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不如娶個熟人……
說完,凌若淵便賣力地我們展示了那句小人的舞蹈。只見她原地一個騰身,便在空中旋轉了一圈。優美的弧形之後,她翩然落地。緊接著,她左手置於額前拈花,右手高舉,左腿一個后伸,如同飛天仙女。之後她雙手交錯,便是一個反彈琵琶。接著是禪思、踏雲、捧花、振臂……她的動作越來越繁複,讓人眼花繚亂。
她的這所謂的一句經文,竟有十餘個動作之多。
凌若淵身量瘦高,動作輕盈,這一句經文被她舞動起來,竟真有西域美人的神韻。她一身淡紫衣衫飛舞,長發飄揚,竟是說不出的動人。但凌若淵畢竟是個習武之人,這一套柔美的舞蹈,竟被她跳得頗為凌厲,隱隱顯出一股子霸氣。
一舞畢之,凌若淵便眨巴著她的大眼睛,沖著看得發獃的我們扮鬼臉。
秦松輕咳了一聲,獃頭獃腦地道:「真好看!」
鍾懿卻有些迷惑:「若淵的舞蹈,美則美矣,卻如何能將石門打開?」
秦松回過神來,又恢復了之前儒雅博學的樣子:「剛才我便發現,站在這個位置,周圍的燈火,剛好可以把人的影子,完整地映在石壁上。若淵舞動的影子,可能就是打開石門的鑰匙。」
一旁的凌若淵將頭點得如搗蒜:「秦松老是笑話我不會琴棋書畫,說我不淑女。你們看,如今我會跳舞了。我是不是也算多才多藝了?」
「是是是。」秦松立即附和道:「你才藝可多了。淑女有什麼好的?我就不喜歡淑女。」
我嘆了口氣,堅決地打斷了這兩人的無聊談話:「這麼說,這滄浪宮石壁上鑿刻的文字,就是凌若淵的那本佛經?」
凌若淵卻搖搖頭:「不全是。我只看到了幾句眼熟的。大部分文字,我都沒有見過。」
秦松沉吟道:「滄浪宮石壁上的文字,很可能是記錄了象雄的文化、歷史之類。阿含經如果真是用來記載西域舞蹈,應該只是這浩瀚文字中的一小部分。至於若淵的舞蹈,是打開石壁大門的鑰匙。可能是要用這種方法來保證,只有滄浪宮主人的族人或者後人,才能進入之後的空間。」
「族人,或者後人?」凌若淵一愣,彷彿喃喃自語。
鍾懿拍了拍凌若淵的肩膀,溫言道:「你不要胡思亂想。你不過是誤打誤撞,胡亂琢磨了幾句舞蹈罷了。這些只是機緣巧合的事情。」
凌若淵將信將疑地望了望鍾懿,沒有說話。
我倒是對那條求之而不得的水晶通道,充滿了興趣。滄浪宮的主人,只能允許自己的族人或者後人進入的神秘空間,到底藏著什麼樣逆天的寶貝?
於是我開始不遺餘力地鼓動秦松等人:「現如今找到了人,又找到了路,我們還磨蹭什麼呢?往前走是正經。」
說完,我就打算身先士卒,踏上那條如刀山般的水晶路。
豈知,凌若淵將我一把拉住。
「你不能去。」凌若淵盯著我,言簡意賅。
但這言簡意賅,極大地刺激了我的自尊心。
「為什麼我不能去?就因為我的輕功不如你?」我氣呼呼地道。
「你的輕功不如我,是事實。」凌若淵又掛著那副欠揍的嗆死人不償命的表情:「不讓你去,是為你著想。」
「為我著想?」我冷哼一聲。心直口快的凌若淵,莫非也會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了?
凌若淵一伸手,將旁邊燈侍身上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珍珠拽下來,然後狠狠地向著水晶甬道扔過去。
如此暴殄天物的行為,讓我看著一陣心疼。
但我卻顧不上心疼了。
因為被珍珠砸中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個大坑。
大坑竟是兩根水晶柱子下沉形成,足有兩米來寬,黑洞洞的,看不出深淺。
眾人正要往大坑中張望,兩邊的水晶柱子突然迅速地向中間移動,將大坑合攏。
就在一呼一吸之間,深坑出現又消失,不留一絲痕迹。
但大家卻是心驚不已。
原來甬道中的每一根水晶柱子,都是可以移動的。
若是有人不慎掉入深坑,瞬間就會被兩邊移動過來的水晶壓碎。
我倒吸一口冷氣:「這滄浪宮的主人,怎麼對自己的族人和後人,也這麼狠?」
秦松皺皺眉:「這條通道,很可能是滄浪宮主人,用來挑選傳人的。心智和身手不佳者,就會被淘汰。」
我一聽,又如同打了雞血:「傳人啊?那前方,一定是驚世駭俗的兵器,或者秘籍!」
鍾懿卻一盆冷水潑了過來:「驚世駭俗的寶貝,往往就潛伏著驚世駭俗的陷阱。」
我雖不忿凌若淵的張狂,但我也是個能屈能伸的人。於是我立即換了副諂媚的面容:「凌若淵,我就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快說說,你是怎麼過去的?」
凌若淵對旁人的吹捧,很是受用。於是她得意洋洋地將背上的長劍抽出來,擎在手中,高聲道:「這個簡單。只要不觸碰水晶就可。」
這把傳說中的『絕世好劍』,又細又長,活像個竹竿。但長劍寒氣森森,尤其劍尖部分,肅殺之意濃重。
我心中暗暗嘀咕:這個不大的丫頭,竟然會給自己鑄了把這麼凶神惡煞的劍。
這把凶神惡煞的長劍,劍身部分卻被歪歪扭扭地刻上了『絕世好劍』四個大字。這個據說抄了好幾年經文的凌若淵,寫字竟是如此讓人一言難盡。我又不禁啞然失笑。
我對絕世好劍的觀察,尚沒有結束,就看見寒光一閃。長劍竟然消失了。
和長劍一同消失的,還有凌若淵。
只見凌若淵已經高高躍起,在空中一個翻騰,就閃進了水晶甬道中。
凌若淵的輕功雖然上乘,但也有落地的一刻。看著她逐漸下落的身形,我不禁一聲驚呼。
但凌若淵,並沒有落地。
深坑,也沒有出現。
凌若淵用她那凶神惡煞的長劍,輕輕地在水晶地面上一點,她的身形,便再次騰到空中。
肅殺的長劍劍尖,剛好落在水晶晶柱之間,完美避開了水晶機關。
而凌若淵就如蜻蜓點水一般,在水晶叢中,輕盈翻騰。
我心中駭然。水晶甬道一眼望不到底,這樣連續不斷的翻騰,不但考驗體力,還要求及其精準的劍法。
不一會兒,凌若淵表演完畢,又興沖沖地出現在我們面前。
「怎麼樣?是不是很簡單?」她笑嘻嘻地沖著我說。
看到凌若淵得瑟的嘴臉,我恨恨地撇了撇嘴:「大不了我就不進去了。」
秦松走過來,安慰我道:「不用擔心,我帶你進去便是。」
我心中一熱,莫名地覺得秦松似乎對我也頗有情意。
其實我心中明了。很多所謂的情意,不過是有情人自己一廂情願的幻覺罷了。
但那些一廂情願的幻覺,就如同五石散[34]。雖然只是片刻的歡愉,也讓人欣然沉溺其中,而不自知。
我不禁苦澀地一笑:「有勞。」
沒想到,這句有勞,竟將秦松,置於了巨大的危險之中。 ……
很快,我們便準備停當。
秦松,將我背在背上,用一根繩子,把我和他牢牢地綁在一起。
我滿臉通紅,尷尬不已。
凌若淵倒是饒有興趣地圍著我們轉了幾圈,戲虐道:「秦師兄,你這是豬八戒背媳婦吧?」
秦松滿臉慍色,低喝道:「胡說些什麼。」
凌若淵一點也不生氣,走到我跟前,諂媚道:「姬姑娘,你被我秦松師兄背過兩次了。不如就嫁給我秦師兄算了。」
秦松怒道:「你就這麼希望,我與他人成親?」
凌若淵見秦松生氣,有些不解:「姬姑娘人好貌美,性情與我頗為相合。你娶別人,不如娶個熟人……」
在凌若淵的傾情撮合下,我這個熟人,翻了個白眼,無可奈何地道:「凌若淵,多謝你的好意。我們再不進去,你師兄只怕就要累死了。」
凌若淵吐吐舌頭,顏色一正,便一個騰身率先進了水晶甬道。
她身輕如燕,很快便消失在甬道深處。
鍾懿和秦松,也相繼翻身而入。
秦鬆手中一把幽藍長劍燼瀲,據說是他的師叔聶輕寒所贈,剛勁卻不霸道。正如它溫潤的幽藍色,不張揚,卻堅韌。也正如秦松的為人,溫和,卻執著。
秦松的內力深厚,身形如同行雲流水。但他的每一次翻騰和落地,都讓我的心,跟著起起落落。
我體驗到了從來沒有過的煎熬。
生死,對某些人來說,是件輕鬆的事情。反而人情,是個沉重的負擔。
赴死,於我而言,並不可怕。但一想到我的存在,正在將秦松置於險地,我就惴惴不安。
甬道中的水晶,閃爍著奪目的濃郁紫光。但我根本無心欣賞。
甬道是那麼長,秦松的翻騰,彷彿無窮無盡。
我緊緊地摟著秦松的脖子,聽見他的呼吸聲,越來越沉重。
他的衣襟,已經被汗水浸透。
我明白,秦松已經在力竭的邊緣。 ……
[34]五石散:五種石材製成的中藥散劑。曾流行於晉朝上流社會。有類似鴉片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