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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宮初見

  「宮主請各位進去。」

  剛才進去的紫衣少女又出來了。

  「入宮前,請各位公子除去身上所有兵器和丹藥。這是宮規,若各位不能遵守,就請自行離去吧。」

  成功破陣的十餘人對這規矩早是見怪不怪了,往往他們都會偷偷帶個暗器的,對方搜查全身的時候大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走個過場罷了。

  獨孤承影交出了湛盧劍和裝有金丹的藥瓶,大大方方進了雪宮大殿。

  幽漸開始有些遲疑,抱著僥倖心理藏著什麼在身上總是好過什麼都沒有。

  只見前方一男子被門外的宮人搜出了一把飛刀,瞬間被人割了喉嚨。流了一地的鮮血染紅了宮外的彼岸花叢,那如火如荼盛開的曼殊沙華在綠林的映襯下分外妖嬈。

  幽漸嘆了一口氣,抖落了全身的藥瓶和兵器,兩手空空邁進大殿。

  其餘的公子們動作也都乾淨利落,各自甩著衣袖陸續出現在雪宮大殿里。

  殿上有一方珠簾垂於座前,一名年輕貌美的姑娘坐在中間。

  獨孤承影很快就認出了是銀沙。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次可能是他唯一的機會了。這金丹藥效時間一過,他可能會氣力衰弱到還不如一個老人。

  「你們既已破了陣,雪宮必當兌現承諾。」

  「若是我們要的人是同一個,怎麼說?」一位翩翩公子提出異議。

  此話有理。

  獨孤承影和幽漸相視一笑,他們破陣的時間差不多。

  那按規矩而言,自是獨孤承影會先選擇了。

  「為了公平起見,由最後一名出陣的公子先選吧。」紫衣少女說道。

  這個規則嚴重違背了常理。幽漸十分不解,想開口質問卻被獨孤承影攔下。

  「為什麼攔著我?」幽漸低聲問他。

  「不過一個把戲,你一個世子都看不清嗎?」獨孤承影立即明白此舉正是讓他們破陣成功的人在這殿內起內訌,雪宮再藉機除去他們。

  因為記恨男子的話,這行為也無甚不妥。

  單個滄溟就是雪宮仇恨的起點了,轉折點是禤國。至於終點,也許是鬼蜮,也許是曼陀神域,又也許是傳說中的穹蒼大地。

  幽漸只信自己,獨孤承影的好意提醒他根本沒當回事。

  既然是從最後一名開始的話,那麼輪到他的時候如果選擇不衝突,他也沒必要和其他人當場撕破臉。

  陸陸續續從殿外走入了幾十位少女,臉上都蒙著白色面紗。

  當珠簾被微風吹起,他們手上突然多了塊碧色玉佩。

  「請諸位持手中玉佩去挑選心儀的女子。」

  其他公子都依著順序選完了女子,還剩下幽漸和獨孤承影沒挑。

  「你們可以離開了。」

  銀沙的聲音從簾後傳出,一下子就觸及了獨孤承影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他喜歡聽她的聲音,喜歡看她的模樣,喜歡她的一切。

  第一次見到就心動的人,真的會喜歡好久好久,沉淪於她目光年復一年。

  情不知所起,深深幾許。

  愛不知所終,執念千年。

  在更迭的時光里,多少都會留存一段刻骨銘心的故事。

  記憶里的她,溫柔嬌羞。

  獨孤承影眼前不斷浮現卧雲居的點點滴滴,短短三日,何其渴望時光可以停留在那裡。無關天下,無關生死,風月足矣。

  她緩緩走下台階,如瀑的長發散落在白色的外衫上。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在這雪宮,外人都是要以真容示人的。」

  銀沙在座上看了許久這個戴面具的少年,明明一身絕佳法力,卻不知什麼原因導致他身體虛弱無力,靠著僅存的法力在強顏歡笑。

  銀沙走到他面前,欲摘下面具。

  獨孤承影本能地抓了她的手,可被銀沙無情地甩開了。

  面具落地。

  這張臉像極了畫像上的男子。

  銀沙幼年時遇到個很會彈琴的大哥哥。

  大哥哥非常喜歡逗她笑,銀沙常從卧雲居後門溜出去找他玩耍。

  大哥哥告訴過銀沙他來自一個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生來

  白天,她喜歡在他身旁靜靜聽他撫琴。

  一首「逍遙散」的琴曲百聽不厭,銀沙至今還記得每一個音律。

  夜晚,她喜歡依偎在他身旁一起看著天上的星星。

  「銀沙,等你長大了。我要帶你去我的家鄉,那裡的夜空比這裡好看許多。」

  「好阿。」

  他習慣她在身旁嬉鬧,撒嬌;她習慣他在邊上撫琴,依靠。

  這一切都被她叔父看在眼裡。

  叔父知道銀沙為雪宮而生,註定走的是一條不歸路。

  叔父看出了他對銀沙的念想,男人對男人的感覺一向不會錯。大哥哥對年幼的銀沙超越了兄妹之情,這男女之情是萬萬不可的。

  銀沙滿心期待過了考核和大哥哥分享這份喜悅。

  她等著大哥哥為她慶生,卻在卧雲居等來了一幅他的畫像。

  他們有過約定:如果有一天,哪一方先離去,一定要留給對方一張畫像。雖然不能再見面了,但是也一定不能忘了對方的模樣。

  那個陪伴她多年的人很徹底地消失在她的世界,一聲不響。

  剛開始銀沙還不相信,仍然抱著一絲希望可以在有生之年再見他一面。到後來慢慢長大,她也明白了一些道理:真正的離開從來沒有任何告別的。

  銀沙心裡通透的像明鏡一樣,大哥哥真的一去不復回了。

  「和我雪宮比起來,這姿色倒是不差。」

  這是她和他對視后說的第一句話。

  她仍然是覺得他好看的。獨孤承影很歡喜。

  一旁的幽漸注意到獨孤承影這般深情款款,看來這倆人一定有個什麼故事。

  「你是第二名嗎?」銀沙轉頭問起幽漸。

  幽漸和獨孤承影比起來,一個是花骨朵,另一個則是開的熱烈的花朵。

  幽漸點了點頭。

  「選吧。」

  「隨便選嗎?」幽漸半信半疑。

  「嗯。」

  「我可以選你嗎?」

  雪宮所有的人都呆在原地。

  「大膽!」紫衣少女拔出了手裡的劍,架在他脖子上。

  銀沙覺得有趣。

  果然這一二名才是王者。

  其他的,頂多算是來湊個數。

  「若我說不可以呢?」銀沙背著身反問他。

  「那你贈我個寶物,人我就不娶了。」

  歷代宮主負責保管玄冰劍,間接求娶不行便直接開口要劍好了。

  「什麼寶物?」銀沙問他。

  「玄冰劍。」

  銀沙右手一伸,從東邊飛來一把金黃色的古劍,還帶著微弱的火苗,似是剛從劍爐剛剛煉好的樣子。

  起初只見她拿湛盧劍很英氣,如今她右手裡的玄冰劍才叫真的颯爽。

  獨孤承影想開口誇她來著,卻看見銀沙直直刺向幽漸的心房。

  幽漸沒閃躲,一片紅色很快就從裡到外浸透了他的衣服。

  獨孤承影第一次見到銀沙如此決斷的處事手法,像極了曾經的他。

  快准狠,毫不猶豫。

  「送他出去。」從殿外上來了兩個少年扶起倒在地上的幽漸。

  說時遲那時快,幽漸還留著不多的氣力將兩個少年一掌擊斃。

  是雪宮傷他在先,不論反擊與否他終歸是拿不到玄冰劍了。

  堂堂滄溟世子什麼都沒有得到還負重傷回去,傳出去有損國體。

  銀沙一劍僅僅是挑斷他半身經脈,他竟然還有力量殺人,便乾脆施了個結界暫時先困住幽漸。

  這個第二名,是有點不好處理。

  那就再問一下第一名破陣的選哪個姑娘好了。

  「小白臉,你是怎麼輕鬆出陣的?」

  銀沙總覺得這容貌太過俊美,成了男兒身真的可惜了。

  「銀沙宮主的問題我還真的答不上來。」獨孤承影笑著答道。

  他確實不知道為何櫻林主動給他開了一條道,更不知道旁人想破陣會歷經多少磨難。要知道,櫻林七十二陣的難度在世上幾大奇陣中排名第二。

  銀沙好生奇怪,知曉她閨名的外人寥寥無幾。自她任新宮主后,多喚她宮主、小宮主之類,這美少年也不知從何處得知她的名字。

  「那小白臉你就挑個人帶回去吧,不要浪費時間了。」

  銀沙看這美少年儘管資質不凡,但是無意留在雪宮為她所用,倒不如放他回去,與所選女子安穩度過一生。這不算辱沒她身為宮主的顏面。

  獨孤承影本心是想說選她,可見著幽漸的慘狀,自覺體內氣息愈發混亂,神識愈發不清,藥效過了,他損耗將近三分之二的全身修為。

  「求,紅葵姑娘。」

  獨孤承影準備先從阡陌那裡下手,以他的名義讓紅葵嫁入禤國候府。阡陌可以正大光明地和心上人朝夕相處,另一方面獨孤承影離雪宮就更進一步了。

  這戰術相當迂迴,可於阡陌來說,是個上上計了。

  「不巧,她今天不在。你換一個人。」

  銀沙又一次打破他的計劃。

  獨孤承影的身體已不容許他在雪宮再呆更久,更別說挨一劍了。

  「要麼紅葵,要麼你。」他對她說「你」的時候,格外擔心一劍封喉。

  封喉是沒有,他只覺得右手突然沒有了知覺。

  那金黃色的劍斷了他的右手手腕,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

  這劍什麼時候來的。

  獨孤承影反應過來疼痛的時候,銀沙手裡拿著還在滴血的劍。

  「你二人,想要的太多。」銀沙提著劍,一步一步走回寶座上。

  「詔令上說選一個女子,並沒有說不能選宮主。」

  被困在結界內的幽漸難得說了一句實話。

  就像尋常人家的比武招親,贏了的人還真的就乖乖娶了對方千金嗎?也不盡然吧,如果千金容貌醜陋,後面的日子會更慘。

  「女子需是從蒙面紗的那群人里挑選的,我又不在其中。」

  「沒想到宮主是個言而無信之人,看來天下傳你雪宮的不堪言論都是真的。」

  幽漸試著用激將法逼銀沙允諾,而獨孤承影知道銀沙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你越是遷就她,什麼都好說。可越是用硬的,什麼都沒戲。

  「真或假又有什麼重要?雪宮如何尚且輪不到你一個毛頭小子來評論,再說你知道曼陀聯合滄溟和禤國背地裡做了多少醜事嗎?怕是都被曼陀神尊以美言蓋過吧。」

  幽漸略有聽過一兩件,比如玄冥長老私下和兩國都有往來,一面奉承禤國的東方無邊,另一面又和滄溟互攀親戚。為人臣子,他最多提醒一下皇帝多加小心。

  別的話,不能多說也是不便多說。

  獨孤承影深知七國之間的利益的勾當。

  「宮主說的醜事,在下從未聽家中長輩提及過。」

  幽漸咬死不承認,但這一法子在這裡顯得太過稚嫩了。

  「既是七國有對不住雪宮的地方,我就在這裡替他們還債吧。」

  獨孤承影用很溫柔的眼神看著前座的銀沙,脫口而出自己想留在雪宮。

  「你?憑什麼你一個人可以代替七國?」銀沙覺得美少年的想法過於天真,口氣也很自大。要是曼陀神尊說這番話還有一點點說服力,而他說出簡直可笑至極。

  「方才你不是說我姿色不差嗎?」獨孤承影第一次覺得臉蛋價值這麼大。

  銀沙笑了笑,這少年真的順杆子往上爬。

  「在雪宮當差,憑一張好看的臉蛋是不夠的。」

  「只要能留下。」

  獨孤承影此行是為了銀沙。

  這麼多年他從來沒如此渴望一樣東西,更不會因為強烈的慾望放棄他戰侯的一切。一人之下的禤國戰侯,第一次愛上一個女子。願傾盡天下,換她一世溫暖。

  「你到底圖謀什麼?」紫衣少女氣勢洶洶地問他。

  幽漸目標是玄冰劍,那他呢?

  銀沙想了很久,也沒弄明白這個美少年究竟執著於雪宮的哪一個寶物。

  她發布的詔令本就是想看天下高手在櫻林七十二陣里自相殘殺,現在還有兩個沒有解決的麻煩人物。小白臉她暫時還不捨得殺死,至於滄溟的倒是無所謂。滄溟世子出言不遜,以下犯上,雪宮處死他本就不需要其他理由。

  「不如,你們最後決戰。贏了的人就可以活著走出雪宮。」

  一位年長的婦女緩緩走入雪宮大殿,大概八十歲上下。

  雪宮管事玉娘,自第一任宮主起一直在這裡料理大小事宜。

  宮人們都對她行了個禮,對長輩的尊敬態度在雪宮尤為重要。

  又要比?

  獨孤承影差點暈過去,他手上沒有第二顆金丹了。幽漸估計幾盞茶的工夫就可以殺了他,如果不殺他,他也是要死在銀沙設的結界里。

  「這個提議不錯,就按玉娘說的辦。」

  玉娘在關鍵時候總是可以提出建議,這也是銀沙對玉娘最滿意的地方。

  「領他們去吧。」銀沙讓玉娘帶他們去了一個新的結界。

  幾個羽衣衛拿了兩塊黑布條蒙了他們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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