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同當
沒過多久,用過飯之後的張小凡與師兄宋大仁,一塊來到守靜堂。
秦燁在此之前便已經到了此處,因為站在眾師兄最末之故,張小凡一走進廳堂內,當先便看到了他。注意到張小凡似有緊張之意,秦燁便向他微笑點頭,示意不必害怕。
宋大仁先一步進來稟報了,而後讓出張小凡,給他一個鼓勵眼神之後,方才站回隊列之中。他這才有閑暇去看堂上,兩張檀木大椅分坐兩人,正是田不易與蘇茹,小師妹田靈兒一襲紅衣,巧笑嫣然地站在蘇茹旁邊。
「小師弟,」宋大仁開口道,「向師父師娘磕頭吧。」
宋大仁提醒著有些不知所措的張小凡。
張小凡聞言,連忙在堂中跪下,一連迭磕了十幾個又重又響的頭,還是蘇茹叫住了他,道:「起來吧,磕十個就足夠了。」雖然此時氣氛嚴肅,但秦燁仍有些莞爾,暗道這小師弟,性子還真是實誠得可以,叫磕頭就磕頭,沒讓停還真打算一直磕下去不成?
張小凡懵懵懂懂地起身,低著頭不敢去看田不易與蘇茹。田不易將他的表現看在眼中,不禁暗自搖頭。蘇茹注意到丈夫臉上的失望,也輕嘆一聲,不過還是將拜師儀式繼續下去:「老六。」
杜必書連忙端著沏好的茶過來,親善地對張小凡道:「師弟,給師父、師娘奉茶吧!」
張小凡一板一眼地完成了拜師之禮。
田不易想起昨日通天峰上之事,心情頗為糟糕,尤其是與他向來不對付的商正梁、曾叔常之輩,只怕要被取笑好些年了。一想到這兒,他興緻全無,飲了一口茶之後,便將茶盞放下,對宋大仁道:「大仁,他也仍由你先帶著,把門規戒條都教他記熟,入門道法也由你傳他,另外入門弟子功課照做,不得懈怠!」似是耐心耗盡,他竟多餘的話也沒說,便起身頭也不回徑自而去。
田不易一走,早就按捺不住心情的田靈兒湊到張小凡跟前,好奇地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遭。想她從來在大竹峰排行最末,一應師兄大多老氣橫秋,便是年齡最為接近的秦燁,也因為早她修行道法,成了師兄。左盼右盼之下,現在大竹峰總算來了位師弟,怎能不讓她高興?
只是田靈兒一雙水靈靈大眼睛盯著張小凡直看,把這木訥內向孩童鬧得臉紅一陣,叫田靈兒瞧在眼裡,直如發現奇異珍寶那般「哈」地一聲,指著張小凡道:「師兄,你們看他見了我會臉紅哎!」
一眾無良師兄無不大笑,更是讓張小凡面紅耳赤。
秦燁與眾師兄早已熟識,知道他們並無惡意,不過他怕張小凡內向心性,一時未必能接受,便上前相幫:「師妹,別欺負小師弟!」田靈兒見說,總算想起「正事」,抬頭挺胸,做老氣橫秋之狀地對張小凡道:「喂,快叫我師姐!」
張小凡愣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叫了聲。
田靈兒頓時高興得雙眼都彎成了月牙,學著往日師兄們那般模樣,上去拍拍他的肩膀,大包大攬地道:「乖,小師弟!以後有什麼事兒來找我,師姐可以幫你忙哦!」
蘇茹從後邊拉住她,嗔怪道:「靈兒,不要胡鬧!」又轉身對宋大仁道:「大仁,小師弟年紀小,那功課恐怕吃力,你多幫他一些。」
宋大仁恭敬稱「是」,秦燁看到張小凡一副懵懂模樣,不由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想當初,自己剛剛做功課時,可吃了那黑節竹不少苦頭!其他五個弟子站在一起,也是嘻嘻哈哈,樂禍之意溢於言表。
蘇茹接著叫住秦燁:「小燁,你跟小師弟年紀接近,平日修行、生活之類問題,你也多幫幫他。」
秦燁忙道:「放心,師娘!您就是不說,我也會幫忙照顧他的。」
便在此時,師娘蘇茹做了個古怪動作,卻像活動筋骨那般把頭轉了一圈,大異她方才賢淑端莊氣質,張小凡看得莫名。然而其他大竹峰弟子見此情景,卻是如同火焰上兜頭傾下一盆涼水,嬉笑之聲頓滅,個個變得張口結舌,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
蘇茹清了清嗓子:「你們.……」
「師娘!」見機不對的宋大仁,立即發聲喊,額頭隱約有冷汗冒出。在大竹峰呆了這麼多年,一眾弟子早就熟悉了蘇茹脾性,見了她此時模樣,哪裡會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麼?宋大仁心下明白,也便愈發心中畏怯,心念急轉之間思索到一條退路。
蘇茹眉頭一皺,道:「怎麼?」
其餘師弟異口同聲地道:「大師兄,你要幹什麼?」
只見宋大仁不理他人,急道:「小師弟剛剛入門,弟子奉師父之命,要傳他門規戒條以及入門功課,這就忙去了!」
蘇茹沉吟一下,點頭道:「說的也是,你先去吧!」
「什麼?」其他幾人瞠目結舌,齊聲喊道,「大師兄,你恁得無恥?」
「懦夫!」
宋大仁乾笑兩聲,二話不說便欲跑開,誰知當是之時,一道人影插在宋大仁與張小凡之間,卻是秦燁伸手一阻,道了聲「且慢」!宋大仁直覺不妙,忙道:「師弟,你.……」
「呵。」秦燁冷笑一聲,才不想去看他!
只回身恭敬向蘇茹道:「師娘,教導小師弟門規戒律與入門功課,其實也不必急於一時。以弟子之見,不如小師弟也見見咱們道法修行,親身感受門內和睦氛圍。指不定等小師弟見了道法神異,心生嚮往之下,修真煉道之心更加堅定呢?」
宋大仁臉上一黑,心中腹誹——果真是心生嚮往,還是要留下心理陰影?當即還欲辯言,卻聽秦燁又說出一條分量極重的理由:「『七脈會武』咱們大竹峰以大師兄修為最深,也是最易取得成績之人。師娘,您應多多關心大師兄修行才是啊!」
「對!」
「不錯!」
其他師兄們,眼見著今日「在劫難逃」,又見秦燁攔住了想要「叛變」的宋大仁,頓時紛紛使出「同歸於盡」之法,出言贊同道:「師娘,老七說得對啊!」
蘇茹嘴角含著笑意,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直叫秦燁心底發毛。
不過好懸此次「同歸於盡」之法施展成功,蘇茹點頭同意:「也好。你倆且帶著小師弟站去旁邊,至於你們幾個——哼,一聽是要考較你們修行,便怕成這幅德性!上次『七脈會武』已經把你師父和我氣個半死,這回還不努力,我二人豈不要被同門羞死?都別說了,你們五個齊上吧!」
除了秦燁與宋大仁之外,其餘五人又是慚愧,又是無奈苦笑。磨蹭半晌,總是鼓起勇氣,發喊以助聲勢,以修為最高的何大智為主,而後一起攻過去。片刻時間,被便被蘇茹輕易揍了個、哦不,精心指點了一番,感激涕零那般扶持下場。頭一回便見到蘇茹真實本性的張小凡,只覺嘴唇發乾,手上緊緊抓住秦燁胳膊,眼睛里分明有著恐懼——
「七、七師兄,師娘她、怎麼——」
秦燁體貼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讓他沒能把剩下的話說出來,同時笑著安慰道:「小師弟,你也別害怕。似你這般初入門中修行,此等特殊待遇還得再過幾年才能享受到呢!」只不過,張小凡在他安慰之後,情不自禁咽下一口唾沫,顯然更怕了,彷彿雙眼所見的未來,已然一片黑暗。
片刻之後。
迴廊別院,老地方,呂大信所在庭院。
跟著師父田不易學過幾手藥理的呂大信,泡製的藥酒效力不凡。這麼多年以來,眾師兄弟無比親身試過,那藥酒值得信賴。
今日,大竹峰弟子在此齊聚一堂,包括剛入門中的老八張小凡。
他剛剛遭遇人生中最大變故,秦燁不放心他獨處,一直將他帶在一塊兒。與往常不同,今天呂大信庭院中,受傷最重的卻不是呂大信、鄭大禮等幾個修為低的,反而宋大仁與秦燁兩個鼻青臉腫,被指點得最為精細。
蘇茹的修為何等高深,她想讓你受外傷,那邊一點不會傷到經脈內里。這不,一個企圖偷奸耍滑的傢伙,一個心思詭變、拉人下水的傢伙,兩個都沒能在蘇茹手裡討到好去,被她抓著狠狠地教訓了一頓。
何大智抓著宋大仁的胳膊,一面揉散藥酒,一面給新入門中的小師弟講解:「似這等淤傷,正需用重手法將藥酒的藥力揉散,才能好得最快!」張小凡老實地點點頭,用心地記著。
宋大仁齜牙咧嘴,憤憤地看向何大智:「你這傢伙公報私仇是嗎?」
何大智也不怕他,笑道:「師兄,我這是幫你呢,哪能稱得上私仇?」宋大仁一時奈何不了他,嘆了口氣,轉臉看向同樣被折騰得齜牙咧嘴的秦燁,搖著頭說道:「老七,你說你這是何苦呢?」
秦燁咧嘴笑道:「大師兄,一個人的話的確挺苦。有你一塊兒,我倒覺得不苦了!」
宋大仁面色一沉,道:「老七,你可記得當日在河陽城——」
秦燁一蹦而起,從心地道:「大師兄,小弟知錯了!」
鬧鬧嚷嚷、嘻嘻哈哈之間,張小凡漸漸便融入了大竹峰里。
他能夠感覺到其他幾位師兄對他的善意,又經歷了之前那一場叫他眼界大開的考較,壓抑在心中的夢靨,彷彿也舒緩了少許。張小凡居住之處,與秦燁七個不在一邊,他一個人住在左側迴廊,正與秦燁庭院相對而立。
用罷晚膳。
吹雪與孤城照例轉到秦燁身前來。
自那一日,秦燁以「啟靈訣」打入橘貓孤城體內之後,它便有些上癮之意味,每天固定時段,便會少見地放下矜持,圍著他喵喵直叫。非得讓他再打入一道「啟靈訣」之後,復又回復驕傲高冷模樣。
見孤城對「啟靈訣」愛不釋手,又並無其他異樣,秦燁便把吹雪也一同納入其中。某一日,竄門而來的大黃狗,正碰上秦燁施展「啟靈訣」,早已通曉人性的它智力比吹雪、孤城更高,本能便覺察其中似有莫大好處,便也自此賴上了他。
不過大黃那傢伙勢利得很,每天受了「啟靈訣」之法后,便撒腿跑開。
近來它盯上了另一個新的目標,自秦燁之後,它好似又找到一個把它無可奈何的對象。
「汪汪汪!」
秦燁抬頭,對面院子里傳來一陣犬吠,而後便是雞飛狗跳一般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