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夢魘

  這一夜,夏晴睡得極不安穩。自從夏晴來到山裏,決定將過去掩埋,雷洛勝就徹底消失在她生活中,連她的夢中都不曾踏足。而這晚,也許是因為那男人勾起了她的回憶,在她封閉的內心上扯開了一道口子,才使雷洛勝趁機跑進了她夢中的世界。


  夏晴知道自己在做夢,因為自己的身體是漂浮的,完全不受自己控製。她看見自己飄進了一棟別墅,別墅裏的陳設和自己記憶中的一模一樣,還是那麽老氣橫秋。


  她曾經嘲笑過雷洛勝的品味,笑他像個老頭子,所中意的東西都是“古董”,一點生氣都沒有。她還記得雷洛勝聽完她的評價後,浮現在臉上的寵溺的笑容。“沒錯,我就是喜歡像你這樣的“古董””。她一聽就惱了,執拗地問他她到底哪裏像古董了。雷洛勝隻是淡笑不語,拉過她,輕輕地擁著她,將頭擱在她的脖頸,輕描淡寫了一句。“因為珍貴。”


  夏晴環顧著別墅裏的陳設,忽聽得樓上“砰”的一聲,像是什麽掉在地上碎裂的聲音。好奇心促使夏晴飄到了二樓走廊。走廊上站著幾個身著黑衣的人,正一動不動地守在一間房的門口,仿若全然沒有聽到剛才的聲響。真不愧是雷洛勝的手下,該看的不該看的,該聽的不該聽的,一點都不含糊。


  “靄靄!”從房門內傳出雷洛勝的叫聲,他的聲音中夾雜著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震驚?痛心?憤怒?害怕?甚至還有不知所措?是什麽竟然讓大名鼎鼎的雷焰幫“勝哥”感到不知所措?還不等夏晴回過神來,房門“刷”地一下打開了。雷洛勝慌慌張張的臉一下映在了夏晴的黑瞳中。


  “快!準備車子!”雷洛勝急切的聲音引起了夏晴的注意,他懷裏抱著一個身穿白色睡衣的女人,鮮紅的血液正從女人的雙腿之間不斷地湧出來,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淺米色的地板上。純白色的睡衣也被血染紅了大片,就像綻放在皚皚白雪中的紅玫瑰,透漏著不可思議的淒美與……絕望!

  女人蜷縮在雷洛勝的懷裏,痛苦的shenyin著,嘴裏喃喃地不斷說著:“我不愛你,我不愛你,我一點都不愛你。求你,放了我,放了我……”這些話,應該是一字不落地落入了雷洛勝的耳中,隻見雷洛勝手臂一收,殘酷地捏住女人的下巴,強迫女人看向他。


  “藹藹,你是我的,即使你不愛我,我也永遠,永遠不會允許你離開我。你聽清楚了沒?”


  夏晴終於看清楚了女人的臉,那是一張異常慘白的臉,毫無一絲血色。她眼神渙散、空洞,整個人散發著無比悲涼的氣息。沒錯,那是三年多前的自己,想從雷洛勝身邊逃開的自己,為達目的甚至不惜撒謊的自己。


  自從那天無意發現雷洛勝還有一個孿生兄弟,雷洛勝對她的態度就發生了三百六十度的轉變。原本深情款款、溫柔多情的謙謙君子,忽然間變得多疑、凶狠,就像人格分裂一樣。不但每天派人盯著她的一舉一動,還在晚上她喝的牛奶裏頭擱藥。被她發現後,雷洛勝索性就禁了她的足,她就像被關在籠子裏的折翼金絲雀,隻能抬頭仰望外麵無垠的藍天,連呼吸都不得自由。


  這天,雷洛勝來別墅看她。她一見著他,就像瘋子似的撲上去,死命地搖著雷洛勝,質問他為何要這般對她,為何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說她後悔愛上他,她愛的根本就不是現在的他。一開始,雷洛勝一動不動地任由她發瘋,可當他聽她說到她愛的不是現在的他時,他變了臉,周身散發出陣陣的冷意,他猛地一推她,她被推得肚子撞到了桌腳,撲倒了桌上的古董燈。然後,她捧著肚子,緩緩地倒在了桌前。


  忽地,場景一變,夏晴發現她站在了醫院的病房內。她還未醒。雷洛勝一臉憔悴地坐在她的病床前,大手撫摸著她蒼白的臉,一行清淚從他眼眶滑落。


  “靄靄,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懷了我的孩子。對不起……”


  “雷先生,夏小姐剛剛動完手術,需要靜養。要不,您還是先出去吧。等夏小姐醒了,護士會通知您的。現在,我們要為夏小姐量體溫了。”護士小心翼翼地對雷洛勝說道。


  雷洛勝點點頭,失魂落魄地離開了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她倏地睜開了空洞無物的大眼睛。她抬手撫摸著自己的肚子,撇了撇嘴,愣是哭不出來。她的孩子,就這樣無聲地來,無聲地走了。


  “夏小姐,您別這樣。您和雷先生還年輕,孩子以後還會有的。”許是她的模樣嚇著了年輕的護士,於是輕聲勸慰她道。


  她沒吭聲,隻是撇過頭,閉上了雙眼。護士量完體溫,許是見她沒反應覺得無趣,就走出了病房,並輕輕地帶上了房門。


  夏晴走到她麵前,聽到自己跟她說了句,“孩子沒了也好,不是嗎?”


  她突然笑了,笑得如此燦爛。夏晴覺著她還對她點了點頭。她的笑容讓夏晴覺得不安,她想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忽然間,夏晴眼前隻留下了滿目的血紅。


  然後,夏晴醒了。枕邊一片濡濕。她有多久不曾流淚了,她幾乎都快忘了淚水的鹹味是什麽滋味了。


  一看窗外,天空已經露出了魚肚白。夏晴掀開被窩,下床走到衛生間,打開衛生間的燈,褪下身上的睡衣,看向鏡子裏的自己。潔白的胴體,柔軟的肌膚,如此完美的一具女體身體上卻有著幾處醜陋的傷疤,它們似在嘲笑著她的無知和愚蠢般的深深烙印在她身上,一生尾隨。手腕上的傷疤是她為了逃離雷洛勝,自殺未遂留下的。她記得在她得救後,雷洛勝瘋狂的眼神,以及他發狠的話語。“靄靄,你是我的。誰都不準搶走你。包括死神。若你再尋死,我會讓他們陪葬,你知道他是誰。我說得出做得到。”身上的幾處傷疤,是雷洛勝的印記。她每逃一次,被抓回來,雷洛勝就會發瘋似的在她身上留下印記。不,不是發瘋似的,而是雷洛勝,他根本,就是個瘋子!

  雷洛勝這三個字曾給過她幸福,可也同樣地給她帶來了無邊的痛苦。若雷洛勝是深淵,那麽也是她明知是深淵,而自己選擇了跳崖。父親勸阻過她,當初的朋友勸阻過她,可她義無反顧地離家出走,拋棄了親情和友情,選擇了愛情。如今這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可是,她能埋葬過去,她能遺忘雷洛勝給她帶來的傷害,可卻依然記得當年那曲華爾茲的曲調以及當年雷洛勝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


  夏晴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讓冰涼的井水衝刷著自己的身軀,仿若隻有這樣,才能將夢裏的一切都衝刷掉。夏晴催眠似的不斷對自己說:“忘了過去,忘了他,忘了自己。”


  當夏晴洗完澡,走出浴室時,溫暖的陽光已經灑滿了房間,整個房間都顯得金燦燦的。夏晴推開窗戶,一股清新的空氣迎麵撲來。小鳥站在經受住暴雨侵襲的樹杈上高聲鳴唱,滿眼望去,是一片令人心醉的綠色。朝遠處望,可以看見山裏的村民已經開始整修在暴雨中被破壞的設施了。陽光總在風雨後,暴雨後的美景令夏晴原本被夢魘破壞的心情立刻就放晴了。


  想起睡在隔壁房間的男人,夏晴決定去看看男人的燒退了沒,然後去拜托經常出入天城和山裏的陳伯,讓他幫她送男人出山。決定一下,夏晴就立刻行動起來,穿上衣服,邁步走向隔壁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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