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2 你來幹什麼？
「琉璃，有時間嗎？」
「……」
薄薄的紙拉門外，楚連輕輕地詢問了一聲，便耐心地等待起來。
門內敲擊鍵盤的聲音戛然而止，接著是一陣沉默，將近一分鐘后才有人過來開門。
「你來幹什麼？」五更琉璃把門拉開一小半，橫身擋在門口，沒有讓楚連進去的意思。
她面色陰沉、冷若冰霜，但更多的卻是僵硬。與其說她仍然在生楚連的氣，倒不如說她這個時候不知道應該用怎樣的表情面對楚連才好。
——微笑是絕對不可能微笑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面對這個一臉不高興的妹妹，楚連也是一副僵硬的撲克臉，推著眼鏡單刀直入地回答：「我想和你交流一下對未來的看法，以便解除一些誤會。」
「……」五更琉璃瞪起眼睛，再次陷入了沉默。她盯了楚連好一會兒，嘴角扯出冷笑似的表情，好像想要諷刺楚連兩句，但不知為何卻又沒能開口。
兩人就這樣在門口僵持了片刻，少女率先轉過了身子，一邊朝屋裡走，一邊心不甘情不願地拋下一句「進來吧。」
但五更琉璃在屋裡唯一的一把椅子坐下之後，立即雙手交叉架在身前，還翹起了二郎腿，下巴高高揚起，嘴角癟得像是掛了兩個油瓶，既不開口也不示意楚連坐下。
好在楚連對此並不在意，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直接盤腿坐到了地毯上。
少女纖瘦潔白的赤足伸在他眼前，尷尬害羞的是少女本人。她腳趾僵硬得一動不動，臉蛋很快飛起了少許紅暈，沒過多久就假裝隨意地換了個姿勢，將雙腳收到了椅子下，前腳掌撐著地面，很快又不耐煩地晃了起來。
「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終於，在楚連那簡直能夠持續一萬年的凝視中，五更琉璃敗下陣來，頗有點氣急敗壞地問道。
坐在地上也一直腰桿筆挺的楚連稍微抬起頭來，反光的眼鏡片上映出兩個琉璃的影子。
「我是來解除誤會的。前幾天，我並沒有指責你的意思，只是不建議你將改變命運的希望寄托在連存在與否都尚未確定的東西上。」
「哼！」五更琉璃聞言立即哼了一聲，表情不甚自然地辯駁道：「怎麼就不確定了？你的存在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還有那麼多傳說和事件！魔法什麼的……有也不奇怪吧！」
「確實，有也並不奇怪。」
出乎五更琉璃的意料，楚連這次竟然改了口風。但是下一秒鐘，她就知道楚連還是那個楚連。
「但是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連續讓你撞上兩次，概率並不會比中彩票更高。而且你所期待的魔法，真的對未來有幫助嗎？」
「怎麼沒有幫助，只要吾找回失落的魔力，並開啟封印的記憶，憑藉這魔力，區區一戶普通人家的生活……」
習慣性地，五更琉璃右手虛按額頭，擺出了自以為帥氣的姿勢。但她的裝腔作勢很快就卡住了，失落的魔力和封印的記憶對一戶人家有什麼用，她根本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噎了一會兒只能虎頭蛇尾地總結道：「總之，有了這份力量，辦法自然就會有了。起碼好過事情發生后，你才痛恨自己的弱小和無力。」
然而楚連輕輕搖了下頭，平靜中略帶嘆息地說：「所以你看我每天都抓緊一切時間學習，就認為我也是那種迫切渴求力量以自保的人吧？所以你才會覺得我是在批評你沒有將精力全部投入學習上。」
「……」
一提起投入在學習上的精力，五更琉璃的臉色又變得不好看了，她對這個真的挺敏感，說明她自己心裡一直覺得自己的行為並不是非常妥當。
這就是社會價值觀對個人價值觀的影響，每一個人都無法擺脫，卻也沒有必要擺脫，畢竟這形形色色的價值觀最終還是要交給每個人自己選擇的。
「琉璃，人是有極限的。」
一陣沉默之後，楚連格外語氣平靜地對仍然垂著眼帘的五更琉璃這樣說道。
因為這句很像某名台詞的話，少女驚訝地抬眼看向她心目中那個總是一本正經的書獃子，發現他的表情果然無比認真，彷彿是在闡述什麼世間真理似的。
但這本來就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
「正因為人的能力是有極限的，所以我一直認為，追求超出自身極限的能力是徒勞的。即使某些所謂的極限可以被突破，其性價比也不如把時間和精力放在另外的項目上。
歸根結底，無論什麼樣的能力，都只是一種供人使用的工具，是為了實現某種目的，所以能力只要足夠實現目的就可以了。
為了以後能夠實現更多目的，預先獲取並提升能力當然是對的，可是人終究只能實現自己能力範圍之內的目的。」
「但我……」五更琉璃又想說些什麼，只是話到嘴邊，又咬住嘴唇攔了下來，臉上的表情很是糾結。
「你認為，那些是你理應能做到的事，但你沒做對吧？像努力學習這樣的事，每個人只要想做都能做到，區別只是成果多少。但多總比少好，能多一點還是要盡量多一點。」
楚連一語道破了五更琉璃的心聲，讓她低下了頭，原本架在身前的雙手也不知何時按在了腿上。
不過楚連並未就此結束討論，他接下來要說的，才是最關鍵的部分——
「可是不要忘了，我們所需要的並不是成果本身，學習是獲得工具的方法，而成果也就是這樣的工具，是要用來滿足人的某種需求或實現某種目的。即使是要滿足更高的需求，所需要的同樣是正好夠用就可以的工具。
那麼你要追求的，是必須將自身能力提升至極限才能獲得的工具嗎？如果不是，就不需要浪費多餘的時間和精力。
想明白自己真正需要什麼，出多少力才能得到。人最寶貴的是時間，其它東西你想要多少理論上都可以得到，唯有壽命是在一直減少，所以擁有了世間一切的君王才妄想著長生不老。將生命浪費在自己其實並不需要也不想要的東西上，完全是無價值的，因為價值本身就是根據需要判斷的。」
「可是……」已經被說服了的五更琉璃終於抬起了頭，「既然如此，你為什麼又那麼拚命地學習呢？」
面對如此簡單的問題，楚連卻嘴巴微張楞了許久，回答時平靜中帶著隱藏不住的唏噓——
「因為你什麼都有，我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