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八章：獨枝寒風傲霜雪，豈與凡塵污泥同
第九十八章：獨枝寒風傲霜雪，豈與凡塵污泥同
亂域。北俱蘆洲。
厚重的雲層中，數十架飛行器靜靜地停匿在那裡。它們灰色的外表幾乎融入雲朵中，在高空的氣流中隨著雲朵一起飄蕩。
「蒙魁王，在這裡動手會不會太危險了？」在其中一架飛行器里，悚斯怪對著蒙快風說道。在旁邊的肥遺姝和鼴姎姬聞言也一起看向蒙快風，鼴姎姬最近則成了蒙快風的貼身跟班，一直隨侍在他左右。
「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最危險的方式也是最安全的方式。你們不是一直都很相信這樣的話嗎？」蒙快風很隨意地躺在一張寬大舒適的椅子上，手裡拿著一杯不知名的東西，一邊嘬飲，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
「在這樣空曠的高空中，金湯城的高空火力隨時都可以無差別地覆蓋這裡，只希望到時候我們不要被烤熟就好。」悚斯怪低聲說道。
「竦斯，我看你烤個八成熟最好。要不我丟你下去？讓你去和下面金湯城裡的雜魚打個招呼，告訴他們待會壓制一下火力？」蒙快風翻了翻白眼。
「魁王，別和他一般見識，他早就被嚇破膽了。也只有你這樣野蠻人中的大英雄，才敢把金湯城和龜鶴城裡的人稱為雜魚。嘻嘻……雜魚，聽起來太好玩了。」鼴姎姬趴在蒙快風的肩頭，笑容嫵媚地說道。
「唉，我說的雜魚和你說的雜魚完全不是一回事，好嗎？對於我來說這只是一個稱呼而已，我並沒有任何不尊重生命、貶低別人的意思，你們什麼時候能明白這些？」蒙快風一邊撫摸著鼴姎姬的柔順長發，一邊搖頭晃腦地嘆道。
「我才不信你呢，你在心裡肯定看不起那些人，所以才會用這樣的詞語來罵人。哼，你們野蠻人都是眼高於頂的壞傢伙。」鼴姎姬在蒙快風的耳朵邊吐氣如蘭。
「這是一個意識形態上的問題，你很難理解。對於我來說，我根本沒有興趣去罵別人，更沒有興趣去看不起別人，雜魚就真的只是一個、一個戲謔一點的稱呼而已。」蒙快風給眼前溫柔可人的小美人解釋著。
「說得好聽，要是我叫你雜魚，你會不會不高興？」鼴姎姬眼睛一眨一眨地說道。
「這個嘛，其實……」蒙快風和鼴姎姬的調笑，被一陣低鳴的呼嘯聲掩蓋。
上百架金湯城的運輸機從蒙快所在飛行器的下方招搖而過，強勁的氣流瞬間把原本靜謐悠閑的雲朵攪得支離破碎。
「太特么囂張了，活該挨揍。把所有的炮彈全給我扔下去。」蒙快風站了起來，惡狠狠地說道。
其實怪不得下面的運輸機囂張，這裡本就是金湯城的地盤，從星球表面到外太空，全都控制在他們的火力範圍之內。更何況，這次他們往前線戰場上運輸戰備物資，聲勢浩大，有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全部？扔下去？」肥遺姝有點不確定地看著蒙快風。
「對，全部。只要是能爆的，一件不落地扔下去。」蒙快風非常肯定地回答道。
「近程防禦武器呢？」悚斯怪問道。
「扔。」
「照明彈和信號彈呢？」
「照扔。」
肥遺姝和悚斯怪對視了一眼，然後即便萬般不解、萬般不情願，但他們還是照做了。無論如何，蒙快風都是他們名義上需要「尊崇」的人，他們不能違背蒙快風的意志。
一時間，七彩的霓虹和閃爍的光球在這片高空中暴虐，那些可憐的雲朵被狂暴的勁風無情地蹂躪。很快，這裡原本猛烈呼嘯的氣流被排擠乾淨，只有一團團煙花綻放后留下的能量殘餘在咆哮著。
這些金湯城運輸機的外形很像海洋里的一些大型哺乳動物，一般金湯城的人都稱之為「虎鯨運輸船」。由於它們比較臃腫肥大，自然機動性很差。當這片高空被炸翻的時候，運輸機里的金湯城人一度以為是天宇翼族打到了這裡。
不過很快，在光彩閃耀的一片混亂中，虎鯨運輸機里的人搞清楚了狀況。那些向他們發射過來的攻擊，五花八門，就像一場的火焰的大雜燴一樣，沒有明確的目標，逮到什麼就炸掉什麼。
這是一場完全沒有預謀的伏擊，到現在為止，整個行動看起來非常可笑。不可否認，伏擊者是有一些實力的，但他們混亂的攻擊方式，導致所造成的破壞力至少下降了一半。此時，這片高空雖然看起來很絢爛，充滿了光和熱的暴虐美感，但虎鯨運輸機群所遭受的損失並不大。
雖然大半的虎鯨運輸機都多多少少地遭到了破壞，但並沒有一艘真正墜毀的。現在，只要等全部的虎鯨運輸機通過這片區域，地面上金湯城的高空力量就會全面發動，徹底摧毀這裡的一切。順便也讓那些可笑的伏擊者見識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力量。
「完蛋了，這次不僅得不償失，我們還要面臨死亡威脅。」悚斯怪很快搞清楚了狀況，忍不住在原地跳動了幾下，然後用焦急的目光緊盯著蒙快風。
「魁王，情況不妙啊。」肥遺姝也有點沉不住氣了。蒙快風的作戰部署簡直是低級的不能再低級了，就像一個很自以為是的頑童兼白痴一樣。
「你覺得呢？」蒙快風突然轉頭看向了鼴姎姬。
鼴姎姬其實也很害怕，她並不想稀里糊塗地死在這裡。但她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很清楚自己的力場，以及該說什麼話。於是，她抬頭看了一眼飛行器外面的燦爛煙花，然後巧笑嫣嫣地對蒙快風說道：
「獨枝寒風傲霜雪，豈與凡塵污泥同？像蒙魁王這樣超凡出塵的人物，我們自然是理解不了的，我相信魁王必定不會讓我們失望。如果現在我真要擔心的話，也只會為下面的那些雜魚擔心。」
「你果真是那種既漂亮又可愛、還能讓人很開心的小東西，哈哈哈。」蒙快風大笑了起來，接著他又正色說道：
「有些事情說起來簡單，理解起來就比較複雜，我只能儘力去解釋一下。所謂的權謀和計策，只是生命體彼此之間交流的一種形式，只存在著一種技巧的高下之別而已，或許它並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麼重要。」
「無論它重不重要，現在都不重要了。我只是想說：我們已經把所有的火力全部扔了出去，接下來除了等死之外，又能做些什麼？」竦斯怪用一種非常不滿的眼光看著蒙快風。
面對著竦斯怪的無理，蒙快風居然少有的沒有什麼脾氣發作出來，而只是淡然地一笑，便接著說道：
「面對這樣的運輸機群，即便是我們周密部署，費盡一切心機與努力，也未必能給他們造成什麼太大的損失。」
「這是我們情報上的失誤，事先只是得到了金湯龜鶴盟要運送一批裝備到前線的消息，並沒有打探到運輸機的具體種類和數量。對於這件事情，我們一定積極反思，給傀王一個交代。」肥遺姝急忙解釋道。
「先別管這些了，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鼴姎姬這時打起了圓場。
「還反思、交代個屁。什麼情報，我從來就沒當做一回事，我們現在只需要即興發揮就好。既然無法對運輸隊造成破壞，那我們就先打響名號、打出聲勢來。」蒙快風說話間，眯起的眼神中原本隱藏的鋒芒和狂暴，像激泉一般，噴涌而出。
「該如何行動，還請傀王示下。」肥遺姝和竦斯怪一起說道。
「簡單，我們把這片天空點燃就行。先來一招『先聲奪人』，把金湯城和龜鶴城的雜魚嚇個魂飛魄散，其效果說不定比劫他們一批無關緊要的物資要好得多。」蒙快風邪魅的笑著說道。
「先聲奪人？」肥遺姝和竦斯怪對視一眼，開始思考蒙快風所說的「先聲奪人」是什麼意思。
「有特么什麼好想的？我告訴你們，無論做什麼，場面一定要大、手筆一定要大、熱鬧也一定要大。不然的話，看個戲都沒意思，你們說是不是？」蒙快風盯著肥遺姝和竦斯怪。
「哪有自個看自個戲的？傀王你的清奇思路，簡直讓我等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把這片天空點燃，似乎挺好玩的。」肥遺姝說笑間就下達了一系列的命令。
他們的這數十架飛行器雖然戰鬥力一般，無法和金湯龜鶴盟的龐大虎鯨運輸機想比，但驅動形式是很先進的。在肥遺姝的命令下，這數十架飛行器很快就把它們的離子燃料，全部拋灑了出去。
這些如細砂一般的黑褐色物質燃料，就像一層層綿延細密的牛毛細雨，從虎鯨運輸機群的上面飄灑而下，很快便覆蓋了這些運輸機。高空中原本絢麗的爆裂光彩，被這樣灰濛濛的細雨亂入其中，很快就變成了一副昏暗壓抑、殘破衰敗的恐怖地獄景象。
「到底行不行啊？」蒙快風看著外面高空中的景象大變，斜著眼問道。
「傀王放心，我們所用的是一種很高級的物質燃燒，雖然不能燒毀這些運輸機，但即便是在缺氧、低壓的極端情況下，都很難撲滅。就讓這些運輸機在這片天空中，為我們上演一場好戲吧。」肥遺姝笑著說道。
「真想知道，當前線深海厚殼族的人見到自己人帶著一片大火，鋪天蓋地而來時，臉上會是什麼表情。」竦斯怪也接著說道。
「管他什麼表情呢，鬧出來的動靜越大越好。我先走一步，你們自己看著辦吧。」蒙快風說完，就立即跳了出去。外面如同地獄一般的混亂環境，正是他渾水摸魚、大肆搞破壞的好時機。
看著蒙快風就這樣一個人離開了之後，肥遺姝和竦斯怪臉上原本的笑意立馬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很壓抑、很嚴肅的冷然表情。
「現在怎麼辦？我們的座駕已經沒有燃料了，讓我們的同胞像蒙快風那個瘋子一樣，跳到外面的一片混亂中，還不如直接殺了他們呢。」竦斯怪說道。
「事已至此，別無他法。所有人棄船吧，各安天命。」肥遺姝咬著牙說道。
竦斯怪一臉憤恨地搖了搖頭，然後抱起身邊的鼴姎姬，就跳出了這架小飛行器。他的第一要務自然是要保證鼴姎姬的安全，這是他們能夠引蒙快風入瓮的重要條件。
隨後，肥遺姝指揮著他們的族人從飛行器里跳出來逃命，而這些飛行器則最終化作一個個火球，朝下面的運輸機群砸了過去。
這一片高空徹底爆發了，其景象就像地獄里的無數火山爭相噴涌：當一個個火球撞到虎鯨運輸機上時，立馬以撞擊點為圓心，一個個赤紅色的燃燒圓環急速地擴散出去，然後「嘭」的一聲，整個運輸機都被赤紅色的光芒所掩蓋。
當這些彷彿一朵朵水漬的赤紅色逐漸連在一起的時候，就形成了一副數萬米長的暗紅色畫卷，遮蔽了這片高空中所有的一切。
而當這副巨大的紅色畫卷在高空中急速移動的時候，星球表面上便有一個巨大的陰影也隨之移動。被天上的紅芒、地上的陰影所吞噬，無數星球表面上的生命體都瞬間產生了一種暗無天日、末世降臨的感覺。
所以，蒙快風本次的即興發揮取得了不錯的效果，至少「先聲奪人」的轟動效應是有了那麼一點。不過，此時蒙快風哪裡有心思理會這些，他正趴在一艘「滋滋」燃燒的虎鯨運輸機上，想方設法地想要進到裡面去。
這些運輸機的外殼構造非常變態，類似於一種自身帶有某種詭異能量的裝甲。當能量比較弱的攻擊打上來時，這種裝甲直接就可以硬抗傷害，而面對高強度的能量武器攻擊，這種裝甲則釋放出一個能量場，把外界的攻擊力量引導進運輸機的內部消化掉。
此時，肥遺姝等人搞出來的火焰燃燒，對於這些虎鯨運輸機來說，連瘙癢都算不上。但這些運輸機是沒有辦法停下來滅火的，只能帶著一身的火焰奔赴前線。
所以，不止肥遺姝和竦斯怪在心裡有罵蒙快風的衝動，運輸機里的深海厚殼族人更是急地直跳腳：如果真的就這樣跑到前線，雖然沒有太大的損失，可他們的面子往哪裡擱？
似乎，對於眼前的局面，唯一滿意的人就只有蒙快風了。此刻，他終於在這艘虎鯨運輸機上，找到了一個先前被炸出來的小缺口，然後憑他野蠻人的本事，自然不費吹灰之力地進到裡面了。
「我去，怪不得這些運輸機這麼牛掰，原來裡面運送的東西很值錢啊。」蒙快風看著眼前無數的亮白色圓環，忍不住發出一聲感嘆。
據蒙快風所知，亂域中目前威力最大的常規武器，就是激光炮了。而無論激光炮能量級別的大小，都是需要炮彈的。此刻，蒙快風眼前的這些亮白色圓環，就是激光炮的專屬炮彈。
雙手抱起一個直徑一米的圓環，蒙快風仔細地觀察著：裡面有著粘稠的混沌物質在緩緩流動，看起來並無什麼異常。但蒙快風知道，這裡面的混沌物質大多都不是宇宙自然演化出來的，而是生命體製造出來的變異物質。當一個文明能夠掌控一顆恆星的時候，很多東西都會改變。
蒙快風手裡的圓環是眾多複雜物質達到一種平衡的結果，可一旦這顆炮彈被裝進炮筒里，這種複雜的物質平衡結構就會被打破。那些詭異的各色物質就會被排列在一起，形成一個有序穩定、且可控的狀態。從宏觀的角度來看，就表現為激光，就是很多的各色光子，像一對士兵那樣被納入到一個嚴酷的規則之中，然後形成一支無堅不摧的激光槍尖。
蒙快風不知道不同物質轉化成的光子有什麼不同，但他知道這樣的圓環很神秘，也很寶貴。因為每一個文明的激光炮都不一樣，不同的炮彈都有著不同的配方，都有著自己的獨特性。
「可惜了。要是早點得到準確的情報，哪怕只是劫走一艘運輸船，那這一趟就賺大了。」蒙快風把手裡的碩大圓環扔到一邊，搖頭嘆道。不過，隨即蒙快風又自言自語道：
「可惜？我為什麼要說可惜？」
這時，「嗖嗖」的幾聲暗響傳來，五六個身穿銀白色鎧甲的深海厚殼族人突然出現，用手裡的激光槍對蒙快風發動了攻擊。
面對這些深海厚殼族的普通士兵，蒙快風冷哼一聲，雙手各自抓起一個圓環形激光炮彈，就轉身砸了過去。這些深海厚殼族士兵手裡的激光槍嚴格意義上來說，只是一種比較高端的電流槍而已，根本沒有達到純粹物質、純粹能量的程度，所以蒙快風並不怎麼在乎。
「砰」的一聲，巨大的金屬撞擊聲傳出。蒙快風扔出去的圓環炮彈砸在了一面金屬牆壁上，然後又四下反彈了幾次，才平穩落地。他的這一番動作，嚇得那幾個深海厚殼族士兵立刻不敢有絲毫妄動，但蒙快風卻沒有任何顧忌。他知道，這種激光炮彈需要與之匹配的炮筒裝置，才能把物質原料轉化為激光發射出去。原料越豐富，激光的威力也就越大。
於是，蒙快風旋風般地衝進那一大片圓環炮彈中，在手足並用之間，很快這些炮彈就全部飛了起來，充斥在這個運輸機的內部。而面對眼前的景象，那些深海厚殼族的士兵，則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根本不敢有絲毫妄動。
「最後送你們個大禮。」蒙快風胡鬧了一番之後，大吼了一聲。接著若有若無的乳白色光暈在蒙快風的身體表面出現，這時他雙掌合一，形成一個鋒利的箭頭，然後沖向了這架運輸機的動力部位。
「轟隆」的爆炸聲響起，蒙快風把這架虎鯨運輸機撞了個大洞，然後飄搖著向星球表面落去。而在他的身後，在這次行動中，唯一一艘被摧毀的虎鯨運輸機在暗紅色畫卷的映照下，開始緩慢地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