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番外十
閃著斑駁光影的空間列車在半空中無聲穿梭。
林瀧川踩著腳下碎落的星際塵埃,走在嵐星上鏤刻著各色文字的街市中。
迎面吹來一陣熱風，街市中的各種幡隨風飄起噼啪作響。
林瀧川朝著一片中文標識最多的街區走去。
街區里彩燈閃爍，燈牌上的中文顯示著「林記喝酒吃肉公司」,「洪興刀鋪」，「嘿咻」等等字樣。
此刻已經是午夜時分,閃爍斑斕的燈火讓林瀧川在這裡獲得了一種熟悉的親近感。
這幾天是嵐星慶祝星球誕生日的時間。
星際的節慶是五十年才慶祝一回,因此星空各處都布上了閃爍的燈火和幡旗，瞅著還頗為熱鬧喜慶。
但是在林瀧川眼裡,這種熱鬧太過流於形式，還不夠純粹。
「TUI，真特娘的孤寒，賺那麼多錢，也不知道換個好玩點的慶祝系統，沒意思。」他抬頭沖著灰茫茫的天際高聲罵了一句。
這裡的歡慶，遠遠沒有他在那個藍色星球上捏泥巴帶勁。
林瀧川天□□鼓搗學習各種新鮮玩意並且發揚光大。
還是在部落里的時候,他有了一絲靈識之後,就把蒙捏泥人的手藝學會了。
他還悄悄學會了很多事,他會製造不同的軀殼,用以承載對他來說有用的靈魂。
最後他技藝精湛到能以飛快的速度捏制出一個小人，然後扔到特製的爐子里燃燒,很快就能制出一個關節靈活的兵俑,堪稱撒豆成兵。
這個本領足夠他吃上一萬年，現在他已經是星際最有實力的軍火商。
但是林瀧川塑造面孔的技術就差了些,做出的兵俑一個賽一個的丑。
林瀧川走到燈牌上寫著「百花旅社」的古早店鋪前,揮手點出一塊冰藍色小光板,進了自己的個人空間。
光板上投射下來的淡藍色光影照在他的臉上,有著如同雕塑般的美感。
空間里物品很多,但都規規矩矩的擺放著，櫥櫃里有他從黑市中淘來的各種玩意，先古時候的鏤空雕花銅鏡，近古時候的老式唱片機，還有一些鮮見的古董玉器。
林瀧川在椅子上坐定，展開光板，點了幾下之後，迎面平穩的飄過來一杯咖啡。
他又點擊了一下光板中不斷閃爍的通訊提示，光屏上閃現出一張少年英俊的臉龐，少年朗聲道：「師兄，想我沒？」
林瀧川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你這傢伙什麼風把你吹出來的？」
少年是林瀧川的師弟，那時候星際戰亂頻繁，嵐星幾乎是成了戰事必經之地，每次戰事之後，林瀧川都會去屍橫遍野的戰場溜達一圈。
他在硝煙未散的廢墟中翻找，是想撿回來一個漂亮軀殼。
但是他很挑剔，一般成色的面孔入不了他的眼，所以每次都基本是空手而歸。
光板中的少年安素宇，是唯一一個讓他覺得還不錯的。
他把安素宇的那副毫無生機的軀殼從古戰場中撿了回來，然後把一個泥胚和這個軀殼融合在了一起，等了大概一年之久的時間，這個軀體才慢慢的有了些生機。
林瀧川看著安素宇，覺得他的這張臉，也算一定程度上彌補了他無法塑造完美面孔的遺憾。
安素宇沒有像其他人偶或者兵俑一樣被林瀧川留下。
也許是創始之初，林瀧川曾經仔細打磨過他的內核，所以自打有意識開始，安素宇就聰明異常，林瀧川也當他是個獨立的個體，成年之後就由著他在各種時空里來回穿梭。
算起來兩人已經有數十年沒見到，這會兒不知道怎麼安素宇忽然心血來潮要和他視訊。
林瀧川看見安素宇眼睛里有奕奕的神采。
安素宇身上穿的是鎧甲，身後的的背景是一個遠古時期的古戰場，有一些士兵在不斷的飲酒高呼，看起來顯然是打了一場勝仗，將士們在飲慶功酒。
一陣寒暄之後，安素宇帶著欣喜的語氣對林瀧川說：「師兄，我在這裡的空間中遇到了一個人。」
也不知道安素宇怎麼發明的師兄這個稱呼，這傢伙自打會說話開始就管林瀧川叫師兄。
林瀧川要是問他既然自己是師兄，那麼他們的師父是誰，當時心智還是個小孩子的安素宇會叭叭的說出一千個答案。
實在無法從安素宇的那些答案里理出頭緒，索性就由著他這麼叫了，但是林瀧川自問作為師兄，自己可是什麼都沒教過他。
這個傢伙聰明的狠，很多事都能無師自通。
林瀧川半靠在沙發上，雙手枕著頭，用兄長般的口吻問他：「你小子遇到了什麼人，讓你高興成這個樣子。」
光板上的安素宇單手托腮，停下了飲酒的動作，稍微鄭重了一點：「就是那種遇見了一次你會嫌不夠，生生世世都想再遇見的那個人。」
這話說的林瀧川心裡一動，轉瞬間，他的心頭飄過了一個影子。
和林瀧川聊天的時候，安素宇拿一塊岩石做擋箭牌，聊著聊著，他的身後有人在喊安素宇的名字。
聽著那人喊他的勁頭，林瀧川能判斷出來安素宇現在在軍營中的身份就是一個小小的走卒。
安素宇忙不迭的應承著對方的叫喊，然後又緊忙回頭對林瀧川說：「師兄，我去了，這裡真是逍遙的所在，新年的氣氛比嵐星那邊熱鬧一萬倍。」
「這麼說你來和我通訊，就是想瞧瞧我過的有多冷清。」林瀧川嚴肅臉。
「哈哈哈嗝。」安素宇聞言沒遮攔的笑了。
「下次帶著你說的那個人來看看。」林瀧川故意擺著師兄的架子說。
「我可不要讓人看到，我要把他搶過來，然後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師兄你還是自己呆著吧。」安素宇表情慧黠的說道。
「去吧。」看著安素宇身影消失，林瀧川關閉了光板。
林瀧川放下咖啡杯，打開了老式唱機，隨手放上了一張唱片。
那張唱片的封面早就泛黃，上面的影像是一位身著月白長衫，眉目俊秀的青年男子。
這張唱片是林瀧川從嵐星上的黑市中尋得的。
林瀧川在嵐星上的所有空閑的時間都奉獻給了讓他眷戀的古中國，唱片里所有的戲曲片段他都會吟唱。
翩躚霓裳煙波上
幾時共飲長江水
而今夜雨十年燈
我猶在顧念誰【注】
婉轉悠揚的戲曲聲中，林瀧川彷彿回到了數十萬光年之前。
斗轉星移，遠古生活的下半段時間，部落里的人們也不斷的離開海邊，向內陸遷徙。
偌大的海岸邊就剩下林瀧川和他的兩個玩伴。
這時候的宛和蒙都已經離開。
讓林瀧川倍感奇怪的是，在宛和蒙離開之後，他身邊那兩個本來毫無生機的小泥人突然就有了靈性，他們的眼中逐漸有了神采。
林瀧川弄不清楚這兩個獃獃的泥人是怎麼突然有了靈性的。
但是小泥人葉宛真是漂亮，而且特別依戀他。
隋蒙傻乎乎的，頂著一腦袋呆毛。
白天的時候，林瀧川帶著他們兩個在山野間和大海邊光溜溜的跑來跑去，享受著大地上噴薄而出的灼熱生機。
到了晚上，三個人在夜色瀰漫的海邊，互相撩著海浪給彼此沖涼。
隋蒙每天就負責打獵，他一天到晚不見影，回來又忙著把獵物分開，放在火上烤好，弄成可以吃的食物。
有隋蒙在，林瀧川和葉宛完全不用操心任何事。
林瀧川有時候想和隋蒙聊天，可是他叭叭說了半天，也聽不到這個長著一張異族面孔的人有什麼反映。
於是林瀧川喊：「喂，那個小毛子，你是個憨的嘛？」
隋蒙會說出一長串聽也聽不懂的話，他說的是哪國文字，另外兩個人根本聽不懂。
葉宛的個子比林瀧川和隋蒙都矮一些，林瀧川想著讓他長高點，可是葉宛始終是和他差著手掌那麼長的距離。
後來林瀧川想著葉宛就這樣的個頭就很好，這樣的葉宛讓他激起了無盡的保護欲。
林瀧川常想，這世上怎麼會有葉宛這麼好看的人。
夏天裡天氣太熱，從懸崖上往海水裡跳是他們三個人每天必玩的遊戲。
這個遊戲還是林瀧川發明的，是他一開始想著從懸崖上跳到碧藍的海水一定會很帶勁。
只是每次葉宛都不敢，他只是在懸崖邊的陰涼里等著他們。
每次林瀧川都拉著隋蒙一起跳，不會單獨留著他和葉宛獨自在懸崖上。
林瀧川自私的怕隋蒙一下子變聰明，所以每天瞄著他，怕隋蒙和他搶葉宛。
但是隋蒙老實的樣子讓他漸漸放下心來。
這一天，林瀧川研究出來只有兩個人的皮影戲，在暖烘烘的山洞裡和葉宛擠在一起看。
葉宛已經習慣他每天鼓搗出有趣的東西，但是還是禁不住問這是什麼。
「影子戲。」林瀧川擺弄著兩個小人，讓他們在幕布上翻躍騰跳。
葉宛看見那兩個人一個矮點，一個高點，身上穿的也是他和林瀧川的衣著，於是就問：「這兩個人里有一個是我嗎？」
「是的是的。」林瀧川覺得他真的好聰明。
葉宛看著林瀧川修長的手指操縱著幕布上的影戲，忽然那個子高點的小人突然俯下身體抱住了矮點的那一個。
「他們在做什麼？」葉宛好奇的問。
操控者林瀧川一下紅了臉，他不敢看葉宛的眼睛，小聲答道：「摔跤咯。」
摔跤？葉宛不是很理解。
「就像蒙和宛那麼摔。」那傢伙補充。
葉宛沒見過蒙和宛摔跤，但是他看著那兩個小人的皮影在幕布上很親熱的樣子，心裡還是挺高興。
林瀧川飛快的看了一眼昏黃的燈火之下的漂亮容顏，又轉過頭：「回頭找到沒太陽的地方，咱們也摔跤。」
「可是摔的多了會流汗。」葉宛搖頭，要洗澡的話，得趁著天涼走很遠的路去山那邊的淡水湖，最近的白天里日頭太烈，他不想去。
遠處傳來大海潮汐翻湧的聲音。
林瀧川想著葉宛說的那句：「摔的多了會流汗。」心情禁不住的澎湃，手裡的動作好像也隨著心情，他讓幕布上那個高個子的小人在矮一些的小人臉上碰了一下。
幕布上的人物在光影中搖曳，葉宛白嫩的小臉上是有些興奮的紅暈，睫毛也微微的被汗潤濕，林瀧川不可控制的歪過頭，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算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鄭重的親他。
以前親的時候，葉宛還是個沒有意識的小泥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