影,櫻粉水嫩的嘴唇因為吃驚和尷尬而微微張開,欲語還休:「我……」
「見過二位郡主!」聽到動靜的茹夢匆匆趕來,上氣不接下氣的欠身行禮。
這時韓泉才發現南宮鶯兒身後還有一個妙曼的少女身影,身穿雪白輕紗,肌膚白皙細膩,精美的隨雲髻下頷首垂目,眸中黑白分明,而又含情脈脈,好像藏著溫柔婉轉的心事,讓韓泉不禁看得有些痴了,定了定心神才跟著茹夢的話,拱手行禮道:「韓泉見過二位郡主。」
這位白衣少女正是明珠郡主姬子衿,她依然保持頷首之姿,秋波微抬,點頭還禮。
南宮鶯兒將懷中食盒遞給茹夢,化解了些尷尬,但還是俏臉生紅,有些不好意思的對韓泉道:「韓公……韓大人,別來無恙呀。先前是我失禮了,出宮多有不便,不得以才女扮男裝。我其實不叫吳影……」
姬子衿聽到這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趕緊以袖掩面,露出一點點帶笑的眼眸好似彎月,皎潔而動人。
南宮鶯兒被她這一笑弄得更是難為情,不自覺的撓撓頭,道:「其實我真名叫做南宮鶯兒。」
韓泉微笑著化解尷尬的氣氛,躬身行禮道:「見過南宮郡主。」然後看著姬子衿道:「想必這位正是明珠郡主了吧。」
南宮鶯兒聽他說話的意思,好像只知道姬子衿不知道自己,莫名有些惱火,但是又下意識的想保護姬子衿,便一把挽住了她纖細的胳膊,仰首道:「正是。」
韓泉看出她的心思,面上笑意不減,頷首示意,表明自己沒有心懷不軌。
南宮鶯兒示意茹夢先將食盒端進去,然後對韓泉道:「你來這東宮所為何事?」
韓泉道:「受陛下所託,來此為太子殿下授業。」
二位郡主同時一驚。南宮鶯兒隨之「哈哈」大笑起來,看著姬子衿道:「想不到這小頑童終於讀書啦。」但馬上又想到什麼,狐疑的看向韓泉。
韓泉自知她這眼神代表著什麼,拱手笑道:「郡主放心,韓某自然來是教授詩書的。」話外音是:放心,我不是來教武藝的。
果然,南宮鶯兒心裡舒了口氣,好像如釋重負。
姬子衿大致聽出了些蹊蹺,又想起當日武試時候韓泉只作閃躲的場景,便也明白過來,柔聲笑道:「太子殿下年幼,生性貪玩,讓韓大人多費心了。」
「韓某不敢,只怕教不好太子,有負聖恩。」韓泉平淡道,在暮輝下的眼中卻映滿了自信的光彩,好像兩位郡主口中的頑童在他看來不過如此,一定會被拿捏的死死的,哦不,應該是教化的妥妥的。
「韓大人過謙了。」姬子衿被他眼中的神采觸動,會心笑道。
南宮鶯兒卻好像還是有些不信,冷哼一聲,道:「教不好可要拿你是問。」
「那是自然。」韓泉頓首一笑。
「天色不早了,韓大人要不留此共用晚膳?」姬子衿問道。
韓泉看了看就要落山的夕陽,腳步間略一猶豫,但還是回絕道:「謝郡主美意,臣家中已有準備,先行告辭了。」
姬子衿和南宮鶯兒也不做強留,三人就此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