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幸福指間沙
看我哭得慘烈，蕪苡的神色漸漸軟了下去，隻是打破這僵局的，卻是再一聲巨雷。
雷聲響徹雲霄，我哭得稀裏嘩啦，根本沒有心思再管這些，蕪苡卻鎖了眉頭，同時猛的把我拽到懷裏，死死捂住我的耳朵，不斷在我耳邊說著不怕不怕我在這。
聽他低軟的聲音，我繼續流淚的同時愣了愣，然後終於明白，他此刻的焦急安慰所為何事。而後自然而然，理所當然，眼淚來得更加洶湧澎湃。
事後我常想，自己的酒量果然不是浪得虛名，之前的清醒該也隻是看似，那麽大一壇酒，不說其他，除了還沒趴下，自己都已醉到絕處。
當時明白過來，淚眼朦朧的自己許是酒後神力，狠狠一推，竟也推開了蕪苡，相互作用力下，我們在水裏各自向後滑了兩米多。終於停下來，我抹了把眼淚委屈的瞪著眼神很是複雜的他。
繼續麵無表情，蕪苡的臉隻有瞬間的驚異，而後便恢複如常，唯獨湛藍的眼暗了暗，內裏在風淡雲輕後慢慢聚起狂風駭浪。而他這個樣子我隻見過一次，那次，他終究因我應下了蕪仇的賜婚，卻也首次對我冷言冷語不理不睬，那麽那麽的生氣。
委屈盯著清冷的他，我瞪大了眼，卻似乎隻讓淚水來得更快。室內沉寂，屋外驚雷卻來得愈加恣意狂暴，聲聲轟鳴似乎就在我們近旁。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蕪苡依然保持姿勢冷冷看著我。
我知道他在生氣，他隻是在生氣，他一直在生氣。我更知道他的不舍，可不舍又能怎樣，在所有前因後果中，他已經沒辦法不生氣了……
明了這對峙不會有結果，我終於別開眼，也抬手按住了狠狠刺痛的太陽穴。
終究醉了吧，突然就倦得厲害，我搖了搖痛得似乎就要炸裂的腦袋，緩緩向著池邊遊去。
蕪苡，我們之間這筆爛帳，我算不清也不想再算了。我隻是看著你的掙紮，如此心疼，卻早已失去安慰你的能力，然後無能為力痛得更加厲害。
不遠的距離，頭痛欲裂的我遊得很慢，而再次被蕪苡圈在懷中，許是酒勁上頭開始迷糊，我竟然不覺得有什麽奇怪，隻是條件反射般，才剛止住的淚水又潺潺而下。
“你要去哪？這次你又想逃去哪！我是人不是神！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麽害怕，怕哪次你離開，我就再也找不著你了？！你明明什麽都知道，怎麽還能這麽自私！”
蕪苡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那些詰問，他隻是皺了皺眉頭便輕快帶過，似乎在說著他人的痛苦。我被他緊緊抱在懷中，淚水跌落嘴角，終究嚐到它的苦澀。
對於今天的一切，我該怎麽說怎麽做，我隻是那麽了解你，我隻是那麽可悲的，在最初就預見到了此刻的悲涼……
蕪苡，如此驕傲的你，終究還是對我說了假話。
雖不是神，若是你，不論我逃到海角天涯，隻要有心，你一定能把我找回來。唯獨生死之隔，同為凡人的我們，才同樣無可奈何。這些天你的冷落你的掙紮你的彷徨，究竟為了那般，其實你也瞞不下自己吧。
回手抱住蕪苡，我定定看著他，聲音沙啞。
“吻我。”
世界靜止，放肆轟鳴的雷聲似乎瞬間消退，我止住淚略帶挑釁的看著蕪苡，緩緩勾起絕世笑靨。
終於找回我，你反倒愈加害怕，正如同在溫暖的你身旁，我反倒覺得冷刺骨一樣。我們隻是如此舍不得離開對方，卻更怕終於徹底失去的那天。可既然已是死路一條，我們便接受好了。
再說最後的日子，我真的舍不得，在這樣的糾結痛苦中被浪費掉。
“蕪苡……”
突然痛恨起蕪苡的淡定，我狠咬了下嘴唇，在長時間的等待無果後再次開口，卻隻說出了他的名字，而接下來想說的是什麽，我相信沒人在乎。
依然緊緊抱著我，蕪苡壓住我沉到水裏，也終於吻住我半張的唇，堵住我接下來無關緊要的所有。而我在短暫的錯愣後熾烈的回吻他，心下瞬間綻放出整片無望卻更絢爛的花海。
幹淨的夢境，終於不再慘白一片，我也能在夢中把心放一放。
醒來，先揚唇笑了笑，而後在寂靜的夜色裏緩緩睜開眼，身側冰涼一片。揉了揉仍然酸脹的眼睛，我盯著黑暗中的某處愣了很久，終究坐將起來，也因為這一動立時呻吟出聲。
千辛萬苦終於坐定，我撇嘴揉著酸痛欲斷的腰，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這件事似乎算不了自作自受，隻難免有些好奇，說來我們絕對擔得起孤男寡女幹chai烈火八個大字，隻是這麽多年到底誰算是禁欲，是夜又是誰在縱欲，依我看很值得商榷一番……
繼續揉著可憐的腰，我想自己絕對還未酒醒，因為對於這麽個爛問題，我竟一本正經認真思考了很久，很久……
屋外的雷聲已經隱跡，淅淅瀝瀝的雨聲在這暗夜便愈加清晰，而我繼續想著那個滿是桃花的問題，終於自己也察覺到不對勁。默然無語因自己的傻氣愣住，我突然覺得臉很燒，伸手摸了摸，果然很燙！
無語了很久，再回過神來，我坐在寬大冷清的床中央自嘲的敲了敲有些木木的腦袋，低笑出聲。而那淺笑聲蕩漾開去，終於讓室內沉寂的空氣有了幾分生氣。
身上已穿了套幹淨的底衣，我下床找了個袍子把自己裹住，摸索著把緊閉的窗給支開了。清新的空氣瞬間迎麵撫來，我微笑著眯了眼睛，而後趴在窗台探出身望著黑漆漆的夜空。
屋簷不斷落下連珠的雨水，真正的雨勢倒不是很大。而在一片沉寂的夜色中，一旁微微透著橙光的書房便讓人覺得如初溫馨安寧。
歎口氣回轉身子，我點了個蠟燭轉向偏房，有些興奮亦有些擔心。可惜的是，到了地方我才知道，原來那兩個情緒都是錯誤的。
看著暗淡燈光中如此無辜的盤盤碟碟，我狠狠歎了口氣，心卻暖了起來。把蠟燭放下來，我揉了揉額角，熱好那不算多的幾個菜後想了想，還是煲了個湯留在火上慢慢燉著。
推開門，蕪苡沒有抬頭，繼續在暗淡的燈光下奮筆疾書。
聳聳肩關好門，我走到他身邊，把吃食一樣樣擺好，而後一言不發奪了他手中被磨得光亮的朱筆，也終於讓他抬起頭來。
默默對視一眼，蕪苡甚是無奈的搖了搖頭，光芒萬丈的笑容卻更是複雜。
“小芩這會就醒了，看樣子我還是手軟了……”
為蕪苡話裏的‘深意’把臉默默紅了紅，我卻甚嚴肅瞪了他一眼，把碗筷遞到他手中，之後便皺了眉冷冷盯著他。
“哈哈……”
對我的威脅視而不見，蕪苡反倒大笑出聲，同時用空著的手把我攬到懷裏。
“這麽急著要喂胖我，看來小芩是真的嫌棄我滿身都是骨頭了……”
再狠狠瞪他一眼，我卻已經無語凝咽，話說，他的話也真的沒錯，隻是怎麽聽起來就這麽怪異？並且我不覺得，是自己多想了。
幸好見我已無力招架，他便也見好就收了，之後那頓飯，算是圓滿和諧。
吃飽了天也快亮了，我還惦記著火上的東西，便收拾了殘局依然拎了那食盒原路返回。在廚房裏耗了一會，我端了盆熱水再回去，果不其然見著蕪苡仍忙碌在那堆奏章中。
可能是沒想到，蕪苡望著我手中的銅盆愣了一會，卻也十分自覺的放下筆走到我麵前，更自覺的自己洗漱了一番。隻是洗漱完，他在我幾分驚異的目光中，又走回書桌前坐下，繼續奮筆疾書起來。
看他一氣嗬成的動作，我反應過來隻能苦笑，然後走上前再次抽出他手中的朱筆，終究開了口：“事情總是有的，去睡會吧。”
保持姿勢短暫的默了會，蕪苡抬頭笑得萬分溫暖，僵著的手也撫上我的臉頰，卻不置可否的隻是一聲聲輕暖喚著我的名字，甚是滿足的樣子。
“我在這陪著你，去睡會吧，別累壞了身子。”
事實上說完最後一句話我就知道自己錯了，而看到他曖mei的笑容，我再次沒用的把臉紅紅白白轉了幾轉。
“好，還要陪著小芩，我怎麽會舍得累壞自己呢。”
低低笑了笑，蕪苡把我攬到身旁坐下，輕輕吻了吻我的唇，接著在我震驚的目光中，他很是自得的枕著我的腿，屈身睡在了這不算小可也絕算不了大的坐榻。
許是真的累了，許是長久沒有這般全然放鬆，他不多時便帶著淺笑酣然入夢，而不論如何震驚，我都隻能輕歎一聲，心痛的褪下身上的袍子替他蓋上。
桌角的燭光輕輕搖曳著，窗外也漸漸有了亮光，我茫然若失的笑了笑，終於吹熄了那隻寂寞了一夜的白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