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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界後續(1)

  進入結界后,眼前的黑布自動散去了。

  獨孤承影被玄冰劍折了右手手腕,算是半個殘廢了。

  幽漸被刺了一劍,自然也是殘喘。

  兩個走路都踉蹌的人,又被一同困在新的結界中,還要分個高下。

  「獨孤承影,怕是你要是以真容示人,你候府的門檻都會被踏平吧。」

  幽漸看了他的臉,早就生起嫉妒之心。驚為天人的容貌,甘願終年只給他人看窮奇面具,甚至還有人說獨孤承影被毀容什麼的。多麼諷刺的謠言。

  「幽漸,你這冷嘲熱諷像極了你大哥。」獨孤承影知道他最厭惡皇長子幽澄的為人處世,他聽那話太刺耳,忍不住直接懟回去。

  「我現在……可以……殺了你。」被玄冰劍刺了一下,幽漸連說話都不利索。

  「咳。」獨孤承影吐出一大口鮮血,服用過金丹的副作用一點一點蔓延在身體里,呼吸越來越急促,脈搏越來越微弱,視線越來越模糊。

  獨孤承影終是沒能支撐多久,一頭栽倒在地。

  先前在純均崖比劍時,幽漸完全沒有起殺心。而今他二人又在雪宮內單獨相處,再瞧一眼獨孤承影的面容,弱不禁風的樣子,幽漸計劃除掉這個戰神。

  禤國靠著獨孤承影一直強壓滄溟若干個年頭,除去他,幽漸也算為滄溟立了大功,不至於白走一遭玄冥山和雪宮,甚至還能讓禤國歸順於滄溟也未可知。

  幽漸站直了身子,欲給獨孤承影致命一掌,抬頭卻看見一頭神獸沖入結界。

  這神獸似乎是一條通體雪白的龍,渾身上下散發著一道銀色的光芒。

  上古書卷里提過這世間壽命最長的物種叫蒼山雪龍,血液可以驅散幽冥之主的黑暗力量,鱗片可以呼風喚雨。但這一族民所剩無幾,居住之地無人得知。

  幽漸錯失這一良機,下一次便會是遙遙無期了。

  雖然沒能得手,但就在獨孤承影被神獸帶走的那一刻,結界也消失了。

  幽漸便自然而然成了這次的贏家。

  櫻林外,紫衣少女遞給幽漸兩樣東西-一顆丹藥和一封手書。

  「請世子回了滄溟再拆開信封。」

  紫衣少女特意強調了這手書不能當下打開。

  「我想問姑娘,剛才結界里為何突然出現了一條龍?」

  「結界里發生的都是幻象,既然是世子勝了,何須多問?」

  幻象?

  幽漸更加確信看見的是一條實實在在的龍,他想再詢問時,紫衣少女已經走遠了。看來是雪宮在刻意隱瞞什麼,他打開了手書,上面竟然是一片空白。

  幽漸氣的將手書撕了個粉碎,頭也不回地朝山外走去。

  銀沙在宮中透過櫻花看的一清二楚。

  就知道,他會忍不住。

  戲弄一個世子,感覺有點意思。

  「宮主,他快不行了。」一白衣少女急急忙忙來報。

  銀沙點了點頭,

  「宮主,他身上有一個香囊,好像是……」

  銀沙這才發覺隨身帶著的香囊落下了,要是讓她們發現可不得了。

  「好像是什麼?」紅葵從門外走進來又是看到一出好戲。

  白衣少女不敢吱聲,紅葵和銀沙兩個人素來不大和睦。

  「你是不是想說香囊通常都是心儀之人所贈,所以好像是他相好的送給他的。方才他還問我要求娶師姐你呢?師姐你的香囊可還在?」

  銀沙早已神不知鬼不覺變走了紅葵身上的香囊,理直氣壯地對她說。

  「你……」紅葵未料到又是被銀沙反咬一口。

  「師姐去了秋玉樓,人就不見了,可讓我找了好久。」銀沙開始和她就事論事。確實,紅葵只在秋玉樓露過最後一面。連銀沙的成年禮,紅葵都沒有現身。

  雪宮的日子和別處不大一樣。隱迭十日,可能雪宮已經一個月了。

  「我去辦了點事。」

  「我並沒有吩咐你去辦什麼事情。」

  「是我自作主張的。」

  「那好。既是你自作主張違令宮規,那就自去縹緲軒受罰吧。」

  好不容易逮住個機會,銀沙肯定要讓紅葵吃盡苦頭。

  縹緲軒,是雪宮處罰宮人的地方。

  凡是宮人犯了宮規,都要自行在縹緲軒靜閉思過數日。

  元神會依著懲罰力度的差別被帶去別處,比如地獄比如阿鼻道,皆是不一樣的精神酷刑。時間長短也是由懲罰力度決定,越殘暴的懲罰,時間倒是較短。

  「你們看好她,我先去休息了。」銀沙看玉娘不在,立馬下達了處罰命令。

  再耽擱一秒鐘,玉娘大概就又要來替紅葵開脫了。

  數不清多少次,玉娘里裡外外幫紅葵打掩護編借口了。

  難得能下令罰她。

  銀沙佩服自己的靈敏反應,直接殺得紅葵措手不及。

  只是,他怎麼認識的紅葵。上一任宮主身邊的親近下屬,知道的外人沒幾個。

  等他醒來好好盤問即可。

  獨孤承影就被關在她寢殿的密室里,只有她和剛才的白衣女子知道。

  僅僅是眉目間有點相似,銀沙可以不顧宮規救下他。

  只是後面要在這雪宮中如何生存,是該仔細謀劃一番。

  銀沙看著窮奇面具,心生一計。

  她叫來貼身侍女嵐莜,讓她出門尋一趟祝元修。

  祝元修的身形和獨孤承影頗為相似,再施以易容術,雪宮自不好辨認。

  她唯一擔心的是紅葵。

  紅葵這個師姐若是想弄清楚一件事情,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來。

  話說紅葵眼睜睜看銀沙回到了寢殿,她在去縹緲軒的路上碰到趕來的玉娘。

  玉娘發現結界的異常急忙趕來彙報,才是知曉幽漸已經離開多時,而結界的另一個人競是被一條蒼山雪龍救走了。

  玉娘揣測獨孤承影和蒼山雪龍或許有什麼關聯,這一重要的訊息需及時告知銀沙。畢竟,雪龍的價值對於雪宮而言意義重大。

  玉娘這回並沒有急於幫紅葵脫罪,她也知道銀沙的錙銖必較,讓她得逞一次就好了。況且自己以前的確護短太明顯了,她一個宮主很多次都下不來台。

  紅葵原以為自己一個時辰便可出來,她居然熬了五個時辰的刑罰。

  紅葵來到了一片花海中,花海盡頭是阡陌在向她揮手。

  又來到一處庭院,聽見兩個孩子喊她母親,但實際她連婚配都沒有。

  紅葵的元神被帶去了好幾個地方,直到玉娘將她拉回現實。

  「紅葵,醒醒。」

  紅葵睜開雙眼,剛才的花海和庭院都不復存在,自己已躺在床上了。

  「玉娘。」

  玉娘端著一碗葯走了過來。

  玉娘對紅葵的很是疼愛,宮人們由嫉妒到羨慕再到無所謂。

  嚴苛宮規下,小輩能得到長者的疼愛,心裡多少不會是冷冰冰的。

  銀沙自過了雪宮考核,若想得到什麼寬慰,也只是會同那幅畫像自言自語。

  就像大哥哥臨行前,她就是一直會和他面對面嘮嗑所有看見的和聽見的。

  慢慢養成了習慣,她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一副不苟言笑模樣,高高在上的雪宮宮主,心中的苦悶無奈只說道給畫像。

  至於笑容,她印象中是十歲以後就沒有過發自內心的微笑了。

  銀沙寢殿內有一把萬年古琴,是叔父贈與的。她雖喜歡音律,也甚少彈起。

  她瞧了一眼獨孤承影,蒼白的面龐因痛苦而扭曲,細細的汗珠從額頭滲出,時而發出輕輕的**聲。

  我不過是斷了他的右手手腕,他這樣難受是因為先前在純均崖的緣故?

  銀沙探了一下他的脈搏,他體內有一股非常熟悉的法力痕迹。

  似乎,我從隱迭回來,並未受反噬之苦;玉娘說我在卧雲居只呆了一日,我總是覺得不止;而這個人破陣也未受傷,確實諸多疑惑。銀沙才只想到這三點,已略微察覺到自己應是服用了什麼藥水忘了些事情才會導致記憶出現了缺失。

  這缺失的到底是什麼?她很想弄明白。

  銀沙心底的聲音不斷告訴她,他受傷和自己脫不了干係,自己不能袖手旁觀。

  但以她現在的修為,最多也只是保住他的性命。至於損耗的修為,愛莫能助。

  銀沙餵了他一顆玄天丹,暫且先止住他的痛苦。

  她要好好想一想要不要救他。

  以真身破結界已經耗了她很多法力。阿娘小時候告訴過銀沙,她們雪龍一脈非不得已不能現出原形,不然招來殺身之禍。

  可她在櫻花里看見幽漸要下殺手,就想到大哥哥要被人殺死的畫面,立即給身邊的宮人施了定魂術,化作雪龍飛入結界帶他回了寢殿。

  一瞬間,她真的以為他是那個大哥哥。

  可銀沙怎麼也記不起大哥哥的名字了,那幅畫像上,沒有落款,也沒有印鑒。

  上天給的第二次機會,銀沙不想錯過。

  人是救了回來,她仔細一瞧,又不是他。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這也是兒時叔父給她灌輸的道理。

  「宮主,祝公子帶來了。」

  貼身侍女神速般帶回了祝元修。

  這祝元修雖為她的坐騎,化作人形也是一位翩翩少年公子。

  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稜角分明的冷俊;烏黑深邃的眼眸,泛著迷人的色澤。

  「祝元修,來幫我個忙。」

  「主人儘管吩咐。」任他祝元修再高傲,在銀沙面前,始終是個乖巧的性情。

  銀沙扔給他窮奇面具,囑咐他先戴上。

  「然後呢?主人怕是還有別的心思吧。」祝元修對於銀沙的伎倆頗為熟悉。

  頭一次見這個小主人的時候,銀沙給了他一雙黑色鞋履,他以為沒事了就掉頭走開。掉頭一個不小心就倒栽進了一個很深很深的洞穴里,銀沙在一旁咧著嘴大笑。那次過後,銀沙不說讓他走,他定不會挪動一步。

  「嗯。你最懂我了,還有一樁,你得受點傷了。」

  銀沙蠻佩服通人性的牲畜,不論扁毛還是圓毛,懂主人的心思才稱得上坐騎。

  祝元修眉頭緊鎖,銀沙一般說的「受點傷」最輕的也是斷胳膊這類,哪裡是「點」,凡人受這種傷都是哇哇叫的了。雖說他是個仙鶴,除了拔毛,哪裡都疼。

  起碼得修養個大半年才完全康復。

  「但,主人有什麼獎賞嗎?」祝元修開始的時候是乖乖聽話,什麼要求也沒有。和銀沙處的久了,競也學會了撒潑討賞,虧本的買賣他可不輕易做。

  「這次你要什麼阿?」

  銀沙記得上一次叫祝元修幫忙的代價是雪宮的一盞冰燈,在夜光下極為炫美。上上次送他的是一株彼岸花,祝元修拿到就後悔了,說是沒有她口中那麼美。

  「嗯……」祝元修打算討一個高質量的東西,眼睛瞄準了湛盧劍。

  他指著湛盧劍說,「這個。」

  銀沙忍住沒笑出來。認主的劍就那麼幾把,湛盧算是其中之一。祝元修從不知道至高的寶劍都是認主的,縱然他拿走了,寶劍也不甘心為他所用。

  「你確定嗎?」銀沙又問了他一遍。

  祝元修更加確信這個是無價之寶了,他常常看見賣家再問第二遍的時候,必然是個絕佳的好物件,價值連城算不上,起碼一到兩座宅邸還是抵得上的。

  「給你了。」即使祝元修不提,銀沙也是要把湛盧劍給他的。

  手持湛盧劍,頭戴窮奇面具,這才是獨孤承影的配置。

  祝元修很開心得了寶劍,沒注意到那金黃色的劍劃過他的右手。

  「啊!」

  一聲撕破天際的叫聲。

  祝元修沒想過是斷手筋,對他而言骨頭什麼的斷了都好說,筋脈一旦斷了是真的要了他的命。

  「主人,你也……」他想大聲哭喊控訴,喉嚨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了。

  銀沙早知曉他忍不了疼痛,早一步封住他的聲帶。

  銀沙施了個易容術,祝元修就幻化成了獨孤承影的模樣。

  「嵐莜,你領他出去。記住,務必要讓玉娘知道,親眼所見是最好了。」

  祝元修瞅了一眼躺著的男子,才回過神來敢情是自己千里迢迢來此只是走個過場。他雖是半個仙體,腦子卻是一向不大靈光的,後知後覺的事情數不勝數。

  祝元修只是沒想過這次的代替要賠上自己的手筋,竟只討要了一把破劍。千算萬算,到頭來還是吃了個啞巴虧。

  如銀沙所料,祝元修踏出雪宮大殿的一刻,玉娘在不遠處看見了二人。

  與此同時,紅葵也從房裡出來看到了這位「獨孤承影」和那把湛盧劍。

  紅葵確信下人們議論的窮奇面具男子是真正的獨孤承影了。

  她想起剛回來時候,銀沙的貼身侍女說有個人性命危在旦夕,身上還有一個遺失的香囊。紅葵發覺這是銀沙自導自演的一出好戲。

  但銀沙已辦過成年禮,不會再記得之前的情愛過往。

  紅葵回來后就聽聞滄溟和一個戴窮奇面具的男子都被銀沙扔進了結界,贏得那個人才可以活著離開雪宮。那麼,她看見的獨孤承影是勝者嗎?看他這樣虛弱無力,不像是勝利者該有的姿態,更不像是他常日的驕傲。但如果獨孤承影輸了,那麼是誰能衝進雪宮結界救他,還不被人知曉。

  在這雪宮想堂而皇之地救下一個外人,只要銀沙可以辦到。

  紅葵想到會是銀沙,但沒有必要去和銀沙對質。

  礙於玉娘的資歷,她在雪宮確實無人敢為難她,哪怕是銀沙。

  若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和銀沙公然起了衝突,她是真的沒有把握銀沙會不會殺了她滅口。在秋玉樓,銀沙就是把劍架在了她脖子上的。

  論起心狠,銀沙論第二便再無人敢稱第一。

  其實,越是冷若冰霜的人,心一旦被捂熱,他/她會以千萬倍的溫暖回饋。

  往往這種人一旦被辜負了,那絕情起來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她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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