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3 你一直都是這樣嗎
「兒童……福利院。」
得知這個彷彿莫得感情的面癱眼鏡男是孤兒，五更琉璃再看他的時候，表情就不像剛才那麼自然了。
不過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她只能悄悄把菜刀藏回身後，別過臉去好像在跟自己生悶氣。
「不要誤會了，」這個時候，一如既往眼鏡反光的楚連語氣淡然地澄清道：「我從沒祈禱過要一對父母，否則的話，我早就跟領養的人走了，不必一直呆在兒童福利院。」
也許是為了加強說服力，接著他又一本正經地說道：「隨著自然科學的發展，現在我們都知道，所謂的血緣關係，只具備生物學上的意義，僅僅是半條基因的傳承。而更重要的，讓每個人成為獨立個體的思維，卻是由每一個大腦單獨產生的，外在的各種因素只能對其施加影響。也就是說，父母或子女，都不是彼此存續的必要條件，只要社會撫養能夠保證幼兒的成長和教育，父母、家庭就不再是幼兒必需的了——否則的話，相互分離的父母和幼兒應該毫無例外地全部死亡才對。」
「……」
楚連說完之後閉上了嘴，五更琉璃聽完之後張開了嘴，但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這個總是眼鏡反光，看起來很像學霸的傢伙剛才說了啥？好像很科學的樣子，也好像很正確的樣子，即使是她這種完全不關心科學的宅女也能夠聽懂，並無從置喙。
但理是這個理……她卻總覺得哪裡不對，或者說是哪裡讓人不舒服。只是這種不舒服她也早就已經習慣了，畢竟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實」，人類自己編織的謊言總是敵不過這真實的。
於是她垂下眼帘，移開視線，就像平時那樣做出漠不關心的模樣，聲音冷淡地說：「不管怎麼樣，你現在都來到了這裡。你想做什麼是你自己的事，但我絕對不允許你傷害我的家人，否則我無論如何也要殺了你。」
「你當然可以這樣做，」楚連認同地點了點頭，「不過你也用不著太過擔心，我根本沒理由做危害你們的事情。或許這兩年我還需要一些幫助，但最遲等到上了大學，我就能夠獨立出去了，曾經接受的幫助我也會一直償還。」
一直償還……么。
五更琉璃輕輕挑了下眉毛，但沒有多說什麼，轉而問起了別的事：「你說你原本正在學校上課，你今年多大了，是大學生嗎？」
「不，我今年17，剛剛升上高三，現在看來必須重讀一遍高二了。至於學習你不必擔心，這正是我擅長的領域，而且我們已經提前學完了高三學年的全部課程，正準備從頭開始複習。
接下來的兩年裡，我會補上日本和華夏不同的科目，並考上一所有獎學金的大學。」
說到學習，儘管這個面癱眼鏡男的神情和聲調沒有絲毫變化，但他那種彷彿在陳述已經發生的歷史一樣的態度，卻讓五更琉璃感受到了一種無比熟悉的氣息。
嘖！可惡的學霸！
於是五更琉璃再次移開了視線，更加冷淡地說：「我不管你升學還是就業，總之不要給家裡添太大麻煩。你也看到了，我家有三個孩子，父親又只是小職員，即使母親也出去工作，家裡仍然一點都不寬裕，而且明年珠希也要上學了。」
「我盡量。」楚連點了下頭，但卻沒有犧牲自身前途的打算。「正是因為沒有其它上升的渠道，才更要考取一所有名的大學，學習是窮人改變自身命運最有效的手段。」
「你說的，只是腦袋足夠聰明的那些人吧。」習慣性地，五更琉璃露出了諷刺的冷笑。
然而對面那個總是一本正經的男人並沒有尷尬或生氣，反倒無比認真地點頭說道：「只要想在競爭中取勝，當然是要以長擊短，以強擊弱，所謂的以弱勝強也不過是在局部創造出以強擊弱的機會。就算學習贏不了，也可以尋找運動、音樂、繪畫、廚藝、人際交往能力、家世人脈，甚至是容貌上的優勢。」
「你……」因為對面的那個男人太過認真，五更琉璃沒有再毒舌，而是難以置信地問道：「你這個人，不會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楚連點了點頭，「我當然也不是一開始就是這個樣子，只是在不斷的學習和自我再教育的過程中，自然而然形成了如今的思考和行為方式。在我過去的生活實踐中，這個樣子對我的人際交往沒有太多負面的影響，因為我自身很強，又屬於社會輿論同情的弱勢群體。」
「你這個人啊……」看到這個面癱眼鏡男一副理直氣壯……義正辭嚴……實事求是……反正就是諸如此類的樣子，五更琉璃頭疼地捂住了自己的額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她忽然覺得之前一直戒備這傢伙的自己像是傻瓜一樣，這傢伙是學傻了吧？絕對是學習學傻了對吧？就算他不管什麼都說得頭頭是道，就算他真的學習很強，又真的能在這個污穢、黑暗又殘酷的世界中好好生存嗎？
要知道……想在這個世界里生存，首先要學會的就是說謊，其次要學會的則是看別人臉色，而他無疑什麼也不會！
「算了，不管你之前在華夏是怎麼生活的，來到日本你需要重新學習與人打交到的方式。」
無奈之下，五更琉璃只能放棄對這個面癱眼鏡男的說話方式提出意見。不過說到與人打交道，她自己都不擅長與人打交道，實在沒有什麼可以傳授給別人的成功經驗。
於是她又嘆了口氣，板起臉來表情格外嚴肅地叮囑道：「聽著，這裡是日本，異類是根本混不下去的。學校里的同學、老師，周圍的鄰居，也不會像你想像中那麼善良、和藹、熱心、有同情心。特別是當你被打上異類的標籤之後，你會發現許多人會換上另一張臉對待你，具體如何你碰到就明白了。」
言盡於此，五更琉璃轉身就想離開，卻被那個認真得彷彿木訥非常的男人一口叫住了。
「等等！我可以……去你那裡上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