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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父親的病(1)

  距離劉琳一審還有一個星期。突然接到母親的電話已是深夜,她那邊壓低了聲音說我爸查出胰腺癌,晚期,癌細胞已經轉移擴散。醫生說快的話還有三個月,慢的話半年。她告訴我父親不想讓我知道,怕我擔心著急犯胃病。電話這邊的我已經淚如雨下,強忍著哭腔答應母親我盡快回去一趟。母親背著他偷偷給我打了這通電話,希望我回去看看他。母親肯定也受到不小的打擊,躲在角落裏怕父親聽見。父親堅信他是家裏的頂梁柱,出了什麽事情都由他一個人扛。強忍著病痛的折磨也不要家人擔心為他忙碌,一定是撐不住了才會去醫院檢查,結果現在錯過最佳的醫治機會。


  父親一直為這個家操勞,沒少付出過。一九九八年我父母就職的某大型國企鋼鐵廠下崗一批職工,我父母也在下崗浪潮的大浪裏掙紮。那時我上高中,家裏處於父母失業和經濟拮據困難時期。母親四處打聽被人介紹到某個工程團給火頭師傅打下手,錢不多但是不至於在家閑著沒有一分錢。暑假在家的那些天我可沒少吃我母親帶回來的剩飯剩菜。父親自謀生路,買回一輛舊三輪車跑小本生意,自己改造了一番三輪車的後車鬥,後麵焊接架高了鐵圍欄可以多放些貨物也能蓋上遮雨油布。陰雨天不能在家閑著,腰酸背痛貼上膏藥照樣出門跑生意。眼瞅著別人開車跑生意比他拉的貨物齊全又多,不僅跑的地方多而且人也省力,賺的反而多。唯恐落後的他抽空學開車順利拿上駕照,有了點本錢就租別人的車開,付一部分租金給車主。日子長了,他跑的地方多了起來也認識了一些批發商,去提貨批發給各大商店,從中賺取小額差價,攢夠了錢開了一家五金店。


  母親上了歲數不在出去打工,身體不好早早病休在家。我打算跟其他同學一起考大專,父母不同意。父親出去跑過一段時間,見識到祖國各地的變化速度,說祖國正在改頭換麵,我不能像他和母親一樣以為抱個鐵飯碗後半輩子就有了保障,結果還不是下崗了。他們勸說我去考大學,文化高跑哪也餓不死就是學技術也不會差哪。我在家專心複讀一年,報考誌願準備填XX師範和XX醫科大。父親又站出來詢問我是否中意,我坦誠交代想早點出來工作減輕家裏的負擔。父親母親堅決反對我這麽做,說就我這麽一個女兒不能委屈了活,供我一個娃上大學不成問題。後來我如願以償考上了XX政法大學,畢業後半讀半工考了研究生。在外漂了幾年,最終在現在的XXX律師事務所裏固定下來。


  當時為了我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父親不顧母親反對向親戚朋友苦口婆心借錢盤下公家倒閉的大商店,後來改造成小型超市,成為那個地方最早引進自助選購消費模式的人。超市解決了我的大學學費和生活費,我知道這和我父親的努力密不可分。


  一直以來,父親母親的支持都是我前進的動力,哪怕有多難多辛苦,一想起父親那幾年蹬著三輪車走街串巷吆喝的背影,我就仿佛聽見父親那爽朗的笑聲,迎著初升的太陽,三輪車上滿載著小物件,一個一個被視如珍寶一樣擺放整齊等待前來選購它的人。那聲音充滿了對生活的希望,那挺直身板的背影裏有著對生活的不服輸。父親一邊努力賺錢養家一邊照顧著體弱多病的母親,早早就換上一頭白發,怕我擔心他,他學著把頭發染黑在我跟前照樣風姿颯爽地講他年輕時的先進事跡,然而卻在他哀婉的歎息聲中結束,母親一句“好漢不提當年勇”讓他打住,他的沉默讓我感受到他惋惜歲月流逝的同時也在意起自己衰老的速度。


  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還想瞞我?我是他們唯一的女兒我能不管不問不回去嗎?還有一個星期要為劉琳的一審出庭辯護,父親是怕我分心,可他沒有想過有個啥萬一的我不就成千古罪人,追悔莫及也來不及。自己生病了還在擔心我的老胃病,我的心一陣絞痛。都說父愛如山,他撐起這個家為我遮風擋雨數十年,被他捧在手心裏疼愛有加。此時此刻,父親的音容笑貌浮現在我眼前,往事曆曆在目。我應該立刻趕回去,回到他們身邊,那個此刻正需要我的家。


  回XX的班車已經沒有,打了幾個出租車司機的電話詢問也沒有人願意深夜跑那麽遠。無奈之下打電話給高峰,他手機一直沒人接,過了十二點他發來微信說剛才在開會,問我什麽事,我說我想回家。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問我現在在哪裏。我說我在自己樓上,我父親快不行了。話一出口的瞬間我的淚水和哭腔止不住地大爆發,我說你能帶我回家嗎?電話那頭的高峰連連答應不停地安慰我,讓我在家裏等著,他馬上過來接我。


  高峰一身警服出現在我麵前,我的腿發軟,好像身體被抽離不受大腦控製,他急忙開車門扶我上去。一路上,高峰有力寬大溫暖的手緊握著我冰涼的手,溫度直抵我的心房。這隻手在向我傳遞熱度,告慰我要鎮定下來。我瑟瑟發抖的身體眼看被突如其來的悲痛被夜吞噬,快要崩潰瀕臨摧毀,身邊的高峰卻依然保持沉默,靜靜地開著車,讓我有種可以放心依靠的幻覺。他第一次見我這樣,脆弱的不堪一擊,他將我的手握的更緊了,像是有意提醒我有他在,一切還有他在。穿過密集的城市車流,從高速路駛出隧道,望著窗外星星點點穿過的車燈,沒有盡頭的路在夜的包裹下延伸向遠方。盤旋在僻靜的山路上,昏暗的燈光使人迷離,耳邊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如白噪音一樣催眠,車輪飛速碾過柏油路麵。昏昏欲睡中,高峰調低我的座位,又給我蓋上毯子。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聽見他對我說:“睡吧,到了我叫你。”我合上疲困沉重的眼皮,思緒卻在我腦海裏翻騰,分不清楚我是睡了還是清醒的。


  每個在路上漂泊的人都有過對城市美好的向往,城市的夜晚被各種燈紅酒綠,車水馬龍裝點的極具誘惑力,而每座城市卻不懂得漂泊之人的心是被一個個破碎的夢想填滿的。尤其在這樣破碎的夜晚,被自己的悲痛和無能打擊後脆弱得像街角的流浪貓狗,躲在角落裏悲戚地嗔叫,一樣的彷徨和惆悵。此時的我們更像是在路上飄零的孤魂野鬼,偏離了生活的正常軌道,沒有人知道我們為哪個地方停留,路上隻有我們逃離的身影。遠方的家始終在遠方等待著不願回家的我們,留守的父母同那些老去的樹木一樣在默默守護著家園,守候歲月流逝的日子卻在不知不覺中慢慢老去,老的連記憶也開始模糊。歲月的風沙帶走他們的回憶,丟下他們被耗盡空洞的軀殼,思念的愁苦那麽漫長,長到他們望著兒女離去的背影卻再也盼不回他們歸來的日期。這是我們每個人晚年的真實寫照?晚景淒涼又慘不忍睹。父母辛辛苦苦撫養下一代就是為了看見自己這樣的晚年?平時忙於工作的我也是這樣疏於對父母的陪伴照顧,我有什麽資格去指責那些常年在外不回家隻有節假日看望父母的人?


  我睜開眼睛,瞥見一旁開車的高峰,“謝謝,謝謝你。”我想不出更好的話。


  高峰看看我,對著前方笑笑,“說謝謝的應該是我,你給了我一個拜見伯父伯母的機會。”


  “對不起,讓你以這種方式見他們。”


  “沒事,我以為我沒希望了,接到你的電話我~”


  從那次野餐回來我們的關係就不冷不熱,忽遠忽近的。不痛不癢的微信問候都怕打擾對方又小心翼翼維持現狀,沒有讓關係更進一步往下發展,即使我們有過身體上的親密接觸也不意味著彼此熟悉到可以隨便稱呼,吐露各種心事。加上我不冷不熱中規中矩的回複和高峰禮節性的為他人考慮讓我們的關係就這麽懸著,誰都沒有捅破那層隔在我們之間的膜。這其中有我的不自信,不相信愛情,不確定婚姻可以長久,不確定高峰是那種適合我的人,是我遇見那個對的人,可以保護我給我安全感,我更加不確定我可以在處理兩性關係上可以像我處理工作一樣得心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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