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離開
蕪國地處北極，早已零星下了幾場瑞雪，可惜都不大，隻因蕪國本就少雨。而現在明亮的天空，竟突然飄起鵝毛大雪，讓我驀然想起，冤死的竇娥……
也許，老天也覺得，我比她冤。
隻是，比起外麵玩的太熱鬧的雪花們，室內的空氣倒幾乎凝結。隻因兩隻深情對視的狐狸，曖mei的視線在空氣中交遇，劈啪作響，隻不知那是化學作用，還是物理作用。我是沒空搭理他們，把玩著手中的錦囊，我讓思緒隨著漫天的雪花飄的好遠。
“雪曦？”清鈺如一陣春風，吹暖室內冰凍的空氣，並讓我終於鬆了口氣“清鈺，”微笑著對他點點頭，他已然恢複，所有陽光又都回到他身上，明亮和煦“有事嗎？”而他也似怔了怔，隻因我真心揚起的嘴角。
“過來看看你，順便找池王商量點事。”再三確定我的神色，他不易察覺的鬆了口氣，笑容也愈加溫暖“喔，不知王儲找本王何事？”而顯然，他的話更引起了某人的注意，沉聲開口，清鈺的眼卻一直沒離了我“池王今天就要離開了吧，不知是否方便同行？”
大概都沒想到他會說這個，大家都愣住了，而之後先開口的竟然是我“清鈺也要去池國？”不能回報，可至少不能再欠他什麽，這件事，我沒辦法聽之任之“不，”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他安慰的笑笑“隻是同行一段路罷了，到了末葉，我們便分開。”
說完他抬頭直視池煜咄咄逼人的眼，接著預料之中的沉默降臨，我便知趣的跑床榻上坐著。你們不嫌累，我可不想摧殘自己的腿，而與我對視一眼，子蕭也笑眯眯的坐上王椅。這次等的時間短了些，隻是不想竟是池煜先撇開眼，看樣子以後要重估清鈺了。
垂下眼簾，我極力忽視三道灼熱的視線，這方麵，他們倒真的很有默契。
盯了我良久，池煜神色莫辨的開口，卻是望著我對了清鈺說“好，立刻動身，半個時辰之後，我要坐上出城的馬車。”最後深深看了我們一眼，他轉身離去。雪花因著呼嘯的北風，在他推門瞬間湧了進來，幾許蕭索，幾許無奈。
誰叫他最大！
即使知道是今天，這麽突然也還是難以接受。無可奈何的笑笑，我抱膝坐上chuang榻，反正也沒什麽好收拾的“清鈺，你先去收拾吧。”把頭埋在腿間，我的聲音難免有些悶悶的，而他聽到後站了會便也推門離開。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刻，隻是出乎意料的，子蕭沒有再說什麽。他甚至不再看我，把王椅向書桌移了移，便拿過堆在邊角的奏折，直接開始辦公。於是感慨，他真的是個很稱職的演員啊！
然後隻有一刻鍾，池煜便笑眯眯的推門進來望著我，卻在看到我身旁的清鈺後不易察覺的怔了怔。如果願意，我們可以忽略偉大池王的瞬間失態。
接著我們直接在主宮就坐上馬車。而這，是非常時期非常人物才能擁有的特權。隻是顯然，除了我沒人在乎。於是也放鬆心情，開始打量這個精巧卻不失華麗的馬車。
整個馬車從外觀上看，隻是普通富裕人家用的樣子，裏麵卻大有文章。不止華麗異常，各種常用的生活器具也是一應俱全，除了舒適的軟榻，竟然還有個小小的書櫥。而我，即使在這個世界待了五年，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精巧的馬車。嗬嗬，當然也因為我幾乎沒怎麽走動，好不容易走動了，還是拿蕪苡代步。
隻是這架馬車真正令我好奇並滿意的，是包了軟皮的四壁。貌似好奇的順手按壓著，裏麵應該用鐵壁做了防護。而我知道，這個世界，煉鐵有多麽艱難。隻是這些鐵壁，這架馬車便價值千金。子蕭還真是舍得，這東西送過去可就是池煜的了。
可惜那時，我研究一切，卻忽視了車外隱在角落，看著我們上了馬車離開，而神色陰鬱的佳姨，與她越握越緊的手。可惜那時，我打量所有，卻錯過緩緩醒來的蕪苡，找尋悲傷的眼眸，與他眼角緩緩滑落的淚滴。可惜那時，我隻知道，青城同時駛出兩架馬車，分別朝著南北行進。
打量完就無事可做了，於是扯出底櫥的毛毯，不管車內另倆人的注目，把自己裹了團便閉眼開睡。迷迷糊糊的很快陷入夢靨，並抽空感歎了下，這架馬車還真是穩當。不過不穩當也難，路況良好，四匹百裏挑一的駿馬，加上不可小覷的重量……
“小芩？”瞬間驚醒，因著宇曲難掩的關切音色，而他盯著我看了良久，便拋了個毛茸茸的東西過來“喵~~~”這隻蠢貓！今早問它是要跟著我還是蕪苡時，搖搖擺擺的拿不定注意。還好意思撲閃著水汪汪的貓眼看著我，隻是第一次，裏麵閃爍的不是憐憫與洞察一切的神色。而是，讓我想笑的羞赧。哈哈，這隻傻貓，其實我倒寧願它跟著蕪苡。我，已經有點自身難保。
“馬車還沒駛出王宮，它就開始跟我瘋叫，所以我隻好帶它過來。”宇曲好笑的解釋著，冷峻的麵容也因為笑容變柔。伸出手抱住這隻蠢貓，難怪宇曲會知道帶它來找我，它平時可是懶到連叫一聲都嫌麻煩的。
“怎麽，還是要跟我走？”看它眼中閃爍的羞愧，我伸手揉搓它圓潤的小腦袋，而它乖巧的在我掌中蹭著“跟我走就跟我走吧，我總會護你周全的。”歎息一聲，因著它難得的乖巧，怎麽說，我與它也是緣分匪淺。
“再見。”梳理著仰望柔順的毛發，我抬頭認真的看住宇曲，再見，我們一定會再次相見，而我知道他懂“再見，要好好的。”他終於溫暖笑開，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他順便看了看一旁的倆人，便果斷的下車。隻是，誰都沒有聽見，在他溫暖而略帶薄繭的手掌撫上我額角時，我張嘴欲喚的那個字——哥。
宇曲離開後我就再睡不著，抱了仰望互相取暖，我撩開厚厚的簾布，望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出神。然後才注意到，馬車早已駛出青城。車底，是平坦寬闊的官道，而官道，招賊啊！隻是現在還無需擔心，清鈺的修為我知道，絕對有能力護住我倆，要擔心也等他離開之後吧。再說，駕車那人，也絕不是普通的高手，隻可惜是池煜的人，我始終沒辦法放心。
放下簾子，臉已被風吹得有點泛白，側臉在仰望身上摩挲，找尋一絲熟悉的溫暖，而後才緩緩開口“把藥給我吧，趁著清鈺也在。”忘川，不論它的藥效是什麽，我現在的身子都難以承受。而這至少是池煜答應清鈺的最主要原因，他是目前最不想我死的人。畢竟，他還未收到任何實際性的報酬。
池煜深深的看著我，而我不想去猜測他的任何情緒，伸出手，我能做的隻是盡力保持平靜。似乎輕聲歎息，他取出一顆白色藥丸放入我手心，指尖無意的碰觸，竟是火熱得冰涼“謝謝。”對一旁靜默擔憂的清鈺輕聲道謝，我接過他遞來的水杯，然後幾許驚奇的微笑，杯裏的水竟是熱的。
現在的情況很好笑，他們兩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竟然緊張到忘了呼吸。嗬嗬，這一點我絕對沒誇張。把藥丸送至嘴邊，我發誓沒有一絲想玩他們的意思，隻是真的忘了點事。放下手，沒有錯過他們瞬間的奇妙表情，“先幫我收著，還是比較放心你。”不知什麽心態，我對清鈺展顏一笑，接著遞過藏在袖間的錦囊，而這是除了衣物外，我唯一的行李。
“好。”清鈺沒有多看我遞過去的東西一眼，而是感歎的看住我。不理會他愛憐的神色，我果斷的吞下手中的小藥丸，接著吞下一大口溫水。放下杯子，至少現在還沒什麽感覺，對緊張的清鈺安慰的笑笑，我下一秒昏死過去。
隻是，真該死！因為池煜比較近，我竟然倒入他懷中。
混沌不清，我又回到那個寂寞的白色荒原。突然憶起那個被我忘卻的夢，然後發現，地點、場景竟是絲毫未變。甚至，我奔跑過的土地，還遺留著我熾烈的鮮血。它們仍然紅的豔麗，美得妖嬈。
寂寞的白色，詭異的紅色，組在一起竟成了我靈魂的迷宮。
夢裏的我隻是慶幸，又憶起了這個有所預指的夢。卻不知，它在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成為我人生最大的噩夢。沒有血光飛濺，沒有陰謀暗算，它隻用兩種最純粹的顏色，就牢牢禁錮住我靈魂深處刻骨的記憶。
站在寂寞的荒原四望，當時的我竟然笑出聲來，然後就帶著莫名的期盼，仔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因為那時天真的以為，自己能找出它隱藏的預示，自己能找回失去的幸福。
白色荒原的風越吹越烈，於是我終於保持不住唇角的微笑。風灌進我生澀的眼，淚便一滴一滴的湧出，不是悲傷，而是入骨的疼痛，深入血脈。
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白天保持完美的微笑，貌似幸福的度過每一天。而夜間卻在相同的，永無止境的寂寞夢境裏，哭得如同迷失的小孩，撕心裂肺。
“小然……小然……”誰？在一聲聲急切的喚著我，聲音又為何那麽悲傷焦急？我卻忘了一切，隻停在這個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之分的夢境，寂寞哀傷，卻不願離開，自己也不知原因的不願離開。
“蕪芩……！”一聲一聲，你又是誰？為什麽我會如此害怕你冷清卻焦急的聲音？
綿延不絕的呼喚，卻隻讓我越來越混亂。心裏有個聲音在呐喊，它撕心裂肺的穿透我所有細胞，帶著被放大億萬倍的悲傷，呼嘯著撞進我混亂的腦海。
劇烈的痛楚後，我終於被驚醒，瞬間張開眼，我又丟失所有夢境。
卻刻骨銘心，那個聲音，它在叫著，不要，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