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

  夏敏梔經常被夏遠誇讚遇事有臨危不亂的主將風範,也曾暗地裡不止嘆息夏敏梔為女兒身,若是男兒身,只怕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倒不是夏遠重男輕女,只是時代對女子太過苛刻,縱使夏敏梔天子卓絕,也只能困在後宅中,作為男人之依附而存在,天資過於聰穎的人,其實很難融入普通人生活中,也是為了保護幼女,所以夏遠極其夫人幾乎從來不在外人前表露過夏敏梔的才華,只是偶爾誇讚她有幾分小聰明,出事冷靜從容罷了,好在夏敏梔也是個貼心的孩子,在人前掩飾的極好,只有極為親密的親人才知道夏敏梔的超出常人的天分,便是與夏敏梔交好的幾位嫂子都不知道夏敏梔的真實本事。

  饒是鎮定自若的夏敏梔也掩飾不住激動,眼中淚光閃爍,雙手合十道,「老天有眼,父親總算不能白白枉死了,既然皇城司的人來了,肯定要暗查,如今貴州各處圍得跟個鐵桶一般,朝廷便是派了欽差過來,也是要到明年了,若是他們膽子夠大,一不做二不休的起兵鬧事,只怕父親的事情便要被蓋過去,還不知道拖到何年何月。若是他們忌憚朝廷,肯定會在京師來人前將證據消滅乾淨,到時候推了幾個替罪羊,便算是給朝廷一個交代了,那父親生前所做的種種努力便都白費了,也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父親也不會……」夏敏梔雙手捂著臉痛哭起來,這些時日她表面上冷靜沉著,內心也如火燒火烤一般,片刻不得安寧。

  「姑娘,這不是您的錯,」清霜抱著夏敏梔,柔聲勸道,「老爺臨終前也說了,不是姑娘的錯,便是姑娘不主動提起,老爺發現了也會如此做的,姑娘,您想一想,您所做的這一切拯救了多少苗夷,外頭的人雖不知情,可是老天有眼,是看得見的,也是老爺在天有靈保佑,所以此時得以面呈聖上,等朝里派了人就好了,到時候老爺的死就真相大白了。」

  「是我失態了,」夏敏梔擦了擦眼淚,握著清霜的手,長吁了一口氣,「如今整個林城被那些人護的嚴密,便是皇城司的人有本事有手段,只怕也要花費些時日。從京師到貴州,快馬加鞭也要大半個月的時間,等朝廷排出欽差追查此事,至少也要月余,足夠他們去清理痕迹。我父親雖然走了,軍中還是有人忠於我父親的,單憑苗夷人無法成事,一旦他們起兵鬧事,只怕朝中不會等閑視之,西南邊陲年年有苗夷之亂,父親曾說過陛下早有心想徹底降服各苗夷部落,雖然是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三司並列,分別掌管民政、司法和軍事防務,三司權責分明,但只有都指揮使司的都指揮使是正二品大員,你知道為何嗎?」

  清霜面色凝重,小聲道,「那是因為自古以來,軍權最重,姑娘以前跟奴婢說過,握有軍權便有話語權。」

  夏敏梔點了點頭,「父親不惑之年被陛下破格提拔為貴州都指揮使,固然因為父親能征善戰,排兵布陣;最重要的是父親曾是陛下潛邸親衛,多次救陛下與危急情況中,是陛下信得過的人,所以陛下才會如此重用父親,特意讓他守著貴州,其用意很明顯。這才是那些人不敢用自己人殺父親,而是用江湖人出手的原因,為何要一再壓著父親的死訊,不讓消息傳到京師,為何要如此「厚待」我們,卻處處都是探子盯梢的緣故。因為一旦父親的死訊傳到了京師,陛下肯定不會就此輕易放過此事,想一想陛下這些年是怎麼對待忠於他的臣子的?且說父親,高官厚祿,恩寵不衰,這些年不是沒有人在陛下面前進過父親的讒言,陛下是如何做的?直接處置了,所以父親才為何說一定要將此事捅到陛下面前,因為父親相信,陛下一定會給清查父親被害之事,讓父親安心瞑目。」

  「所以,姑娘是打算怎麼做呢?」清霜低聲道,主僕多年,實際親如姐妹,清霜自然是深知夏敏梔,知道她心中有了決斷。

  「不能白坐著等人來找我,」夏敏梔秀美的臉上露出堅定和決然,「這樣就太被動了,而且也容易引人注意,我得仔細想一想,林城太危險了,回鄉的事情準備得怎麼樣了?」夏敏梔突然問清霜。

  清霜一愣,露出驚疑之色來,「東西都收拾差不多了,只是之前是這樣說,夫人不是,而且現在那些人盯的緊,貿然回鄉,難保不成他們會在半路上動手啊,姑娘,還是再想想其他的法子吧,就這樣走太危險了。」

  「不,」夏敏梔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來,「現在也該要走了,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躲開重重監視方可便宜行事。但是,誰說一定要一起走,分開走,可以分散注意,而且面見皇城司之人不一定要兄長們出面。」

  「姑娘的意思是?」清霜瞪大了眼睛,「姑娘要去見那些人嗎?可是……」

  「沒什麼可是,」夏敏梔目光灼灼的看著清霜,「那些人只會把注意力放在兄長們身上,沒人會去注意一個閨閣女子,而且男女有別,他們再怎麼厲害,內宅之事,他們也是做不了主。」夏敏梔臉上露出森冷的笑,「只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才能掌握主動,你去傳個消息,讓皇城司留人在鄂州等著,再去聯繫下漕幫的人,我要走水路到京師。」

  「那我們怎麼去鄂州?」清霜憂心忡忡,「姑娘,無論如何,我是要跟著你的。」

  夏敏梔反手握著清霜的手,「不用擔心,我會跟母親商量好,母親會安排好的。」

  清霜臉上露出笑容來,用力點點頭,「那我去了。」

  夏敏梔抿唇一笑,「多加小心,注意安全。」

  夏敏梔去了夏夫人的院子,兩個人在內室里商議了一會兒之後,等夏夫人叫人進去服侍的時候,夏夫人的心腹林婆子發現茶盞都還是熱的,但敏銳的察覺到夏夫人的眼神中多了某種東西,叫她瞧的心一慌,隨機又雀躍起來,手上動作也麻利了許多。

  清霜如同往常一般去了點心鋪子,買了夏敏梔最喜歡的波波糖、綠豆桂花糕,看到有新鮮出爐的米糕,買了二斤,拿了一個五兩的銀錠子,掌柜眼睛飛快的眨了一下,找了零之後,經過一個酒樓,買了一個水晶肘子,這才不緊不慢的回了都指揮府,一路慢悠悠的,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背後有人在暗地裡跟蹤一般。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日往常的熱鬧、繁華。

  幾天後,夏遠長子夫婦先行離開林城返鄉引發了不少熱議,說的是提前回鄉先行準備些相關事宜。隨即三司就都有人上門關懷,畢竟夏遠長子本身就是都指揮使司正六品的經歷,原也是夏遠的副官,只不過夏遠死了之後,副官也成了名不正言不順的,便回到了原處,最近也未辦差一直待在家中料理夏遠後事。而夏遠次子是貴州衛千戶,也向上司告假了,待得夏遠長子離開林城后三四天後,夏夫人、次子夫婦及幼女、幼子帶著夏遠靈柩,最後是夏遠的三子及幾位親近的夏氏族人留在都指揮府等待京師來人好交接相關事務。

  「這釵子是用紅寶還是珍珠,我比了一下,金子還是配紅寶好看一些,阿瑩,你覺著呢?」秦氏拿著一張畫著釵子圖紙比劃著,拿不定主意。

  傅氏抬頭看了一眼,笑道,「何必如此糾結,你要是覺得好,都來一套唄。」

  秦氏立馬就喜形於色,連連點頭,「我也是這般想的。」目光觸到安國公夫人臉龐時,聲音便小了許多。

  安國公夫人放下茶盞,「可不能由著她這麼來,否則嫁妝單子又得再加一本子。」

  傅氏朝秦氏做出討饒的樣子,「還是再看看吧,不然我這一點兒家底可不夠折騰的。」

  「那不行,」秦氏故意蠻橫的道,「可是你說的,做兩套才行。」

  說笑間,安國公夫人的心腹周嫂子進來通報,說是表姑娘過來請安了。

  傅氏和秦氏對視一眼,笑容斂住,朝謝碧沢和長樂縣主使了眼色,於是兩個人便手牽著手從小門去了長樂縣主的院子。

  長樂縣主鼓著臉一副氣呼呼的樣子,「真是討嫌極了,每天都跑過來的,是想做什麼呀。」

  「到底是親戚,還是要注意些。」謝碧沢小聲道,「讓人聽見可就不好了。」

  到了聽雪堂,長樂縣主坐在炕上,抱怨開了,「我就是煩不過,好歹也是世家出身,怎生眼皮子淺得厲害,看不清人眼色,當人打量不出他們打什麼主意。祖父也是的,也偏頗太甚了,親孫女還比不過折了幾折的表外甥女。」

  「起碼人家會做人啊,」謝碧沢給長樂縣主倒了杯茶,慢悠悠道,「話說她來國公府小住這幾個月了,我可是聽了不少誇讚她的話語,前兒個寧安還在問我這個方姑娘是什麼來頭,宗室中居然還有夫人瞧中了她,想要做親呢。」

  「她做夢。」長樂縣主喝了口茶,平心靜氣了不少,一語雙關,謝碧沢抿唇笑了笑,然後長樂縣主也忍不住笑出了聲,趴到謝碧沢耳邊低聲道,「看來確實很用心,就是眼瞎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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