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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韓泉入宮受託

  「和當年的她還真像啊。」

  禪房內傳來紫深的一聲幽嘆,而他的對面不知何時已經坐下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清瘦的身影穿著深灰色道袍,鶴骨仙風的氣質撲面而來,一看便不像尋常凡人,正是韓泉的老師憨山道人。

  憨山展顏而笑:「釋家說因緣匯聚,依我看此言不虛。這些年種種陰差陽錯,回首卻發現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確實不是我等身在其中的肉眼凡胎能看得明白。」

  紫深冷哼一聲,面露慍色:「先生倒是會找借口。」但轉念一想憨山所言也確實有道理,便又嘆了口氣道:「當年換嬰之事我已然釋懷,對她自尋短見也能體會。只不過……」眸中泛起一絲凄迷。

  「只不過放下又談何容易。」憨山啜了一口綠茶,淡然幫他說完了後半句。

  兩人沉默片刻后,憨山開口問道:「今夜韓泉到訪,你和他說了什麼?」

  紫深眼中精光一閃,反問道:「先生不妨一猜?」

  「哈哈哈哈。」憨山撫長須大笑:「這可難為我了,我又哪裡猜得出來?」

  紫深心知他是裝蒜,冷笑一聲:「這天下之事,還有逃得過先生法眼的?」

  憨山笑意不減:「我不過閑雲野鶴,遊戲人間。而你所言天下之事,於我何嘗又不是浮雲?」

  「浮雲嗎……」紫深嘆了口氣,喃喃道:「佛雲世間萬物,終究微塵。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固不必執著。奈何我參悟多年,雖心裡時不時找到些寧靜,但終究煩惱叢生。」

  憨山又是哈哈一笑:「釋尊高見,慧眼觀世間非我等可及。你說這天下明屬皇家,然朝代更替自古有之。時有否泰,勢有時分,周而復始。誰又能擁有千秋萬世?無非是一時得以用之罷了。」

  紫深一聲沉吟,若有所思。

  「只不過……」憨山稍作停頓,繼而說道:「這人活於世間,便也不能為放下而放下。什麼都沒有經歷過,又何談放下?好比一張白紙,你讓之放下墨漬,可它卻連污漬為何都不知道,又何談放下?」

  紫深心領神會,一聲長嘆:「終究還是先生看得明白。看來我讓韓泉去繼續追查,雖一定危險重重,但也是必要之舉。」

  憨山輕拈鬍鬚,眯起了眼:「年輕人是得多歷練。」

  多歷練。

  崢嶸初露,紅塵煉心。

  都說心安是歸途,

  只不過這心又安於何處?

  「哈哈哈哈……」紫深帶著些許凄涼的狂笑回蕩在禪房,望向窗外夜色,幽幽吟唱道:

  瀟瀟紅塵終過往

  繁華落盡鬢如霜

  夜微涼

  雲淡風清好還鄉……

  雲淡……風清……

  好還鄉……

  ………………

  翌日,赤紅的朝陽沿著山坡緩緩升起,一陣燕雀嘰喳的叫聲喚醒了酣睡的眾人。

  旦保范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轉頭還想多睡一會,但一想到自己是東道主,便無奈的起身更衣,「順便」叫醒了睡得正香的韓泉。

  眾人聚在廳堂用過早飯之後,門口已經有十頂轎子恭候。依依不捨互相作別之後,大家也就分別上轎啟程,各自返家。

  因為轎子最多坐兩人,故而和來時不同,韓泉和旦保范乘坐一頂,呂歷單獨一頂。不過這位呂公子也毫不在意,爽快上轎。

  一個多時辰后,韓泉和旦保范在山麓落轎,換乘馬車回城。

  一路上由於旦保范還有些宿醉,兩人便也沒有太多交談,多是自顧自的看著窗外春景發獃。

  直到馬車到了韓府時,門口才傳來了老王焦急的聲音:「少爺,你可算回來了,可急死我了!」

  韓泉輕鬆跳下馬車,道:「老王,先別急,慢慢說。」

  「哎呀少爺,」老王比剛才更急了:「你可不知道,昨天你們走後,宮裡派人傳來消息,讓你今日未時進宮面聖。」

  「未時?」韓泉看了看天色,此時已經午時,看來得馬上出發了,不然可能趕不上。

  老王一副「來不及解釋了,快走」的神情將宮廷通行的令牌和一包乾糧塞到韓泉手上:「少爺,轎子我已經託人安排好了,在巷口候著,你快去吧,乾糧在路上吃。」

  「辛苦你了。」韓泉微笑道。和旦保范作別後便到巷口上轎子前往皇宮。

  由於周登第刺上事件,宮廷的戒備比之前嚴了許多。韓泉在宮門口落轎時,值守的士兵便警惕的看著他,伸手道:「請出示通行令。」

  韓泉從懷中掏出令牌遞了過去,檢查無誤后又經過搜身,才得以進宮。

  這時,大內總管姬公公正在門口親候,文進士前十的其他九名也已到齊。

  「抱歉,我來晚了,讓大家恭候多時了。」韓泉賠禮道,無意間看到幾個進士眼中露出「不就是狀元,擺什麼架子」的鄙夷神色,心中啞然一聲苦笑。

  「不打緊,隨我入宮吧。」姬公公圓潤的臉上笑意盈盈,看上去憨厚可愛。說著一擺拂塵,便在前方帶路,進士們大多默語跟在其後,只時不時有幾聲相識之人互相噓寒問暖,以及有一個兩個進士刻意巴結的和姬公公攀談閑聊。

  說起這位姬公公,卻也十分神秘。大約和前朝時的楊貴妃以及當時的南宮貴妃,也就是現在的太后差不多同一時期入的宮。他以前不姓姬,但是誰也不知道他具體姓什麼,只知道他不知怎麼的,一路從庫房,司禮小太監做到大內總管,深得先皇喜愛,最後由先帝賜國姓才改姓了姬,因而也就以姬公公相稱。而被賜國姓的現在也只有另外一人——明珠郡主姬子衿。

  看著憨態可掬的姬公公在前面一步步緩緩帶路,儼然一副肉球的模樣,韓泉不禁想笑,但同時心裡對其神秘的來頭也若有所思。

  未幾,眾人已經來到一般用於六部議政的偏殿——「正心殿」殿外,姬公公示意值守的內監進去通報后不久,殿內傳來聲音:「聖上有旨,宣今科進士前十進殿。」

  眾人隨著姬公公進殿,皇帝姬燮正襟端坐堂上,兩旁分別有幾個玄甲軍衛士和內監,俯身跪拜行禮道:「臣等見過陛下。」

  姬公公走到姬燮身旁挺身直立,一臉嚴肅和方才好像判若兩人。

  「平身吧。」姬燮微笑著抬手示意。

  「謝陛下。」眾人起身頷首站立,韓泉感受到了人群中幾個身影在不住的顫抖,顯得十分激動。這也難怪,因為現下皇帝的召見,一定是要封官進爵了,這等光宗耀祖之事自然是仕者們心心念念所想。現在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再怎麼激動也不為過。

  姬燮雙目微垂,看著底下的眾人,難掩神情激動,說道:「天降道於我大楚,人傑地靈,武強而文盛。今又得眾卿輔佐,實感天恩浩浩,先皇遺德澤披。朕心中既喜又懼,唯恐辜負天恩和先皇,今後願與眾卿同心戮力,共興我大楚!」

  「誠蒙陛下厚愛,臣等定不負聖恩。」底下異口同聲回應道。

  姬燮看了看面前案几上的考卷,並未拿起,朗聲笑道:「『仕者,國之重器。文以載道,武以禦敵。文武相合則天下垂拱而治』。願趙愛卿如你父親般為我大楚殫精竭慮,留名青史。」

  說到「父親」時,姬燮的語氣有意無意加重了幾分。而他方才說的,正是底下進士趙準的文章,而趙准正是吏部尚書趙忠的小兒子。

  趙准從人群中出列,俯首跪拜道:「臣謝陛下隆恩。」

  「平身吧。」姬燮眼中笑意更濃,接著道:「『仕者,忠為魂,義為骨。』好一個國之筋骨!李愛卿,望你不負國恩,振我大楚!」

  進士李寬聽到聖上竟然能背出他文章的詞句,並深切點評,不由得熱淚盈眶,跪地謝恩。

  接著姬燮又一一點評和勉勵了幾位進士,然後緩聲道:「剩下的愛卿們文章亦都有各自獨到的見解,朕無不受益頗深,來日得空再向你等一一請教。願爾等到任之後不忘初心,不忘朕今日所託。好了,都退下吧。姬安,帶愛卿們去內務府領取官服印鑒。」

  「是。」姬公公頷首一禮,然後帶進士們出門。

  韓泉正要轉身跟上眾人,姬公公拉住了他,在他耳邊細聲道:「韓大人,陛下讓你單獨留下。」

  不待韓泉反應過來,姬公公已經和進士們離去。接著姬燮示意屏退左右,空曠的正心殿內留下了台上的姬燮和底下的韓泉兩人。

  沉默片刻后,姬燮溫言道:「韓愛卿,上前來些,不必拘束。」

  韓泉趕緊照辦,向前移動幾步,在姬燮對面兩三尺的地方停下。此時兩人的距離大約只隔著中間的一個紫檀雕龍案幾,近觀龍顏,韓泉突然倒吸了口涼氣:姬燮眉目雖然生得清秀,眼中波光閃爍頗有風姿,只是……近看之下他眼神其實空洞,好像瞎子。

  「陛下……」韓泉失聲道。

  姬燮苦笑一聲,道:「韓愛卿可願為朕保密?」

  「是。」韓泉眼眶有些酸,澀聲道。

  「單獨留下愛卿,其實另有所託。」姬燮輕嘆一聲:「這太子已經到了讀書的年紀,卻還是整天一副不學無術的樣子。」臉上滿是慈父的愛意和擔憂,接著道:「是該給他尋個良師了,愛卿可願接此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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