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章：我自狂蠻笑迎春，任爾東西南北風
第六十八章：我自狂蠻笑迎春，任爾東西南北風
在黑暗的地底深處，一條地下暗河無聲流淌，渾濁的水流冰寒刺骨。一道身影從水裡冒了出來，他把頭伸到水面之外，在距離頭頂石壁不足三十厘米的狹小空間里，大口地吸入空氣。這裡的氣體悶澀渾濁，幾乎沒有什麼氧氣含量，但對蒙快風來說已經無異於珍饈美食，他已經在地下呆了十幾天了。
那個試圖要挾他的地下生命，顯然對他們野蠻人並不了解，居然妄圖和他尋求合作，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所以，蒙快風毫無顧忌地出手，一番大戰下來，那個地下空間徹底坍塌，他雖然把那個地下生命狠揍了一頓，但最終還是被她逃走了。畢竟，在深入地下的岩石層中，人家有著主場優勢，而蒙快風則悲催地被岩石掩埋在了地下。
這十幾天來，蒙快風一直在掙扎地向地表爬去。在地下深處，即使沒有氧氣，他的身體也可以自動合成出一種營養成分，從而讓他支撐很長時間。而地下的岩石層中有很多的礦物質，因為衰變會散發出一些微弱的輻射能量，這些能量微弱的幾乎可以忽略，但勝在分佈廣泛，且源源不絕，已經足以讓蒙快風在地下活下去了。
「不知道卓君一和劉嫣笑那兩個慫貨跑哪裡去了？可惜不能讓他們陪著我，一起在這裡受苦。」蒙快風一邊用爪子挖著岩石，一邊在心裡想到。他並不知道卓君一和劉嫣笑已經因為他去殺了魔翼族的人，而慘遭魔翼族死亡式的流放。不過，即便他現在知道了，他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情緒波動，最多只是撇撇嘴，再感嘆一聲：真是兩個廢物啊，而絕不會產生什麼歉意。
「轟隆」的一陣悶響，蒙快風終於把面前地下暗河的一個狹窄處打通了，他此刻已經能夠感知到地表上的一切，包括那和煦的陽光和嫩綠的植物，外面是一個如此豐富多彩的世界，蒙快風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了。現在他只要順著這個地下暗河，不出半天功夫就會毫不費力地飄出去。
蒙快風無比放鬆地隨著地下水流載沉載浮，心中沒有一絲雜思和憂慮，不管前路會面對什麼，他都不會懼怕。就在這時，水流中突然有了一絲異動，好像是什麼細長的東西分開水流，悄無聲息地向他纏了過來。
蒙快風閉著的眼睛並沒有睜開，只是伸腿在暗河的石壁上點了一下，然後他的身軀便如魚槍一樣急速向前射去，一下子擺脫了身後東西的纏繞。隨後，蒙快風在狹小的暗河裡抱成一團，轉了個身，便逆流而上，向那個膽敢招惹他的東西衝去。
那是一個生命體，看樣子也達到了智慧生命的層次，只是他和蒙快風先前在地下空間里所見到的那個女性地下生命完全不一樣，他們應該屬於不同的種族。此刻的這個地下生命更加細長，全身有著短小濃密的毛髮，並沒有任何的鱗片，且除了腦袋下的一對肢體相對較長之外，他狹長身軀上的其餘五對肢體都非常短小，看樣子這就是他們的手和腳了。而他的腦袋就像一隻地球上的鼴鼠一樣，看起來居然有那麼一絲可愛，只是整體的形象實在不容樂觀。
「同一片地域里，居然存在著兩個不同的文明，還真是有意思啊。」蒙快風這般想著，同時伸手抓向了那個地下生命。可他沒想到，這個地下生命在水中異常靈活，狹長的身軀扭曲幾下，就奇異地擺脫了他的攻擊，然後從他身邊飛速地遊了過去。
蒙快風再次轉身，手指上的利爪出現，他惡狠狠地沖向這個已經跑到他前面的生命體。到手的獵物，怎麼能讓他跑掉？只要蒙快風的利爪碰到他，立馬就能把他切成兩截。
只是，他們現在一前一後的都是順水而下，以這個生命體在水中的速度來說，蒙快風很難追得上他。很快，暗河在前面出現了分叉，一道水流通向更深的地底，而另一道則衝出地面。前面的那個生命體選擇了鑽入地下，蒙快風手中的利爪急速探出刺入石壁，停留在岔道口，他可不想繼續再往地下鑽。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另一道水流，選擇回到地面上。
眼前出現了一絲亮光，水流也突然變得純凈幽暗，蒙快風從一道岩石縫裡鑽了出來，來到了一個巨大的水潭裡，水潭外面就是充滿著鳥語花香的地表世界，蒙快風甚至聞到了一絲樹木林蔭的清香。
他一個縱身，從水潭裡跳了出來，落到了水潭邊的草地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甘甜馥郁的空氣，蒙快風轉過身來，對著水潭邊的一個全身肥腫、長滿鱗片的、猶如怪蛇一樣生命體說道：
「你還真是不怕死？居然還敢在我面前出現。」這個生命體就是把他帶到地下深處，試圖和他尋求合作，最後又僥倖從他手裡逃得一命的那個地下女性生命。
「蒙魁王何必如此小氣？我叫肥遺姝，來自於鼴甲族，而你剛剛在地下河裡碰到的那個生命叫做竦斯怪，他屬於鼴毛族。」這個自稱肥遺姝的怪蛇說道。
「鼴甲族？鼴毛族？聽起來都是一樣的垃圾貨色。」蒙快風的囂張撥扈從來不假掩飾。
「我們這種在陰暗的地下討生活的文明，自然不能跟大名鼎鼎的野蠻文明相比。我此番再次前來，是覺得有件事情，蒙魁王一定會感興趣。」肥遺姝看來很清楚蒙快風的尿性，並不為他的話所動怒。
「說來聽聽。」蒙快風開始從空氣中、從陽光中補充自己身體的消耗，畢竟在地下深處折騰了十幾天，他並不好受。
「這裡是屬於天宇翼族和深海厚殼族的交界處，再往南邊去，就到了深海厚殼族的地盤。在上次和天宇翼族的交戰中，深海厚殼族撈到了很多的好處，目前正有一批物資將要經過這裡運送，不知道蒙魁王有沒有興趣搶他一票？」
「我只對殺人感興趣，搶東西的事情你們自己去玩吧。還有，就算我要去搶，那我也只會自己動手。」蒙快風對肥遺姝不屑一顧，說完轉身便走。
肥遺姝森然的目光死死地盯著蒙快風的身影，但她並未像上次那樣，立刻就召集力量對蒙快風展開攻擊。在地下深處，原本覺得萬無一失的她，已經失敗一次了，而現在到了地表，她更是不敢輕舉妄動，野蠻人要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厲害。
此刻，她知道蒙快風對她的價值，可是她卻不敢再次出口阻攔，否則的話，蒙快風可能會直接對她發動攻擊，甚至不計代價的取她性命。
不過，蒙快風並未走遠，就有另外一個生命體跳出來攔住了他。只見原本那個清澈瑩碧的平靜水潭，突然鏡面破碎，一個如小山一般大小的生命體從水裡跳出，以泰山壓頂之勢砸向正欲離去的蒙快風。
這是一個猶如烏龜一樣的海洋生命，全身呈橢扁型，覆蓋著一體打造的骨甲，只是他的四肢卻和烏龜完全不同，反而更像是一隻有著多條觸手的章魚，或者說是一隻章魚鑽進了烏龜的殼裡，而這個殼卻有著很多的洞來讓他的觸手鑽出來。此刻，這個怪異的生命體把所有的觸手縮進殼裡，像一塊巨石一樣砸向蒙快風。
面對頭頂上急速放大的黑影，蒙快風並不覺得他有多重，於是選擇雙手上托，想要以霸王舉鼎之勢，一舉拿下這個膽敢捋他虎鬚的低賤生命。
雙腳深陷土中，蒙快風還是托住了這個烏龜殼，就在他想要跳起來把這個龜殼重重地摔下去的時候，龜殼裡突然冒出來十幾條觸手，每一條觸手的一側居然都長著足有一米長的鋒利骨刃，帶著尖銳的呼嘯，纏向了下方的蒙快風。
「看樣子肉質很鮮嫩肥美，烤了一定好吃。」蒙快風看著這些觸手，心中立刻冒出了這樣的想法。吃肉，包括吃掉其它的智慧生命，並不是他們生存的必要活動，只是算是他們在進化過程中遺留下來的傳統，或者說是愛好。
這個一半烏龜一半章魚生命體的十幾條觸手「唰唰唰」地在蒙快風面前略過，卻並未碰到他。蒙快風早已把它拋了出去，身形同時向後躲避，他決定換一種方式來搞定自己面前的這個東西，順便也給自己弄一頓大餐。
很快，以他們野蠻人對生命的理解和無法言說的本能，蒙快風找到了這個生命體的弱點，那就是他的觸手雖然比較靈活，但龜殼卻笨重異常，並且在纏鬥的過程中，他的觸手需要來作戰，或者擾敵，根本無法支撐著這個龜殼來進行移動。也就是說，這個生命體暫時是釘在那裡的。
蒙快風四肢並用，如虯健敏捷的獵豹一般，把他們野蠻人的速度、靈活性展現出來，並且他們的拳頭力大無窮，他們的利爪鋒銳無匹。或拳或爪間，這個一半烏龜一半章魚的生命體已然多處受傷，深褐色的血液流出，更是讓蒙快風不禁舔了舔嘴唇，他突然覺得自己好餓。
這其實並不是正常的現象，因為這代表著他被某種身體的慾望所控制，在他們野蠻人的發展過程中，早就摒棄了這些，而現在蒙快風自身卻什麼也沒有意識到。更甚至，他連面前正在和他打鬥的這個生命體的示敵以弱之計也沒有看出來，或者說是他看出來了，卻並不在乎。
觸手呼嘯，猙獰扭動，像一條條毒蛇向蒙快風噬來。蒙快風大多數時候選擇用拳頭來硬碰，一拳拳閃電般地擊出，準確地命中那些觸手上的骨刃，把這些觸手砸的歪到一邊。而如果找到機會，蒙快風手指上的利爪就會滑出，在這些觸手上留下五道深深的血痕。
不得不說，野蠻人在手指上進化出的可以上下滑動的骨爪構造，簡直就是完美。當他們收回利爪的時候，這個構造可充當拳套，讓他們的拳頭堅硬無比，無堅不摧；而當他們在指尖把利爪釋放出來的時候，他們又恢復了叢林里的猛獸本色，僅僅五厘米的爪子卻代表了食物鏈的最頂峰。
就在這時，蒙快風覺得差不多了，他面前的這個生命體的活動能力已經明顯下降，看來他的耐力很差勁。瞅准機會，蒙快風伸出左掌抓住了一隻觸手，而另一隻手上的利爪則大力揮下，他想要先斬下來一條新鮮生猛的觸手來解解饞。
就在他切斷一條觸手，自以為可以同時閃避開其它觸手的攻擊的時候，一隻看起來細小柔弱的觸手突然從龜殼的一個孔洞中伸了出來，妙之毫巔地從蒙快風胸口刺入，然後又閃電般抽出，縮回龜殼裡去了，這居然是一條完全骨質化了的觸手，如大多數生命體的脊柱一般，一塊塊骨頭連接分明。
蒙快風倒躍著向後退去，他此刻暴怒異常。手裡的半截觸手早已被他扔到一邊，對面前的這個生命體來說，他的觸手很可能會再次長出來，所以被切斷一條並不是什麼太大的損失，而蒙快風卻被當胸捅了個窟窿，這根本就是簡而易見、不得不承認的失敗。
所以，蒙快風暴怒，他迫切地想要滅殺掉面前的這個醜陋怪異的生命體。可是，這個生命體卻沒有給他機會，而是十幾條觸手一起發動，立即高高地彈起，然後又跳進了那個水潭裡。
蒙快風的神色很不自然，他並不想再回到地下去，況且通向水潭的地下暗河很多，追蹤起來也非常麻煩。他雖然生氣，但放得下。對於野蠻人來說，沒有什麼是放不下的。
「原來威震亂域的野蠻人也不過如此，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讓人大開眼界啊。」半個烏龜半個章魚的生命體在地下暗河中跑出去很遠，然後居然還敢傳遞出這樣的信息來挑釁蒙快風。
「哈哈……哈。」蒙快風聽后獨自大笑了起來，他覺得這個亂域實在是太有趣了，簡直就是一個各色生命的遊樂場，什麼樣的生命都可能會遇到，這在他們的母星是絕對見不到的景象。
「在哪裡可以找到剛才那個東西？」蒙快風並未忘記一直站在後面的肥遺姝。
「關於我剛才的提議，我覺得蒙魁王可以考慮一下，如果……」肥遺姝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我說過的話並不會說第二遍，只不過我現在很想找個地方去晒晒太陽，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殺人，但並不代表著我一定不會這麼做。」蒙快風悠然說道。
「我不知道他是誰，不過看樣子應該是屬於南邊『金湯龜鶴盟』的人。要想找到他，只有去兩個地方——金湯城和龜鶴城。」肥遺姝在蒙快風的言語威脅下，果然變得很坦白、很配合。
「金湯龜鶴盟？」蒙快風低聲說道。
「這片區域是天宇翼族和深海厚殼族交戰的前線，而金湯龜鶴盟則是深海厚殼族在這片區域的前哨，由深海厚殼族為主導，同時拉攏了十幾個其它的文明組成。他們的勢力主要分佈在兩個城市，金湯城和龜鶴城。金湯城建立在南邊丘陵地帶的群山中，地勢複雜，且有群山為天險，固若金湯，故名金湯場。而龜鶴城則建立在丘陵和平原的交界處，那是一片河道眾多，湖泊無數的魚水之鄉，物產豐盛，環境宜人，各種奇珍異獸層出不窮，故名龜鶴城，取其龜鶴遐壽之意。」
「哇，聽起來好像真的很好玩，還固若金湯？還龜鶴遐壽？」蒙快風嘖嘖說道，他立馬就來了興趣。
「這兩座城池一在山地，一在水鄉，互為犄角，並且深海厚殼族經營多年，屯集了大量的兵力，多少年來，從未被天宇翼族攻破過，固若金湯和龜鶴遐壽之意，至今為止，還算得上是名實相符。」肥遺姝看見蒙快風感興趣的的神情，立馬不遺餘力地介紹著。
「金湯龜鶴盟？如此說來，還真的應該去見識一番。」蒙快風說完，就不再理會肥遺姝，自顧自地衝進了前面的樹林里。
接二連三被無視的肥遺姝臉色發青，身上的鱗片閃著幽幽的碧綠寒光。隨後，她也跳下了水潭裡，沿著一條地下暗河前進。最終，她來到了另外一個地下空間歷，而先前偷襲、挑釁蒙快風的那個半烏龜半章魚的生命體居然也在那裡，還有全身帶有密毛，長有五對肢體的悚斯怪也在。
「看來我們都小瞧蒙快風了，按照原本的計劃，很難搞得定他。」悚斯怪說道。
「這並不奇怪，不然野蠻人何以稱霸亂域？不過此番我們也並非完全沒有收穫，蒙快風身上還是有很多弱點的，比如他的狂妄、自負、剛愎自用。將欲取之，必先與之；將欲毀之，必先捧之。捧得越高，才能摔得越慘，哈哈……」這個半烏龜半章魚的生命體狂笑著說道。
「合窳詒說得對，我們即便不能毀了蒙快風，不能毀了野蠻人，但是蒙快風卻可以自己毀了自己。」肥遺姝充滿恨意地說道。
他們的文明初到亂域，就很不幸地湊巧碰上了野蠻文明的傳統之戰。在野蠻人挑戰整個亂域的過程中，鼴甲族和鼴毛族幾乎滅絕，因為他們並非很弱小，在野蠻人漫無目的的戰爭中，引起了一些野蠻人的注意。
所以，他們兩個文明從此就轉入地下，甚至結為同盟關係，一直以來都在暗中對野蠻人伺機報復，所以才能多方打探，知道「蒙魁王」這個野蠻人中都沒幾個人知道的絕密消息。只可惜，他們對蒙魁王，以及對整個野蠻文明內在某種特質的理解，都存在著很大的誤區。這涉及到了一個文明整體思想層面上的東西，對於其它文明來說，要想理解並不容易，更何況是野蠻人這樣的高度。
而合窳詒則不知道來自什麼文明，肥遺姝和悚斯怪只是知道他很強大，且孤身一人，同樣對野蠻人懷著深刻的仇恨，所以他們三方此刻就站在了一起，在暗中謀划著什麼。
蒙快風一個人躺在一顆參天巨樹的頂梢，愜意而舒適地曬著太陽。他們野蠻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很喜歡曬太陽，在溫暖或熾熱的陽光下，他們感覺自己擁抱著整個宇宙，可以肆意地舒展自己的生命。
而並非像其它的生命那樣，喜歡生活在舒服、輕鬆，或者陰暗、冰冷的環境中，心中要麼充斥著卑鄙、齷齪、骯髒、下流的心思，要麼被愚昧、平庸、蠢鈍、迂腐的粗鄙見識填滿。
正是在陽光下，野蠻人得以放開一切，無雜思，無憂慮，襟懷磊落，無知而無畏。這種無知並非是真的無知，而是不屑宵小手段的自我選擇的無知。他們的風格一向都是以高尚而狂暴的勇氣，正面面對他們在宇宙中遇到的一切，然後，碾壓一切。在他們的文化和意識里，從來就沒有逃避和妥協這樣的字眼。
「多去晒晒太陽吧，總歸不是什麼壞事。」在蒙快風很小的時候、依舊在他的母星的時候，身邊就一直有人對他說著這樣的話，而蒙快風也一直牢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