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諜魅與戰神之盾(其一)
「好冷啊。」
維奧萊特帝國已經進入了初冬,凜夜被大殿外灌進來的風吹得直打哆嗦。
聞言,溶魅的目光在大殿之中環顧了一圈,在每個人臉上逗留片刻,不由得再次嘆了口氣。
「溶魅,發生什麼事情了?」羽魑皺緊了眉頭,手從衣袖之中探了出來,攥緊溶魅冰涼的手。
望著那凝脂般的玉手,指甲的弧度格外漂亮。
溶魅短暫的失神,小羽的手,給了他一種熟悉且溫暖的感覺。
他還來不及仔細去想這樣的感受從何而來,白漣舟就像是個做壞事的小孩子一樣向前湊了兩步,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一抹歉意。
誰叫他笨手笨腳的,還要去碰那上古聖器,才害得溶魅這樣擔心自己。
「沒事,我匆匆趕回來,就是為了看看這面戰神之盾的。剛才是我太著急了。」
溶魅向白漣舟拋出了一個安慰的眼神,這倒是讓少年臉上發熱起來,表情有些羞赧。
「哎師父,那這玩意兒究竟是個什麼東西?真是贗品?」凜夜手指頭碰了碰那懸浮在半空中的盾面,急切地問道。
「是贗品沒錯,不過這其中的事情不簡單。」溶魅抽了張椅子坐在桌前,蹙著眉頭思慮著,不過似乎一直都沒能得出答案來。
「我們無從知曉這面戰神之盾是由誰製作,也無法得知熙瑤獲取它的途徑。不過既然她將聖盾還給了我,就證明.……」
「她應該也被蒙在鼓裡。」
白漣舟道:「熙瑤在九幽迷城之中告訴我們.……說這面盾牌是您親自教給她的……」
溶魅淡淡道:「可能是我,但這是整件事情最蹊蹺的地方。」
想到此處,白漣舟心頭不禁生出了極大的疑問,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只好強行壓了下來,不再追問。
或許這世界上誰都有想避而不談的事情,占星師也是。
「師父覺得熙瑤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
「我覺得我的答案沒有參考價值。」溶魅絲毫沒有掩飾語氣里的讚賞,「不過她是個很不錯的靈術師,用女孩來界定她,就太過稚嫩了.……」
白漣舟點了點頭,心裡有點不舒服。
「她們人魚族,情況似乎不太妙啊。」羽魑輕聲嘀咕了一句,聲音似乎有些無奈,「水火兩國戰爭耗盡了她們人魚族全部的靈力,死傷的族人接近三分之一。在薩魯鎮的時候,只有熙瑤孤身一人出面,並且半途就退出了爭奪……時至如今,人魚族長還是不肯露面,長此以往下去,恐怕連上位種族的位次都難保。」
溶魅朗聲道:「咱們與人魚族沒什麼交集,不過諜魅前輩與先前人魚族的幾位靈使帶是很談得來,他們之間的一些往事,可以和你們說說。」
一聽說有故事,白漣舟滿臉期待,興奮地點頭道:「師父快說!」
溶魅道:「之前有跟你們倆提到過的,盜影。正是這個靈能,讓諜魅前輩成為威震一方的戰爭奇才,註定是個不平凡的靈術師。」
他正了正腰板,正色道:「他的父親也是一位很優秀的占星師,但是卻愛上了一位人族的女子。他不顧一切想跟那女子結婚,這是在忤逆天神。」
凜夜好奇地望著師父,問道:「可是現在經常能見到靈術師與普通人族聯姻,為什麼當年不準?」
溶魅微微一怔,道:「高等級以上的靈術師與普通人族成婚,是絕對的禁令,尤其是占星師。」
白漣舟終於還是沒忍住,問道:「為什麼呀?」
「有關未來的一切,絕對絕對不能讓人族知道。」溶魅語氣一沉,轉而又道:「對於靈力有或無,創世神本就不公平;若再由少數人得知多數人未來命運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這段細思恐極的話,讓眾人陷入了沉默。
溶魅輕咳一聲,道:「當時諜魅的母親已有身孕,不久后誕下的嬰兒具有毀天滅地的能力。族人都說這是受到了天神的詛咒……」
有點類似的遭遇,讓溶魅共情地頓了幾次,才繼續說道:「他獲得了最簡單粗暴的占星族召喚魔法,任何事物都可以變成他手中殺人的利器,包括已經戰死的亡魂。」
「所以他應該去復仇。」白漣舟小聲嘟噥了一句,「把那些閑言碎語的人全殺了。」
少年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陰鷙,讓溶魅略略一驚:「當然,該殺的人,一個都不能少。」
「啊,當……當我沒說。」白漣舟的神情略顯尷尬,連忙笑著圓場。
「諜魅的父親很快就被占星族族長處死,母親也為自己的愛情付出了代價,斷奶之後,就被割掉舌頭和耳朵,驅逐出了聖朗德爾。」
「不過,」溶魅扭著頭,凝望著白漣舟說:「占星族族長動了私心,想將諜魅收為靈使,並讓自己的妻子將他撫養長大。靠著盜影,占星族為維奧萊特打了不少勝仗。」
凜夜怒道:「殺人父母,卻還利用人家的能力,真是無恥。」
「既然生在維奧萊特的水靈師,就是海神德文希爾的信徒,你的命是帝國的。」溶魅冷漠說完,續道:「你殺我父母,我殺你,我還做了占星族族長,不虧。」
「喔。」羽魑的聲音很小,但其中包裹著難以抑制的驚訝。
「怎麼了?」溶魅問道。
羽魑臉上愁雲滿布,回憶道:「只是想起.……當年我父親與諜魅前輩帶領四大種族向歐羅蒂帝國宣戰,雖然已經過去二十年,但事情仍然蹊蹺。每年春天的凱旋節,民間都會慶祝這場戰爭的勝利,但是卻.……」
略微一頓,她輕聲續道:「現在的世道不同以前,只有一世國王在位時,四大種族才向王室稱臣。只是沒想到如今王上居然將先帝器重的所有靈術師流放到帝國邊境去,絲毫不留情面。」
白漣舟對此事略有耳聞,他知道師娘是皇魑後裔,不是尋常靈術師。當年被流放的隊伍十分龐大,但這之中卻沒有這對父女,屬實蹊蹺。
凜夜訝異道:「那狗國王在位后乾的第一件事兒,不就是用自己的靈能牽制四大種族嗎?甚至禁止任何反對新王的言論舉措,昏庸至極!」
溶魅低著頭,沉默不語。他聽著三人說話,自己之前的思路全斷了。因為此刻,在他腦海中浮現的,是當年諜魅的占卜預言。
前輩在水、地兩國大戰之前就預見到了這件事,他對維奧萊特帝國的新帝和執政方式極其失望。占星族為了那場戰爭死傷參半,所以他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人魚族上。
人魚族擁有著代表水靈師最高力量的人魚秘術。這也是為什麼瑛王後有膽量咬著占星族不肯罷休。
這次又偏偏跟人魚族沾了邊。
三個人嘰嘰喳喳的討論著,溶魅一句也沒聽進去,此時白漣舟突然問道:「師父,當年諜魅族長為什麼心甘情願離開聖朗德爾了?」
「誰打半輩子的仗都會累。」
這話羽魑深信不疑。雖然她從不過問父親贏下的每場戰爭,但她相信,當年與父親交好的諜魅族長,也絕對不是生性好戰的人。
當年的四大種族,所忠的是一世國王及其王室,對大帝的命令絕無二話。失了君臣一體,放在哪個靈術師身上,都不想再糾纏於王都那些複雜而陰險的權力鬥爭之中了。
只有真正的強者,才有資格去示弱。
溶魅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前輩一世英名,用占星魔法打了一輩子仗,到最後卻只用來幫幾個女孩子找到回聖朗德爾的路。」
羽魑問:「人魚靈使?」
「對,流放的隊伍之中,也有人魚族的靈使瑛,如今的王后。」溶魅斟酌了一下,續道:「就像鎮世決一樣,人魚秘術一旦暴露與大眾視野之下,勢必會變成眾矢之的。」
沉默中,羽魑木然的望著那面戰神之盾。若非諜魅族長出手相救,如今的人魚族,還能夠以不露鋒芒之姿,隱居於海底嗎?
溶魅看了凜夜一眼,一向清冷的眼眸里閃過一絲溫柔和憐惜:「前輩是隊伍之中唯一一個不想爭奪人魚秘術的人,同樣,也是唯一一個真正願意幫助人魚族渡過劫難的人。」
「甚至沒有人知道他的真正目的是什麼,我想不通。」溶魅看著凜夜臉上流露出的神情,不由得笑了笑,「或許,隊伍中的瑛靈使知道,熙瑤也知道。我們占星師的占卜不會錯,一切.……」
「一切都在按既定的路線發展,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未來某一日的重逢。」
凜夜苦笑了一下,他突然有點不明白溶魅所授何意。
如果沒有人魚秘術,他現在,或許連半點希望都不會有。在無盡輪迴的戰爭之中,他,他死去的哥哥凜星,也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枚塵埃。
那種無法言明的悲哀衝擊著凜夜的顱腔,他好想哥哥。
「所以,你知道你曾經戴在手上的這個,是什麼嗎?」溶魅突然問了這麼一句,打斷了他逐漸下沉的情緒。
凜夜回過神來,旋即又是一怔。
想明白了溶魅話中所指,他凝望著自己空空的手指,喃喃道:
「是我們占星族的期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