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藏於鎮世決背後的決鬥

  離淵密室門口的光線漸漸亮了起來，應該是已經到了正午。

  屋內無法像聖朗德爾的接到一樣迅速升騰起陽光的溫度，這裡依舊冷得讓人渾身發毛。

  龐大的寒意來自周圍的牆壁、書櫃，彌散在空氣里。

  這裡就像是一個時間靜止的結界，亦或者，它就是溟魍族長設下的結界，小羽困在這裡，心神不寧地等待著對方的下一句話。

  溟魍走到了房間的最深處，再回來時，手中提著一盞小巧精緻的琉璃鯨魚油燈。

  燈盞的光線忽明忽暗，燈托上趴著一隻腹腔半透明的小蜘蛛，正隨著其主人微弱的靈力波動發出一呼一吸的光亮。

  小羽不由得盯著那小巧的蜘蛛出神。

  畢竟那毛茸茸的螯肢曾經戳穿過自己的身體。如今小小的，卻也異常詭異。

  溟魍抽了張椅子坐下來，開口低聲說道：

  「羽族長，到此為止，不要再打聽離淵密室的秘密了。以後再也別跟靈族使者往來。」

  小羽嘴巴微張，驚訝地問道：「靈族使者的情報網路完整、可靠，從我父親那時候就一直沿用下來，不向他們打聽消息，還能從誰那裡打聽呢？」

  「你有沒有認真想過，他們為什麼會獨立存在於幻都大陸上呢？」

  溟魍用手指逗著那小蜘蛛，又問：「你們靈族最大的據點在聖朗德爾王宮之下吧？」

  小羽愣愣地望著那團光亮，直到眼睛出現了重影才挪開視線。

  她原本以為這是族內機密，絕對不會有外人知道……難道是父親曾經帶溟魍前輩去過，還是說……

  「我再問你，你去了那麼多次，有感受到他們的靈力嗎？」

  溟魍族長看問題的視角總是尖銳獨到。

  無論是她，還是格溫德林，都先入為主的認為靈族使者是正義且友善的，尤其是在聽到他們闡明保衛靈族安全是三大原則之一是，二人更加堅定不移地認定了這一點。

  但是溟魍剛剛的問題，卻不得不讓她重新考量這件事——

  他們與幻都大陸上的靈術師完全不同，她每次見到他們的時候，都會有種莫名的壓抑感。

  「他們究竟是什麼東西，我們可能此生都無法弄明白。」溟魍托著腮，微光柔和地照在他臉上。

  「小羽，你已經是一族之長了，你一定要建設屬於自己的情報網。你父親最大的失敗，就是沒看清這個世界。」

  小羽平靜問道：「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的架構漏洞百出，神明背後的事情撲朔迷離。所以，所有人說的話都要好好揣度。」

  小羽笑了笑，故意問道：「也包括您剛才說的這句話嗎？」

  「呵呵.……」他轉移了話題，「關於那些被流放的靈術師，還有我跟你父親之間的恩怨，溶魅跟你說過了吧？」

  溟魍靠近了幾分，他的眉弓很高，很英氣，雙眼比很多柔情似水的女人還要有韻味。

  只是沒有任何感情。

  那張臉看起來很假，卻不是脂粉堆砌出來的虛偽干，而是過於完美，如同嬰兒般的陶瓷肌上，長著一副三十歲男人的五官。

  「只是隨口談論幾句，沒有深講。」小羽把目光從他聖潔的五官上挪開，搖了搖頭說道。

  其實她心裡非常焦慮，溟魍在帝國中的背景並不是她三年五年就能弄透徹的。而自己的情報網路，也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像幻術族一樣滲透到大陸的每個派系中去的。

  這個男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現在離淵密室，並有意向自己透露那些「十分危險」的秘密，顯然，在他那裡，這些根本就不算是「危險」的事情。

  聽一半、信一半，的確是現在的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二十四年前，溶魅天生極強的占星天賦，且一出生就帶有異象，成了村莊的不祥之兆。也就是那時候，占星族長老奎恩占卜到了鎮世決的星象，等待了三年，終於等到了那個天賦異稟的孩子。」

  溟魍的表情格外凝重，他的目光里閃爍著一團金黃色的光點。

  「這孩子很古怪，他的內心彷彿住著一個思維縝密的成年男性.……他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要我幫他守衛『鎮世決』的秘密。」

  小羽驚道：「這怎麼可能，他才三歲.……」

  溟魍點點頭，繼續說道：「印象里，恰逢維奧萊特大帝命你父親和諜魅二人帶兵討伐歐羅蒂帝國，我就有充足的時間與他磋商未來的事情。」

  「諜魅初戰告捷，沒過多久，溶魅便將鎮世決和人魚秘術的消息散播到了全大陸。於是，有關這兩種神秘力量暗中守護維奧萊特帝國的輿論迅速發酵，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水帝國。」

  小羽沉默了下來，然後說道：「我不敢相信，這會是一個孩子做出來的事情.……」

  「不過後來撒迦利亞城久攻不下，大戰無疾而終。你父親和諜魅將歐羅蒂帝國西部的所有城市掃蕩一空，滿載而歸……」

  「在這期間，風、火兩國的侵略和試探接連不斷，帝國已經內憂外患。一世國王不得不下了封口令，禁止任何有關『鎮世決』的言論。」

  「.……這麼多年以來，民間有關人魚族秘術的傳聞神乎其神，人們在提到維奧萊特時，總是先想起圖布里克海灣的神秘人魚，而非這個逆天改命的恐怖靈能。當然，也從來沒有人懷疑到這個孩子身上.……」

  「至此，溶魅計劃的第一步，算是圓滿完成。」

  小羽低著頭，她心中對溶魅的印象改變了不少。

  「王室的『人類武器』，你見過吧？」

  「神琳伯爵手下的神壇祭司嗎？」

  溟魍斟酌片刻后，微笑說道：「沒錯。神壇祭司的原型其實就是一個變態殺人魔，他的靈能叫做『分身傀儡』，最多能同時製造四個替身。為謀錢色，殺害了不少平民百姓。」

  「當時還是大靈使的神琳，還有格林威爾伯爵，兩人用了一年半的時間查明真相，講這個殺人狂關進牢獄。」

  小羽問道：「可是，究竟是什麼樣的機緣巧合，才讓他變成了神壇祭司呢？」

  溟魍頓了半晌，組織語言道：

  「當年，你父親帶領的靈術師軍團表現出了非凡的戰鬥力，於是當時的王儲，也就是現在二世國王費雷爾，將這個殺人魔改造成了『神壇祭司』，作為王室在關鍵時刻壓制或殲滅四大種族的神秘武器。」

  「這跟後來流放的靈術師有什麼關係？」

  溟魍輕聲回道：「因為那位馭獸族族長，祈夢。」

  「上一任族長，皇魑、諜魅我與祈夢，共同向一世國王俯首稱臣。只是後來發生了一場變故，祈夢在離淵密室中得知了神壇祭司的存在。」

  「她年輕無知，不審時度勢，立刻將這個消息散播到了四大種族之中，觸怒了王室眾人。族人對於改造人類武器的猜疑，無非就是『鎮世決』和人魚秘術兩種，且人魚秘術的嫌疑更大。」

  「但是費雷爾殿下已經愛上了人魚族的瑛靈使，一心要娶她做王妃，自然不能任謠言四起……於是他們聯手將一世國王軟禁，併流放了一大批得知此消息的靈術師們。」

  小羽驚道：「所以，人魚秘術真正強大的地方，除了復活，還有篡改他人的記憶嗎？」

  「沒錯，人魚秘術的恐怖之處，是鎮世決萬萬不能比擬的。熙瑤能早早在薩魯鎮等待新靈使的到來，背後肯定有國王和瑛王后的幫助。」

  「小羽，你記住，鎮世決和人魚秘術一榮皆榮，一損俱損，一旦其中之一暴露在萬眾視野之中，另外一個也自身難保。」

  一榮皆榮、一損俱損.……

  小羽心頭悸動， 沉默著點了點頭。

  溟魍長長嘆了口氣，續道：「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以不變勝萬變，溶魅在這場浩浩蕩蕩的『洗禮』中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反而順理成章地接替了諜魅，成為新一任占星族族長。」

  「他跟我說的事情越來越少，我所能控制的範圍也越來越小。但身為他的衣服，我一直能感受到，他在有意用人魚族保護自己。」

  小羽心覺不妙，問道：「您的意思是說，從頭到尾，都是溶魅在控制事情的走向嗎？」

  溟魍點點頭，但很快又搖了搖頭。

  「說不準。」

  「怎麼說不準？」

  「溶魅的一切都說不準。」

  他悠然嘆息，解釋道：「這是一場橫跨兩個十年的漫長對局，但是從來沒有人直接威脅到『鎮世決』的存在。真正的知情者，只有上一帶四大族長和奎恩長老。」

  「你父親和諜魅已經去世，祈夢失去記憶，我和奎恩會堅定不移地站在溶魅的陣營之中。」

  「你父親預先做了一個明智的決定，就是讓你來到溶魅身邊，繼續以靈族族長的身份守衛它的安全。」

  小羽遲疑片刻，說道：「目前看來，他在第二個局裡完美的脫身了。」

  「不算完美，但絕對沒有危險。」

  「可是.……王宮裡那位瑛王后，應該也是知情者。」

  溟魍的笑容有些輕蔑：「對，她的確是。」

  小羽的手忽而在暗處抖了一下。

  「這是溶魅最喜歡的戲碼，讓別人知道模糊的真相，但絕對不敢說出口。」

  小羽皺緊了眉頭，內心的恐懼讓她開口的話語有些突兀：

  「在這第三個局中，白漣舟和小西塞爾作為風火兩國的密探，也已經被他牢牢掌控在手中了.……白漣舟占卜到鎮世決，自以為聰明的藏在我們之中，卻也是唯一一個被他牽著鼻子走的人……」

  一片安靜。

  她停頓了一下，總結說道：「某種意義上，他的處境，跟瑛王后一樣尷尬。」

  「其實，小羽，你我心甘情願順應了他的安排，一步一步進入第三場博弈之中。」溟魍笑笑，說道：「我今天來不是跟你談合作，而是請求你的幫助。」

  「我的.……幫助？」小羽不解。

  溟魍微笑著眨了眨眼睛，說：

  「對，我們要幫溶魅拖延時間。」

  「怎麼拖延？拖延多久呢？」

  「儘可能更久。之前的敵人遙不可及，如今，風帝國背後有強大的統治之主和厄運女神。火帝國除了雇傭兵團以外，其他殺招我們一概不知。溶魅現階段的靈力，還不足以打贏這場博弈。」

  「所以，我需要你的配合，將嫌疑儘可能拉到我身上。」

  小羽不解，問道：「具體需要我怎麼做？」

  「我希望你拼盡全力守護聚魂之劍，繼續扮演我的死對頭，可以嗎？」

  溟魍的笑容僵在嘴角，他瞳孔中的緊張，在琉璃燈盞幽暗的光芒下清晰可見。

  「請你，代替你的父親皇魑，再次跟我決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