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新月頭條」夏洛特
任何一個組織，當規模發展到足夠大的時候，都會出現種種內部問題。
而若是這個組織橫跨的區域比較廣闊，中央對於邊緣控制力也不夠強的時候，權力的分裂也幾乎是某種必然。
神聖王庭亦然。
或許在那個神明行走於大地的年代，憑藉著神明的威勢，教會的向心力與統領力所向披靡。
但如今，諸神紛紛沉睡，一切自然早已不同。
神聖王庭教區眾多，本就在劃分利益時容易出現衝突。
教區與教區之間，教區與教權國之間，或多或少，都有需要溝通與調和的地方。
再加上神聖王庭為了擴大神主的影響，不同教區又往往收編過不同從神，自然差異性更大，衝突也更多。
雖然憑藉著巨大的體量和往日的積累，神聖王庭這個龐然大物依舊是一個任何國家都需要仰望的勢力，但對於諸國來說，利用教會內部不同教區的矛盾來平衡力量甚至需求更多的利益，已經成為了各國君主的共識。
新月王國亦然。
路易五世敢於直接和教會叫板，最大的原因也是他篤定只要自己依舊擁護神聖王庭為國教，並定期向教權國繳納宗教稅收，教權國便不會直接干涉他與新月教區的爭鋒。
而只是一個教區的話，新月教區雖然廣闊，但畢竟負責的國家不止新月王國一個，也無法集中起所有力量與路易五世對抗。
路易五世只要不明確反對教會，而是鈍刀子割肉，逐步替代教會在王國的影響力，自然能一點一點達成自己的目的。
了解了前前後後，夏洛特也有些感慨。
彌瑞亞大陸的政治實體，一個個還真是喜歡搞分裂。
曾經的尤奈特帝國如此。
一個聯盟分割繼承法就讓帝國的每次換代幾乎都要裂一次，後來甚至直接東、西二分，直到滅亡。
幾乎退化為政治聯盟的西尤奈特帝國亦然。
帝國內大大小小的二百多個領主幾乎哪個都有半獨立的外交，明明疆域比新月王國大了兩倍多，人口也是新月的三倍，但卻被擊敗了落星的路易五世壓著打，直到與落星結盟之後才算是遏制住新月王國的擴張。
如今，就連宗教領域的神聖王庭也不能免俗。
教權國之下，各個教區儼然已經成為了宗教諸侯，首席大主祭對地方的影響，已經遠遠比不上教區大主祭的影響。
當然，哪怕是新月王國，以及其他眾多的王國、公國也是這樣。
哪個國家內部都是一堆的大小領主，雖然是封臣，但獨立性也極強，聽調不聽宣都是日常。
偌大的國家，王室掌控的核心區域很可能只是整個國家中央的一小塊領地，類似的事，在很多國家都是一種「常識」了。
也就是新月王國出了個路易五世，加強了中央集權。
要是放在星月戰爭之前，瓦爾瓦家族面對的狀況也差不多，甚至還被戲稱為「魯特西亞伯爵」，原因就是王室以前的控制力只在王都及周邊的一小塊區域……
就連瓦爾瓦家族能夠成為新月的王室，最早的原因甚至都是因為新月半島上的大貴族們認為瓦爾瓦家族領土面積小，比較好糊弄，才擁護他裂土封王。
看了彌瑞亞的歷史，哪怕是夏洛特也不得不感慨，前世藍星天朝那種大一統的國度才是異數。
接下來的這幾天，夏洛特終於忙碌了起來。
王宮的風聲傳的很快，她與路易五世會見，放棄了宗教獻土的誓言並決定正式向瓦爾瓦家族效忠一事很快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起初的時候，還只是謠傳，但當路易五世將於三日之後舉行卡斯特爾家族的冊封儀式的消息傳出之後，所有人才終於確定，北地在教會與國王之間，終究還是選擇了國王。
冊封仍未開始，大大小小的貴族便已經登門拜訪，恭喜卡斯特爾家族成為王國直屬封臣。
當然，賀喜是一方面，最主要的還是為了示好以及貿易。
北地的富裕眾所周知，北地的商貿也四通發達，新月的很多商人，想要與落星、月神島以及北境大公國貿易，身為必經之地的卡斯特爾領都是一個繞不過的地方。
更別說，卡斯特爾家族還手握整個新月王國最大的秘銀礦，哪怕是七成秘銀由王室掌握，從波爾德獨立之後獨享三成秘銀的卡斯特爾家族，也成為了眾多領主眼中的香餑餑。
秘銀可是個好東西，不僅是組成魔能陣列必備的材料，也是鍊金術和魔法陣的優質材料，價格高且需求量大，堪稱超凡領域的硬通貨。
之前的時候各個貴族家族拿不住王室的態度，對於和卡斯特爾家族的貿易還比較矜持與猶疑，但現在已經確定卡斯特爾家族將成為直屬封臣，自然全都坐不住了。
一時間，夏洛特租賃的莊園幾乎被貴族們踏破了大門，為了會見這些上門的貴族，她維持笑容的小臉都要僵硬了，負責簽貿易協定的塞巴斯更是籤條約簽到了手軟。
不到三天的事件，卡斯特爾家族就定下了總金額高達八百萬金塔納的貿易協議，且大多都與秘銀以及秘銀的伴生礦物有關。
這已經是卡斯特爾領一年多的財政稅收了。
不過，夏洛特清楚，這只是小頭。
真正的大頭，還要看王國的大貴族。
在覲見完路易五世之後，月護公爵的沙龍請柬也送到了，舉辦時間乃是她被正式冊封后的第二天，參加的都是王國的大貴族。
這些大貴族，才是夏洛特重點關注的對象，因為他們掌控了新月市面上流通的九成超凡材料！
與這些人達成協議，今後卡斯特爾領的超凡貿易就徹底打通了，有錢有礦也買不到珍稀超凡資源也將成為歷史。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貴族都是沖著卡斯特爾家族的秘銀來的。
等待冊封的三天里，夏洛特也收到了不少貴族的宴會與沙龍邀請，言辭中儘是對夏洛特的傾慕。
這是她放棄宗教獻土的消息傳開了，很多人誤以為她的獨身宣言也沒有了。
人長得傾國傾城，又是家族獨苗，手握新月最大的銀礦，擁有新月半島上僅次於魯特西亞大區的富庶領地……
這哪是一位新興的王國大領主啊，這明明就是一個行走的大彩票，只要被看上了，抱得美人歸，不僅能俘獲新月王國最美的明珠，還能獲得富可敵國的領地與財富，一躍成為整個新月僅次於公爵的大領主！
一時間，夏洛特的追求者又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
這讓夏洛特非常無語且頭疼。
對於這些饞她身子和家產的傢伙，她一律婉拒邀請，卻依舊擋不住雪花般飛過來的邀請與情書。
直到夏洛特再次放出消息，她收回宗教獻土是誓約是真，但她同樣也保留著獨身宣言，她已經決定將身心奉獻於神，此生也絕不會結婚。
如此，夏洛特才總算是清凈了下來。
雖然還有不信邪的，還有抱著僥倖的，但也都被夏洛特無視了。
一時間，魯特西亞的貴族圈子裡倒是對瓦爾瓦家族充滿了羨慕，卡斯特爾家族與夏洛特也成了各個沙龍與宴會上必談的話題。
顯然，夏洛特的獨身宣言下，受益最大的便是瓦爾瓦家族，這幾乎意味著未來只要卡斯特爾絕嗣，北地大概率會歸王室掌控。
就連街頭巷尾的酒館里，卡斯特爾的夏洛特也成為了平民酒余飯後的談資。
不過，讓夏洛特有些意外的是，教會那邊卻對她放棄宗教獻土一事沒什麼反應。
她都做好了神官登門拜訪的準備了，但事實上，魯特西亞大教堂中對她放棄獻土一事，只有傳出來的大主祭對同行神官的一句話：
「北地的未來掌握在聖女殿下自己的手中，是歸於教會，還是歸於國王，自有身為領主的聖女殿下自行處理，教會不需要，也不應該干涉。」
當這句話傳出來的時候，整個魯特西亞的貴族圈子又炸了。
聖女！
新月教區的大主祭竟然稱卡斯特爾的夏洛特為聖女！
雖然之前平民之中已經有不少人將北地的女主人稱為行走在大地上的聖女，但更多的時候卻被貴族們認為是謠言，甚至於乾脆可能是北地的年輕伯爵自己放出來的煙幕彈。
然而……現在新月的最高聖職者，竟然公然承認了這個事實！
一時間，夏洛特再次成為了魯特西亞的輿論中心，上了貴族沙龍、貴族宴會以及平民酒館的頭條……
夏洛特不知道大主祭抽了哪條風，亦或是只是對她放棄誓約的反應。
也就是她提前和路易五世講過自己婉拒擔任聖女的事了，不然的話，恐怕高低在這位君主那裡紮根刺。
只是，隨後的發展，又出乎了夏洛特的意料。
因為新月大主祭夏爾很快又傳出了新的回應：
「夏洛特·德·卡斯特爾的確是神主選定的聖女，擁有神主庇護的力量。」
「不過，她婉拒了教會的邀請，並沒有得到教會的正式職位。」
這個回應一出，又給夏洛特的熱度添了一把火。
貴族們看起了熱鬧，神官們倒是炸了。
神主認定的聖女拒絕擔任教會的聖女？
這是他媽的什麼情況？
大主祭您精神錯亂了嗎？
你說這說法是假的吧，但這卻是從大主祭這位新月最高聖職者口中說出來的。
但你要是說真的吧，那豈不是相當於說神主對教會不滿？！
這可是在質疑教會的權威性啊！
神官們目瞪口呆，一個個地感覺自己都要精神錯亂了，直到大主祭夏爾下達了一條讓神官震動，貴族驚訝的命令：
「神聖王庭傳播神主榮光千載，庇護眾生，如今神主沉眠，王庭腐化，教會內部亦積弊深重，日益墮落，以至於神主以聖女示警……」
「即日起，新月教區將啟動內部審查，由大審判長貝爾納·德·尚帕涅擔任審查長，約瑟夫·德·馬薩林擔任副審查長，對教區所有的聖職者進行信仰與紀律審查！」
這個消息一公布，整個新月教區都震動了，就連夏洛特的熱度都又高了一把，有從魯特西亞頭條變成新月頭條的趨勢。
沒辦法，雖然在大主祭的口中，她的婉拒是教會自查的導火索呢？
真就以一己之力影響了整個教區的政策。
而夏洛特得知之後，也終於意識到了大主祭想要幹什麼了。
夏洛特婉拒聖女一事，肯定是瞞不住的，索性不如教會自己主動曝光，同時以此為理由，整頓整個新月教區。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夏洛特也陷入了沉思。
任何組織的大整頓都充滿阻力，大主祭選擇的這個理由倒是能堵住眾多神官的嘴。
同時，整頓教區也是強化凝聚力的並重整力量的途徑，或許短期會對新月教區的權威與力量造成衝擊，但長期來看，卻對新月教區強化信仰與宗教力量有利。
只是……挑這種全面審查的方式，是不是有些心急了些？
路易五世借著血魔教團的由頭開始整頓王國貴族，同時進一步加強中央集權，現在就連新月的大主祭也頂著教會不穩的家裡進行教會內部的審查……
怎麼感覺……國王與教會似乎都比較急迫的樣子，像是在為某種事做準備一般？
不僅如此，比起教會的文檔記載，這一兩年血魔教團的活動也比往日更加頻繁，過去多年都可能遇不到一次的「神降儀式」，夏洛特穿越以來就足足遇到了三次。
就連落星王國的奈斯氏族也打算在今年發動政變，而且也是看起來很急迫的樣子。
留意著王宮與大教堂的消息，回想著血魔教團與奈斯氏族的種種動向，夏洛特陷入了沉思。
「應該是要有某些大事發生了。」
她喃喃道。
夏洛特不知道這其中的聯繫，但她冥冥之中感覺應該是有什麼要發生了。
而且，是這些大勢力內部高層都知道的大事。
「內部高層都知道的事么……」
夏洛特目光微閃，想到了被自己強行契約成血仆的阿爾布雷希特。
阿爾布雷希特籌備了魯特西亞的大獻祭，雖然被夏洛特給破壞了，但這位血脈教團的第三使徒應該也知道些什麼。
不僅如此，既然牽扯到了血魔教團，十有八九也多多少少與血裔有關。
想到這裡，夏洛特沉入意識，調出了阿爾布雷希特那幻化成圖書館的記憶：
「將最近一段時間即將發生的大事調出來。」
虛幻的書本飛起，落入夏洛特的手中，阿爾布雷希特拓印的記憶也隨之在夏洛特的腦海中展現。
而當夏洛特讀取了對方拓印的記憶后，目光很快帶上了些許驚疑：
「聖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