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月共一輪
剛處理好的河豚不能吃，要在流動的冷水中鎮上一兩個時辰才行，徐杏兒就見小二搬上來了一件類似假山盆景的物件，處理好的魚肉被放在了最下方，最上麵放著的是一盆冰水，裏麵水和冰各半，沿著小小的假山景致，像是小溪一樣從山上流下來，流過那河豚魚肉，又滴入下麵的大木桶。
徐杏兒不由得咋舌，怪不得這一道河豚這麽貴，先不提這師傅有多難處理，光是這冰水據說中間就要換上三次，這樣冰製熟成過後的河豚肉、河豚皮和河豚骨才是安全的，能吃的。
好在這時候也是賞煙花的時刻了，徐杏兒她們之前也吃了個八分飽，倒也不急著品嚐河豚，而是都圍在了窗戶前，等著看這煙花表演。
泉州府比著蘇沢府還要有錢，逢年過節都愛放一點煙花，這裏的煙花比著徐杏兒之前在家看的花樣更多，顏色也更多。
絮花閣的位置很不錯，雖說不是正正對著煙花景，可是在她們包房的窗戶看出去，那煙花剛好就在眼前，在微微抬頭的地方炸開，炸成一朵朵或是綻放或是閃爍的花形，徐杏兒之前見過的煙火大多都是紅綠黃幾色的，在這裏居然看到了紫色的，而且這裏的花型和造景比著先前見過的要多出很多花樣。
三個小姑娘頭擠頭站在了窗戶前，隨著一朵朵煙花的升起綻放而歡呼雀躍，每個人都忘記了當下的煩惱和憂愁，這是徐杏兒未來很久都難以忘記場景。
而在田鳳山上，這個中秋過的卻很不熱鬧。
原本山上就剩下蔣、徐兩家的大人在，蔣祺瑞和徐明年從蘇沢書院才趕回來就迎接了一個壞消息——蔣大伯又暈倒了。
這次不是因為有人摸進了屋子，也不是因為受驚或是受涼發燒，這次是蔣大伯真的走到了燈枯油盡的時刻了，至少請來的大夫都這麽說。
蔣扶風的心情很差，他將自己關進了書房，一直不肯出來。
徐明年才到家沾了沾屋子，就和蔣祺瑞兩個人又住進了蔣家，一直照顧著自己的師父。
徐姚氏難得對自家明年有了些怨懟，這還沒在自家睡一晚上就去了蔣家，這到底是誰家的孩子啊。徐正旺心裏麵也有些不得勁，可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再說了按玲娘說的，蔣家大哥看上去也就沒有多少時間了.……
徐家的兩個大人也都是良善人，雖說因為這事產生了一些不滿，但還是盡心盡力的幫著蔣家忙這忙那，徐正旺更是久違的跟了一次船，抓了好幾隻大元魚，想要給蔣大哥補一補。
“師父，你吃一點東西吧……”徐明年的端著一碗元魚湯跪坐在床榻上，聲音都在顫抖。
他和蔣祺瑞外出求學的時候，師父就隻能躺在床上，稍稍活動一下都要喘粗氣，可是也沒想現在一樣一直昏迷著，什麽都不吃也不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了。
“唉……”，玲娘原本是端了飯給自家兒子還有明年吃的，可是遠遠瞧著在門口低著頭的兒子，心裏麵莫名就酸澀不已。
比起到了田鳳山還一副天真、現在也隻願意在書房逃避的的相公，祺瑞怕是心裏麵跟這個教他讀書做人的大伯更親近吧……
蔣大伯是在中秋這晚醒的，整個人突然就恢複了精神，甚至要吃徐家做的荔枝肉和梅幹菜小餅。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回光返照，徐姚氏匆匆忙忙的做了杏兒拿手的梅幹菜小餅，徐正旺也親自下廚做了荔枝肉，和蔣家燉的雞湯一起送到了他的臥房。
蔣大伯見到這些飯菜就露出個滿足的笑，他實在是瘦弱的太過了，也餓的太久了，甚至連竹木的筷子都拿不起來。
徐明年搶了個身邊的位置，拿起湯匙忍著哭先給他喂了一口雞湯，“師父，你先潤潤嗓子，這飯菜都有，咱們慢慢吃。”
“慢慢吃是來不及的啊……”蔣大伯的一句話將屋裏房外人的心都吊了起來，他卻是得逞般的笑了笑，指了指那紅潤酥爛的荔枝肉，“這涼了就不好吃了。”
蔣祺瑞原本伸向梅幹菜小餅的手抖了又抖拐了個彎，挾了一小塊荔枝肉送到了大伯的嘴邊。
蔣大伯的牙已經不太好了，隻能將那一小塊肉塞進了後槽牙裏麵慢慢磨著，眯著眼睛誇獎道，“好啊，這荔枝肉好啊!”
徐明年掰開了半個梅幹菜小餅，卻被蔣祺瑞攔住了。
他的眼眸深沉的可怕，又舀了一勺雞湯送進了大伯的嘴裏麵，然後又是一口荔枝肉，“大伯，梅幹菜小餅脆的才好吃，這剛出鍋有點熱，讓明年幫你吹一吹。”
蔣大伯仿佛沒聽出來他的深意，笑著點了點頭。徐明年原本著急的很，這梅幹菜小餅就是要剛出鍋才好吃，可是蔣祺瑞那堅定的阻攔卻是讓他一愣。
“祺瑞.……”徐明年突然就明白了蔣祺瑞的意思，他的手抖的不成樣子，狼狽的扭過身子不讓師父看到自己奪眶而出的眼淚，“是啊，師父。這餅有點熱，我吹一吹，你慢慢，慢慢吃。”
就這樣喂了好幾口湯和荔枝肉，蔣大伯突然就抬起手指向了徐明年，明年這才將梅幹菜小餅送上去。
“不錯.……”蔣大伯咬了一口，卻將渣滓落的滿胡子都是。
蔣祺瑞就拿起來旁邊的小梳子，等著幫他大伯梳理胡子，蔣大伯吃了兩口小餅卻是突然開了口，“這不是小丫頭做的，不甜。”
“.……”蔣祺瑞一下子握緊了手裏麵的梳子，蔣大伯口中的小丫頭就是徐杏兒，他之前吃過很多次徐杏兒做的梅幹菜小餅，卻沒想到現在還能認得出來。
一臉憔悴的蔣扶風突然闖了進來，站在了他們倆的前麵，“你們倆出去吧，我和你大伯說些話。”
徐明年和蔣祺瑞像是兩根柱子一樣站在了門外，白玉盤高高掛在天上，將整個院子照的亮堂堂的，也顯得格外空蕩蕩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蔣扶風狼狽的逃了出來，蔣祺瑞手裏的梳子就這麽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