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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入夜暗流涌動

  蒼穹如墨,月朗星稀。

  除了京郊幾個風月場所之外,偌大的郢都已漸入眠,只偶爾聽得些柔風拂過枝頭的細沙聲,帶下幾片嫩葉。

  一個清瘦的黑衣身影縱馬在城中長驅,直到皇城「羲和門」方才下馬,從袖囊中取出一個銀牌,上面獨刻著一個方正小篆的「幗」字,向守門侍衛示意。放行之後又疾步向西,直到當朝太后寢居的鸞鳳宮,門外值守宮女並未阻攔,反而向其行禮后讓其進入正殿。

  「太后。」黑衣人對著薄荷色九折屏風行禮道,聽聲音是個女子,語氣中透著冷冽。

  「霜兒,你來啦。」屏風后響起一個柔和的女聲,旋即一個身影徐步走了出來,正是當朝太后南宮玥。此時她身著紫色長錦繡鳳便服,搭淺青輕紗內襯,綰金絲碧雲髻,雖是淡妝,但莊嚴的氣質依然迎面而來。年近半百,身姿依舊如少女婀娜,只是眼角多了几絲若隱若現的細紋。

  此刻南宮玥已於中堂坐定,一雙杏目水波微動,目光落在了名為霜兒的黑衣人身上,滿是愛憐,說道:「這些天辛苦你了。」

  「吳霜不過是為太后做些瑣事,何談辛苦?」黑衣人欠身一禮,平靜答道。

  南宮玥微微一笑,緩聲道:「我心中清楚,『巾幗衛』是個苦差。也只有你的性子才能忍受,換誰都只怕難堪大任,那我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咯。」

  南宮玥語氣中夾雜著自嘲和寬慰,而她口中的「巾幗衛」正是她垂簾聽政后首創,是只對其一個人負責的密探組織,也就相當於她直接的耳目。由於這些密探都是女子構成,故名「巾幗衛」。只不過這個機構實屬神秘,至今除了南宮玥本人,沒有人知道她們由多少人組成,具體任務又包括什麼。這裡的黑衣人吳霜,正是巾幗衛的統領。

  「太後言重了。」吳霜人如其名,語氣清冷。

  「其實你我不必如此生分,」南宮玥幽幽說道:「在我心裡你和鶯兒、衿兒又何嘗不都是我的親生女兒。」

  親生女兒。

  吳霜心頭忽而一沉,但清秀的鵝蛋臉上依然保持冷漠,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起伏,只有一絲波瀾在美目中一閃而過。

  「好了,」南宮玥輕嘆一聲,轉而柔聲說道:「說說近些天的情況吧。」

  「是。」吳霜正色答道:「臣已核查近幾日科考進京的舉子,和往年如常,並未有身份存疑來者……」

  吳霜正欲往下說,南宮玥打斷道:「那六部有何動靜?」

  「六部也和往年大致相同。禮部、兵部、戶部、刑部幾位尚書大人府上幾乎無人拜訪;吏部尚書府上倒是多有舉子登門,只不過趙大人一概未見。工部……」吳霜話到此突然挺停住,抬眼看向南宮玥。

  「但說無妨。」南宮玥似早有準備,平靜道。

  「工部來往者甚……甚多,且多為當期舉子。」

  南宮玥冷哼一聲,道:「趙忠這個老狐狸。」語中的趙忠和工部並無關係,乃是吏部尚書,也是朝中唯一一個三朝元老。

  其實對於六部的情況,南宮玥這些年都十分清楚,只不過每到提及時仍然止不住心中憤恨。此話還要從頭說起。自打楚國開科考以來,雖說是打破了門閥對於仕途的壟斷,拓寬了選材之路,讓寒門也能入仕乃至拜相,但這些年發展下來,卻又逐漸醞釀出了一股新的政治風氣——門生。

  具體說來,參考舉子雖少分貴賤,很多與當朝權貴並無血脈之連,但都對錄取其的主考官產生「報師恩」或者說「報知遇之恩」的情愫,正是那句「一冠、一組,安非老師所賜也」!所以這些歷屆由科考入仕的舉子們,就逐漸發展成主考官們的門生,又在後來仕途中多受主考官庇蔭,故而大多對其惟命是從,竟然有些只知老師不知天子的勢頭。

  六部中本有吏、禮、兵三部直接參与文武科舉選拔,因而門生勢頭最勁。後來其他三部因命題關係間接參與選拔,也有些門生的端倪。很多舉子明白其中道理,便在科考前就到幾位尚書大人府邸登門拜訪,不敢求泄題之事,也想提前混個臉熟,略表恭維和親近。

  剛才吳霜說到,禮、兵、戶、刑四部鮮人有拜訪,是因為幾位尚書大人都明令不準舉子登科前來訪。而吏部尚書趙忠雖然也拒絕來訪者,但南宮玥知道他早已暗自記錄這些訪客名字,若是日後金榜題名,自然明裡暗裡多加關照;而沒有拜訪的及第者,自然少些親近,故而惱怒其是老狐狸。至於工部為何來者不拒,南宮玥又為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乃是另有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原因。

  「好了,」南宮玥面上慍色漸消,畢竟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溫然道:「霜兒,有勞你了。若是沒有其他事,就先退下歇息吧。」

  「是。」吳霜躬身行禮,但要離開時身形顯得有些猶豫。

  南宮玥發覺她步間踟躕,關切問道:「怎麼了霜兒?有何事盡可直說。」

  「是。」吳霜回道:「雖說這一屆舉子沒有身份可疑之人,但確有個名為韓泉的舉子有些奇特。」

  「哦?」

  「臣核查其往來證函,發現此人是……文武雙科舉子。」

  「文武雙科?」南宮玥雙眉一蹙,顯得十分震驚。雖說從開科考以來並無明文規定不準考雙科,但是過去這麼多年也未曾有人這樣做過,所以大家都默認了只能考單科的規矩,還真就忽略了其間的制度漏洞。

  吳霜看南宮玥凝眉沉思,便也沒有打斷,因為她自己心中對此也是毫無頭緒,且論及此事也不該她提出意見。

  不知過了多久,南宮玥眉頭終於舒展,臉上恢復了笑意:「此事也不必多慮,若他真能文武雙科及第,也未嘗不是件美談?只不過這科考制度的疏漏,也是該就此更正了。」

  「太后說的是。這位韓公子,還有個古怪之處。」吳霜繼而說道:「據臣追查,其在半年前就在京中買下了個大宅院,似有在此常住之意。另外據線報,他和旦平大人的公子也有不淺的私交。」

  「哈哈哈哈,」南宮玥忽而展顏大笑,眸中精光閃動,說道:「這還真是越來越有趣了。霜兒,你最近親自幫我盯一盯這位韓公子,看看他究竟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是。」

  隨著吳霜的背影漸漸融沒在黑夜中,鸞鳳宮又恢復了寧靜,彷彿剛才的一切只是夢中。南宮玥若有所思的獨自走進寢房,此時房中突然傳來一個急切的男人聲音:「玥兒,可真是等死我啦!」

  這位太后一改剛才莊嚴之態,竟然面露嬌羞,嗔道:「不正經!」轉而任憑男子將其拉入懷中。

  燭光熄滅的那一刻,這個中年男子的面龐一晃而過——正是當朝工部尚書,賈仁。

  也許這個看似寧靜的夜晚註定不會安寧。

  夜幕另一邊,韓泉的卧室里也來了個不速之客。

  微弱的光線下,只見來者身形頗偉,高約七尺,一身烏黑直裾袍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背後背著一柄長劍,紫檀劍鞘上隱現霜雪寒梅浮雕,臉上戴著半副玄青色銅製面具,露出的半邊臉龐面容冷峻,一雙鳳目鋒芒畢露,若不是其頭髮打理還算細緻,還真就是一副小孩口中「怪物」的模樣。

  此刻兩人在塌前隔著案幾對坐,一盞油燈在中間火星忽閃。韓泉率先問道:「怎麼突然來訪?」語間透出兩人雖相識,但並未約定今夜相見。

  「有人監視你。」面具劍客語氣冰冷,和吳霜竟有些相似,只是比她還要惜字如金。

  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韓泉聽罷卻也並不驚訝,說道:「可知是何人?」

  「我和她一直保持距離,不能十分肯定,但看樣子是巾幗衛。」

  巾幗衛……

  韓泉看著搖晃的燭光,心中默述了一遍。略作思忖后,抬眼淡然道:「這也沒什麼,巾幗衛不核查我才覺得奇怪了,而且太過遮遮掩掩反倒不好不是嗎。」然後瞳孔略微收縮了一下,又說道:「若只是被監視,你不必刻意來知會吧?」

  面具劍客微微一怔,看著韓泉沉默片刻,說道:「我方才登上屋脊高處查看,你這宅子雖從正面街道看不出,但實則離旦府後門十分相近。」語間毫無波瀾,但韓泉聽出了他言外之意,嘴角泛起一絲淺笑:「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放心,我自有分寸。」

  「有分寸就好。你有你的行事方式,只是不要誤了大事。」面具劍客在「大事」二字上加重幾分語氣,眸中寒意襲人,顯然還是有些不太相信韓泉的樣子。

  「說起來,」韓泉假裝沒有聽出其刻意的加重,仍然平和道:「京中幾處暗線可還運作正常?」

  「這個你放心。正好有一事我想和你說,」面具劍客頓了頓,繼而說道:「『木馬』和『狸貓』都傳來消息,近期往來南方的貨運車輛有增加之勢,其中貨物大多仍是私糧。」

  韓泉身影明顯一愣,轉而默然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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