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相思相望不相親
暗自鄙夷了自己無數遍，蕪芩懷念曾經無畏無懼的年代，事實卻是即使下了決心，她還是很沒骨氣的，選了最安全的做法。
是的，曲線救國……
問兒、佳姨與青娘，三個人而已，實在算不得多，卻足夠讓她在哀歎中如臨大敵。最後曆經一番明爭暗鬥，在應下某人的獅子大開口並自動送上門供某兩人調戲的前提下，她嘔心瀝血也終於來到終點之前。
跟著佳姨穿過悠長的回廊，再經過一層層冷寂的青色紗帳，蕪芩在最後一層門簾外安靜站著。
令人窒息的等待，心跳不可抑止加速，終成驚雷聲聲炸裂耳畔。
空氣清冷，徒然響起誰無奈的歎謂，蕪芩晃了晃神，慢慢挑高唇角。
伸手扶住額角，她探尋的望著神色頗為感慨的佳姨，等得對方點頭，才終於撩開竹簾，進了那水霧繚繞的房間。
穿過屏風，她看見懶懶靠在浴桶邊的蕪苡，也聞著空氣中濃鬱的薄荷香。
突然有些發懵，她站在蕪苡背後愣了一會，然後低頭自顧自笑得傾國傾城。
說來她真真好奇了很久，懷疑蕪苡上輩子是不是一株薄荷草，今生修得人形，卻還是舍不得扔了植物的本性，才執著帶了薄荷香轉世……
在這曖mei的氛圍下莫名想起這些，蕪芩笑容溫暖，心也就沒那麽涼了。
“蕪苡……”
依然站在原地，她看著蕪苡濕漉漉的頭發，心變得柔軟，又靜了一會，蕪芩說服自己再次提步，終於走到蕪苡麵前。
兩個人靜靜對視著，蕪芩不知道自己眼中是怎樣的神色，卻未錯過蕪苡眸中的寒意。心被那淡漠的眼神狠狠刺了一下，她別開眼，聲音很輕，卻是從未有過的慌亂與不確定。
“你應該知道我是誰……”艱難逼出這幾個字，蕪芩愣了一會，而後自嘲搖了搖頭“你應該什麽都知道了吧……更可能從頭到尾就什麽都知道，我們從來就沒有騙倒過你吧……？”
簡單的語意，蕪芩卻失了章法，不知該怎麽述說。
懊惱的停下來，她垂著眼不敢看蕪苡，於是死死咬住下嘴唇，再開口時嘴裏便有了讓人興奮的血腥味。
“我答應過你不論生死都要回來，可惜我雖回來了，不僅你已經忘了我，甚至我也不大記得你了……嗬嗬，很好笑是不是，我雖然活了下來，卻偏偏再次忘了你……”
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這些，蕪芩輕輕戰抖著，唇邊的弧度滿是苦澀。
“據說我們曾經相愛過，可現在的我們都知道對方是誰，卻也隻是知道了。但欠你的終是欠你的，答應過的也不能反悔，所以你願不願意，再試試看接受我？”
說了那麽多廢話才來到重點，蕪芩站在氤氳的霧氣裏，不知再要怎麽做怎麽說，便垂下頭來，等著對方最後的宣判。
那時她體內的子蠱已是完勝，為了清除它們，醫聖大概用了些特殊手段。結果便是，在最後的拉鋸戰中，醫聖穩住她的病情，子蠱也報複性的瘋狂吞噬著她的記憶——關於蕪苡的所有記憶。
對此她得來的解釋是，子蠱在宿主體內呆久了便會通人性，報複與破壞，便是從宿主最在乎的東西開始。而蕪芩雖怕痛，雖愛吃，雖喜樂……最在乎的，卻是那段記憶。所以她沒有受著疼，沒有失去五感或是味覺，而是破天荒的被吞噬掉一段記憶。
到現在，也許機緣巧合她能慢慢找回其中一部分，更多的，卻永遠回不來了。
之後掙紮了很久，望著手腕處的血色圖騰與指尖的承諾，她還是決定出島找尋答案。
從墨國開始，蕪芩走走停停幾乎走過整個大陸，也用那些時間明了蕪苡究竟何人。再後來，決定來鑰國找他，她更是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勸服自己。
隻是終於說服自己，終於來到有他的地方，也終於麵對麵站在他麵前，她卻除了等待，再不知道該怎麽辦。
仔細想想，之前的十年著實有趣。他們兜兜轉轉堅持那麽久，卻等來這般哭笑不得的結果，兩相忘，更無望！
蕪芩隻是好奇，他們並不是魚，即使是魚也一直都在江海之中，為何最後還是逃不開這個咒……
漫長的等待，她幾乎把過往的是是非非重經曆一遍，蕪苡卻仍是沉默，於是她終於知道，自己等待的結果，是怎樣的結果。
保持沉默，蕪芩眼前是白茫茫一片，然後她機械的揚起唇角，抬起頭再次看著冷漠的蕪苡。
也許，那一刻若她未抬頭，能至少安心些。
她見著的蕪苡，知道的蕪苡，一直都是冷漠的，她更習慣了他淡漠的眼神。此刻抬頭，她隻想再看一看他，卻不期會遇著他那般冰冷憤怒的眼神。
而她雖忘了很多事，卻仍知道更多事，所以蕪苡會失了淡定露出這樣的眼神，她真的從未想過。
為那滿是殺意的一眼驚得幾乎凍住，蕪芩怔了很久，而更久更久之後，她偏頭自嘲笑笑，走了兩步來到蕪苡身邊。
這個場景是她選的，為的便是安全。不論怎樣，羞恥心都是人類的天性，她則確信至少蕪苡不會在這樣的狀況下對她怎樣。可見著蕪苡那樣的眼神，她才驚覺這一切本就沒有意義，若他想她死，何其簡單！
既然這樣，她還堅持什麽，不如求個痛快！
直直盯著蕪苡，她看著他越來越複雜的眼神，讓眉眼的弧度愈加明麗，而後她傾身湊到他麵前，撩開那些散亂如墨的青絲，取下他頸間的項鏈。
如同她之前的所有動作，蕪苡仍一無所動，慵懶靠在桶壁隻是複雜望著她。蕪芩不再看他，垂頭看著手中的墜飾，眸中明明滅滅終歸死寂。
她的戒指一直戴著，也因為無名指上的小東西，已然忘記一切的她今天才會站在這裏。現在她想，除了安全原因，大概這也是自己選擇如此場景的原因吧。
自己這般寶貝那戒指，所以她當然很在乎，蕪苡是否還戴著它。可惜第一次見麵，她隻望見他寬大的袍袖，之後，也隻看見他修長卻幹淨的手指。
想過很多種可能，她決定跟自己賭一把，結果是他真的戴在身上，可惜她卻錯估了背後的原因，多麽可笑！
“說來那日你的生辰我也沒送什麽，若不嫌棄便收下這個吧，這世間你沒有的，大概我也隻能找出這樣了。當然，倘若不喜歡，你大可以扔了。”
渾然不覺被自己急切動作劃紅的手指，蕪芩把自己那隻女戒也穿到項鏈中。
“你現在討厭我，厭惡我，或是恨我，我都無話可說。畢竟不管是不是忘了，我們之間，終歸錯的是我。曾經雖答應過你要回來，現在既然你已不想再見著我，我便離開。隻是欠你的我一定會還，我向你保證，除了這條命，隻要你要，我什麽都可以給你……”
十年，他們生死糾纏，到頭來卻是空空空，唯一能證明過往的，便是犧牲所有換下的這條命，所以，不論以後的人生是怎樣，她都會好好活著，必須得好好活著！
探身再把墜子掛了回去，詭異的姿勢，她竟然環著蕪苡的脖子。自己先愣了愣，蕪芩掙紮了一下，便收緊手臂輕輕抱住還是沒有反應的某人。
溫暖的擁抱，她的眼卻突然澀得難受。
最開始，這段記憶於她隻是兩個字，選擇探尋，她用一年時光知道那兩個字代表了什麽，所謂的愛卻仍與她無關。再後來，她見著他，那兩個字也有了血肉變得生動，所謂愛也再不隻是所謂。
事實是，她從未懷疑，自己愛著那兩個字代表的一切。
可直到見著蕪苡，她才知道，那愛愛愛，究竟是怎樣的顏色與心情。
在降霜城猶豫等待那麽久，她明明有更好的途徑接近蕪苡，卻偏偏節外生枝找了晉王爺，為什麽？她不去想。
見著蕪苡，麵對他冷漠的眼，她不作反應，卻變得更加沉默，為什麽?她不去想。
明知郡主隻是假裝，她卻視而不見，為什麽？她不去想。
……
她不去想，也什麽都不想，卻阻止不了，心中太過分明的答案。
因為她吃醋。
醋得那麽厲害，醋得那麽孤單，醋了那麽久！！！
從知道郡主與蕪苡的傳聞，她便開始不舒服。終於見著嬌柔的郡主，她更不舒服。見了蕪苡對郡主的關切，她愈加不舒服！
他微笑，他愛憐，他欣賞……所有一切，為另一個女人。
而她隻有他漠然的眼，與他麵具般的似是而非！
若不見著他，蕪芩不會承認，她雖忘了，忘得幹幹淨淨，心底卻還愛著那個與自己糾纏了似一生的男子。
可惜那麽愛，她卻沒有信心麵對他，沒有信心找回他。
她隻是，沒有一點信心！
也許蕪苡也知道，所以此刻才不言不語，隻用冷漠，便輕易將她打下地獄十八層……
“蕪苡，你隻是很倒黴，沒有碰到對的人。以後不要再拒接別人的好意了，既然好運忘掉一切，便痛快活著，別再被過去束縛住了，你這樣的人，應該幸福的……”
眼睛酸脹不堪，蕪芩睜開眼，很是好奇竟然沒有眼淚掉下來，於是她望著麵前漸漸淡薄的水霧，揚唇笑得甚是愉悅。
隻是自己說了什麽，為什麽要說這些，她全不知曉。
世界在她麵前，已經開始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