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少女之心最是難測

  少女之心最是難測。

  望著此刻一言不發，卻又用著某種眼神盯著他的少女，平川哲文實在有些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這是在幹什麼呢……

  看得出來心情是不太好，不過這樣子實在是難懂呢。什麼都不說，還要「怎麼都可以」。

  他可不會讀心術，一眼就能看穿別人的思緒呢。

  「那個……筱原同學，感到不愉快的時候，其實說出來會比較好。還有，應該放鬆一下心情，可以去做點事什麼轉移一下……好的，不說這個，想來這種道理誰都懂。」

  講道理講到一半，在筱原詩織始終不變的眼神之中，平川哲文選擇了放棄。

  這種空話誰都會說，倒是意義不大。

  還有，果然青春期的少女就是令人頭疼呢，理解不了。

  筱原詩織繼續盯著他。

  平川哲文不太好意思地撇過臉去。

  這名大小姐的眼神，總感覺讓人有些承受不住。

  這就是所謂名門大小姐的氣場把？果然厲害。

  內心吐槽一句，又想了想，平川哲文繼續開口了。

  「嗯……既然筱原同學說的是隨便什麼都可以的話，那我就真的隨便說點什麼了。」

  「……」

  還是沒有回應，但餘光還是能感知到，這名大小姐的目光依舊定格在他的側臉。

  沒否認的話，就這樣吧。

  平川哲文抬了抬傘。

  「說點什麼好呢……」

  從天空上飄落的雨點，視野微微朦朧。腳步走過潮濕的地面，能帶起些許積水。

  走著走著，望著如同在京都之時，在生病之前跑步的那晚的雨天，平川哲文想到了。

  「就說說老師在京都的事情吧？」

  「……」

  性格任性的大小姐怎麼都不肯回答，就這麼靜靜凝視著他。

  算了，怎麼都好。

  微笑著回應了一下筱原詩織的視線，平川哲文的聲音便穿過了雨聲。

  「嗯……上周四，老師為了解決吹奏部的事情前往京都……沒打算說吹奏部的事情，請放心。」

  「周四的下午，我下了電車，正式抵達了京都。」

  「在酒店放置好了行李，就和小笠老師一同拜訪那裡的宇山女子高校的吹奏部。」

  「在學校里的時候，因為一點事情，我就和小笠老師分開了，在學校裡面閑逛。」

  「逛著，跑到了天台，結果……你知道怎麼了嗎？」

  平川哲文一如既往的平澹的聲線，混雜著輕靈的雨聲，飄進少女的耳中。

  雖然是疑問句，其實也沒想讓筱原詩織回答。

  僅僅停頓了一瞬，平川哲文就繼續往下說。

  「遇到了一名……問題學生。說到底老師遇到問題學生的概率還挺大。」

  「……」

  這位教師似乎意有所指。

  筱原詩織的眼神動了動。

  而平川哲文回應她的，是一抹輕笑。

  「總之，這名學生認為我太過年輕，沒穿教師制服，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教師。」

  在「太過年輕」這一點上，特意加了重音。

  確實如此呢，這種特意強調的行為確實有些幼稚——這還又論證了年輕這一點。

  「因此，把我當作是什麼的偷偷潛入女校的可疑人士。」

  「其實，不管怎麼樣我都不像這種人吧？」

  平川哲文低頭看著自己胸前制服上紋著的森谷的標誌。

  「怎麼看我都一身正氣。」

  「……」

  筱原詩織的眼神帶上了一點無奈。

  平川哲文感知到了這種小改變，一笑。

  「好的，說回正題。」

  「之後，小笠老師到場叫了我，為我間接證明了的身份，我就這樣走了。」

  「然後，當晚。」

  平川哲文的語氣有所變化，變得上揚了一點點。

  「我出門閑逛的時候，在一家便利店遇到了一件事情。」

  「一名男生正在語言騷擾便利店的店員。筱原同學認為，老師遇到這種事情，會怎麼做呢？」

  「……」

  筱原詩織終於還是出聲。

  「平川老師，會想要插手解決吧？」

  「答對了。」平川哲文很滿意，「自然，我當即出面，趕走了那名男生。」

  「之後，我付款的時候，才發現那名女生居然就是早上那名學生。」

  「很巧吧？」

  兩人撐傘走過校園走道的拐角，鞋櫃已經出現在視線之中。

  平川哲文繼續往下說。

  「第二天晚上，我又一次去了那家便利店。」

  「那名學生還在那裡兼職，然後，騷擾的男生又來了。」

  「不管怎麼說我都不能袖手旁觀吧？老師再一次站了出來。」

  「結果，這一次有些不太一樣。這名男生沒有再退走，而是選擇了叫人——嗯，他是極道的。」

  「極道，還是第一次在現實里接觸。」

  「……」筱原詩織撩了一下長發，「如果平川老師擔心極道的話，詩織家裡也可以……」

  「誒……這個倒是不用……」

  聽少女這個意思是想要說幫忙解決呢……

  平川哲文愣了一下出聲拒絕。

  「我說這個可不是尋求幫助的，而是——」

  語氣上揚，音量也提高了一點，足以蓋過雨聲。

  他的話語里充滿一種自信。

  「儘管對方叫來了十幾人，但其實完全不是我的對手，輕輕鬆鬆，我就把十幾名極道擊潰，並讓對方承諾，再也不騷擾那名學生。」

  「……」

  雨天，滿是烏雲，身邊這名教師的身上突然浮現了一種足以驅散水汽的氣勢。

  其姿態，足以稱上意氣風發。

  「厲害吧？」

  嘴角也掛著代表著不足掛齒的微笑。

  不過這種姿態又迅速消散在了不停響起的淅瀝雨聲之中。

  他看著近在眼前的鞋櫃，擺了擺手：「嗯，沒事，筱原同學不相信也沒關係，畢竟這種事情怎麼說都顯得……太假。就當老師和你講故事就好，本來就是隨便說點什麼。」

  隨意地說著，邁著腳步，平川哲文毫不在意地和筱原詩織一同走進了鞋櫃。

  然而在收起傘的時候，身邊，筱原詩織忽然搖了搖頭，耳邊也響起少女的聲音。

  「老師，詩織相信。」

  「……」

  同樣準備收起傘的平川哲文，動作一停止，以為他聽錯了。

  幾秒后，反應過來，確定沒聽錯：她說的的確是相信。

  他看向筱原詩織，有些詫異。

  「相信，為什麼相信？」

  有些始料不及，畢竟按照常理來說，這種事情更像是誇耀，應該不相信才對。

  就這樣在疑惑的目光中，從今天遇見她開始到現在，平川哲文終於在這名大小姐的嘴角看見了一抹笑意。

  她嘴角彎起一點漂亮的弧度，目光直視他的雙眼，眼中倒映著他的臉。

  身後是雨天略顯暗澹的天光，以及不停向下的雨幕，筱原詩織帶著笑意注視著身前的教師，注視著他令人感到一種安心感的面孔。

  她開口了，少女清澈的嗓音與雨聲交織著傳出。

  「我當然相信平川老師。」

  「因為……」

  「在平川老師說服詩織的母親讓詩織留在吹奏部之前，我也以為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

  「但平川老師就是做到了。」

  「知其不可而為之。」

  「從那往後，平川老師就始終是詩織最為敬重、也最為信任教師。」

  「不管什麼事情，我相信平川老師都能做到。」

  少女的笑意，儘管只有輕飄飄一點，但其中蘊藏著的情感，蘊藏著的信任，強烈到讓人感覺足以讓天空放晴。

  她身後的雨點，耳邊的雨聲，似乎也都被遮掩了。

  不得不說，在這一刻，盯著少女的面容，平川哲文竟有些出神。

  ——

  直至筱原詩織往鞋櫃的方向走去，走過了他的身邊，他才回過神，轉身視線追隨著少女的身影。

  他想說什麼，不過少女先他一步。

  她停下腳步，背對著他，輕聲開口。

  「平川老師，請和我開始一個遊戲。」

  「提問，提到『飛鳥的聲音』，您會想到什麼呢？」

  「……」

  平川哲文愣了神。

  這是曾經在放學路上他和筱原詩織玩過的聯想遊戲。

  現在為什麼突然提這個呢？

  不清楚。

  但抿了抿唇，他還是回答出了腦海中第一時間聯想到的答桉。

  這個遊戲的精髓就在於必須立刻說出答桉，不能思考。

  「提到這個，我會想到——thebirdsongistheehtbatheearth鳥的歌聲是曙光從大地反響過去的回聲——我最近在看飛鳥集。」

  筱原詩織聽著身後教師的回答，躲藏在他不能注視之處的，是一點屬於青春少女浪漫的笑意。

  「我想到的是——卻願君知我。」

  這句話是心裡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