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我的蕪苡（完）
三年前他們都被逼到絕路，他亦知道蕪芩最怕的是什麽，隻是他可以為她放棄一切，最後的底線，他卻無論如何不會放棄那段感情，所以即使沒有想過會有這麽一天，他還是做足戲第一次騙了蕪芩。
蕪芩沒有懷疑，安心走了，再次把他留在身後，再把他丟到黑暗裏。
其實一直明白，即使騙過她又怎樣，若她回不來了，他不知自己活著還有什麽意義。更甚者他之所以從蕪王變成鑰王，也隻因為那段時間他已是癲狂狀態，除了逼自己調動全部心智做這些幾乎不可能的事，他不知道還能怎樣打發時間。
到後來，鑰國的局勢也安定下來，他便終於控製不住，寧願粉身碎骨也要知道蕪芩的死活。於是派人出海尋著醫聖所在的島嶼，他忘了費了很多心思，卻也終於知道她還活著。
心瞬間就安穩下來，雖不能探得更確切的情況，這樣於他卻已是最大的恩賜。
之後的日日夜夜他忘了是怎樣度過的，大概白天依然把自己丟在政務裏，夜裏則瘋狂思戀某個人的眉眼吧。
然後終於，當他幾乎要自己殺上島去，他知道她出島了。
得到消息那天，他在眾人麵前笑得那般放肆，卻可能太放肆了，之後的消息於他成了災難。
沒來鑰國他不怪她，未先到蕪國他也不怨她，隻是她怎麽能先去了墨國，陪著那個明顯對她有異心的什麽白過了兩個多月！
那兩個多月，他無法說服自己再笑一笑，於是第一次，他把憤怒驚慌變成陰鬱反映在臉上，更沒日沒夜把自己放逐到國事中。
經過所有劫難，他以為自己再不會害怕什麽，那時卻慌亂得隻剩下憤怒，當然更無法靜下心把事情好好想一想。
事實是他真的怕了，怕哪天傳來消息，說墨國新封了王妃甚而王後。如果真是那樣，他不知自己會做什麽。是殺了自己，還是殺了她再自殺？
不過兩個月，他已變得自己都不識。
再後來，他終於等得她離開墨國王宮，她卻開始走走停停遊山玩水。於是為蕪芩更為自己，他第一次自我催眠找了那麽多可笑的理由。
八個多月的煎熬苦痛，她一路遊玩也終於來到他身邊，卻偏偏停在咫尺之地，讓他等了太久。
理所當然，待終於見著她，他已經笑不出，也忘了該怎樣笑。
他生了她的氣，很生氣，從未有過的滔天怒意！他冷冷盯著她，想著她信誓旦旦卻再次食言的所有，恨得不知要怎麽辦，恨得如此悲哀。
三年時間他才再見著她，他不知道她經曆了些什麽，更不知道她可能受了多少苦才活下來。不知道，他什麽都不知道！隻知道她似乎不再是原來那個她。
而不過短短半月，她更已引了太過關切的目光。
於是急急北巡，他要她在他看得到的地方，他更不想她被別人看到。隻是當他幾乎日日可以見著她，卻發現她對自己的那份戒備，或者說恐懼。
他不知道怎麽了，然後佳姨緩緩開口，說她曾去找過青娘。
聯係前後，他猜著些什麽，卻不敢相信，更不願相信。
若她再次忘了他，他要怎麽辦，他還能不能讓她甘願留在他身邊？
她終於回來，他卻再找不著一絲心安，更找不著一絲歡喜，因為如此可悲，他竟慌了，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慌得不知她還要不要他……
那天生辰，他看她哄那小孩，突然發現自己如此可悲，竟會嫉妒那麽大的人兒，醋吃得這麽沒出息。鑰木晉的目光他當然也看到了，於是他怒不可遏，失了風度跑去找她。
天知道他告誡過自己多少遍，這次要她主動回到身邊！
找到她，她笑眯眯端了杯茶很是愜意，他便恨得心發慌。她竟然這麽久都沒有發現他！而好不容易發現了，眼裏竟隻有惶恐！
對峙，她望著他，仍然不說話。他的生辰，她竟對此對他，他便突然開始委屈。並且他想，大抵今年的禮物是又沒有的。
莫名想起曾經小小的她蜷在他懷裏，信誓旦旦道：苡哥哥，每年生辰我都會在你身邊，等著收禮物吧。
也許她也沒想到之後會有那麽多變故，事實是，從那之後，沒有一年的生辰有她在身邊。到現在好不容易她又站在他麵前，卻似乎再不記得這一切。
他於是盯著她傻傻說了那很沒風度的幾個字，她沒有反應，他便離開，怕再不離開，終究會做出什麽傻事。
不論怎樣，他還是舍不得傷她。
再後來，佳姨告訴他她的計劃，問他怎樣。她終於有了動作，他能怎樣，他隻能盡量掩飾內心的狂喜，同意了她的全部計劃。
包括喝了那杯該死的茶水！
等了似一生，他終於聽到她的聲音——蕪苡。
如此可笑，三年之後，她開始這麽叫他！
若是從前他會生氣吧，可惜在一切之下，他已經在意不起這些，再說更生疏的她也曾叫過，雖然那時隻為了把他逼走。
又靜了一會，她終於走到他麵前，他於是看到她淺笑的臉，當時的他卻隻是笑不出來！
她的語氣讓他心疼，她說了那麽多，他更知道依她的脾氣能安安靜靜站在那說出這些是多麽難得。
隻是他也必須承認，原來她真的什麽都忘掉了，再一次，把他徹底排除在她的生命之外！
然後她說：所以你願不願意，再試試看接受我？
他隻怕她不願回來，怎麽會拒絕！隻是她之前說的是：
但欠你的終是欠你的，答應過的也不能反悔……
他從來都知道她的倔脾氣，執著的不願欠任何人什麽，這樣並不好，他卻壞心眼的不阻攔，因為她的‘任何人’並沒有他，他也以為永遠不會有他！
經曆這麽多，他從來隻要一個她，現在她雖忘掉一切還是選擇回來，原因卻隻為這所謂的欠債還錢。他便知道，他在她心裏已經淪為所謂的‘任何人’。
隻是因為他是她最大也唯一的債主，所以她願意把自己抵給他！
然後她還一臉悲苦，問，你願不願意？
所以，他該怎樣回答？他隻慶幸無法回答！
給出選擇後，她不再言語，垂了頭靜靜等著。不知那莫名的對峙持續了多久，他看著她的神色在平靜中慢慢變得絕望，也看到她眼裏明明滅滅的複雜情緒。
他是那麽了解她，所以他想，大抵在她心中，他還是與旁人不那麽一樣吧。
即使是一樣的又怎樣，他終究不會放她走了！
在心底狠狠咒著自己的癡傻，看著她茫然若失的表情，他終究開始心痛，卻無法動彈甚至無法說話！
知道他們都被那小孩耍了，蕪芩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便不可能真的給他下藥。有此一出，該也隻是試探，看他願不願意見她。
被她臉上的神色弄得心痛不過，他隻想把她攬在懷中，卻動不了分毫！好死不死，她正在這個時候抬頭，遇著他蕭殺的眼神。
之後他看她慌張的取下戒指，心被那動作幾乎刮出血來，她卻渾然不覺，反倒說了那些話。
他要她什麽禮物！他要她償還什麽！他從來都隻要一個她罷了！
她再次暖暖抱住他，卻說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而他的二十五年人生中，喜怒悲哀都經曆過，如此生氣，卻是真真頭一回。
最後她慘白著臉離開，他依然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因為看她如此難過，他不但不能守在她身邊，所有苦痛還都是他給的，他要怎樣？！
他隻知道自己第一次有了要氣炸的感覺。
在那冰水裏泡了兩個多時辰，他終於衝破藥力的束縛。怒不可遏穿好衣物，第一件事當然是來找她。第二件事，更當然隻是把她綁在身邊。
他很清楚自己的執念，也慢慢確信對於蕪芩自己仍是不同的，所以之後的日子，他不敢有一分的操之過急，一切一切，他隻等她終究想明白，做出她的選擇。
或者自私一點，他隻想知道，在不一樣之外，她有沒有可能，還愛著他……
等了太久，今天那個吻，讓他猜到些什麽，之後，看了她太久的背影，他終於等來她的回眸。她也好歹在他麵前聰明了一回，終究知道他從未離開，更一通百通猜到這趟遠行。
他知道，蕪芩會是他生命中貫穿始末的溫暖，而貫穿他們前半段生命的，則是引出一切的幻世。
這次聖教發來邀約，第一次請四國的王踏上傳說中的禁地——離島。
他便明了，世界也都明了，那小小的一步，究竟意味著什麽。
他與她的糾纏源於幻世，十年前她決心改變，他便陪她改變。後來她離開，他也從未忘了這件事，便如預言所說，幻世的關鍵是他。而現在，兜兜轉轉這麽久，因為蕪芩曾經一個不怕死的舉動，幻世得了聖教當權者的支持，最終能不費一兵一卒結束。
世界在不動聲色中被翻了個個，他有些恍惚，卻恍惚得甚歡喜。
隻是聖教自願走下神壇還權於國，他看到生機，更看到生機背後的危機。而他的即位雖純屬無聊，卻也不想留下個爛攤子，所以與蕪芩解釋完一切，他問，有些忐忑，有些期待。
“結束這天命，小芩有什麽打算，想去哪嗎？”
“哪都不去，我隻要陪在你身邊……”
靠在蕪苡溫暖的胸膛聽他好聽的聲音低低訴說，蕪芩在馬車規律的晃動中慢慢闔眼，聲音有些倦意，卻是最真實的下意識。
心很暖，他忘了上一次這種感覺是在多久之前，卻知道，那一定也是在她身邊。
如他們，不論是什麽，都該要生生世世不離不棄的……
馬車一路南奔，他們前方還有太多舟馬勞頓，最初的故事到這卻已經完結。
…………
“小芩，對於我……你還記得多少？”
令人安心的懷抱，當聽到耳邊隱著太多不確定的問詢，蕪芩已經摸到夢的影子，於是不滿的嘟了嘟唇，她聲音很模糊，語氣卻是那樣理所當然。
“你叫蕪苡，還有，我愛你……”
夠了，真的夠了……
無法想象更好的結局，蕪苡自己也未察覺的鬆了口氣，笑得如秋日陽光般美好。
很久之後當世人開始傳頌，當他們變成人們口中的絕色傾城，卻無人知曉，傾城絕色亦或絕色傾城，於他，卻從來隻有絕色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