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傀儡
自白漣舟和凜夜從九幽迷城回來,就跟變了個人一樣,天天神神叨叨,不知道在研究什麼古怪的東西。就連與他朝夕相處的凜夜,也有些摸不清楚他的性子。
也不知道他打什麼時候開始就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晚上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就要跟櫻桃君一人一貓,一起蹲在占星大殿門口的台階上看星星。
好像有小貓咪的陪伴,就能看出什麼道道來似的。
他起初不單要自己看,還要拉著櫻桃君的主人一起看。
凜夜一開始還以為他是求知若渴,對自己在九幽迷城中展示出來的靈術感興趣,心血來潮的陪著小兄弟看了幾次。可後來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這白漣舟越來越過分,不知道從哪買了一堆紅色的蠟燭,一根根點上,自己坐在中間,神神叨叨的念著什麼,跟新加入唱詩班的小學童似的,遠遠地也不清楚。
偏偏溶魅還是個悶葫蘆,對此事不聞不問。凜夜一肚子的疑惑,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覺。
終於他忍不住了,打算到後半夜一看究竟。
不出所料,白漣舟果然還在那裡。 ……
那床上這個是誰?
「哇!」
這一喊不要緊,白漣舟一個激靈也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嘟噥著問道:「師兄.……你大半夜的鬼叫什麼?」
「你你你你你你.……」凜夜還沒結巴完,再向窗外看時,那個「白漣舟」已經消失不見了,他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開口問道:「白漣舟,你跟我解釋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白漣舟努力抬了抬眼皮,又筆直的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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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
光線輕輕地照在白漣舟的眼瞼上,他緩緩蘇醒過來,滿意的回頭看了看窗外的院子。
昨天夜裡點的那些蠟燭,此刻只剩下一個個空的底座,被風吹散了形狀。
他得意地伸了個懶腰,為了完成心心念念想著的事兒,白漣舟把自己固執遵守了十八年的不迷信好少年形象給賭上了。他將身體里的靈力暗暗遊走了一圈,下意識瞥了一眼自己的師兄凜夜——
「哇!」
「你幹嘛?」
白漣舟被嚇了一跳,原來凜夜早已挺著腰板,正襟危坐在旁邊的床上,眼神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看,滿面倦意,眼圈烏黑。
猛一看有點像九幽迷城裡見過的黑足鼬。
「咳咳.……」少年立馬轉過身來做好,問道:「師兄,你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托您洪福,我睡得特別好。」凜夜控制不住的打了個哈欠,一個枕頭丟了過去,「臭小子,昨天晚上你到底幹什麼去了?不說實話,老子把你的靈力脈絡全打斷!」
白漣舟連忙翻身下床,縮在門口賤兮兮地笑道:「師兄,你看見什麼了?」
「就那些東西。」凜夜指了指窗外那些蠟燭的底殼,蹬上鞋子,掐著腰站在站在白漣舟面前。
「哦……夜裡黑,點幾根蠟燭防盜賊。」白漣舟偷偷把自己興奮到有些顫抖的雙手背在身後,強裝鎮靜地說了這麼一句。
凜夜略高,身材也強壯結實一些,此時借這個優勢,用一種居高臨下、俯視的目光看著白漣舟:「你憨嗎?編出這種鬼話來騙我。」
「我……」白漣舟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不敢說話。
「跟我去見師父吧。」
「哎喲——師兄!師兄你幹什麼,別拽我耳朵,喂……」
空曠的大殿內,光滑如鏡的地面上倒映出一個清晰的人影。溶魅站在大殿正中央,像座雕塑一樣筆直而靜默。 聽見吵鬧聲,他微微側過頭來,看著拉拉扯扯的凜夜和白漣舟,神色有些無奈。
「師父.……」
「你倆還真是不讓人省心。」望著兩個富有朝氣的少年,溶魅輕輕地笑了起來。
「族長在此,你總該說了吧?」凜夜見師父的身軀有些疲憊,底氣更足了,「你看你,大半夜裝神弄鬼的,弄得咱們師父也沒睡好。」
可算撒了手。
「沒太影響,我還以為是凜夜要跟某個姑娘表白。」溶魅給了白漣舟一個鼓勵的眼神,他那雙彷彿通曉一切的眼睛此刻平靜如水,看不到任何情緒。
少年鬆了口氣,這才撫了撫通紅的耳朵,一小步一小步的走過來,小聲道:「罷了,就知道瞞不住你倆。」
他迅速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向上抬起,其他手指自然地垂下來,幾縷金色的光芒從他的手指尖如同游魚般竄出,迅速在大殿的地面上跳動幾下,匯聚成束向上攀升蔓延起來,不少亮點落下,鑽到大理石地面之中消失不見。
凜夜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手指上的動作,金色光芒突然幻化成一個半透明的人形,隨之手掌向前一推,人形的面容也開始清晰起來,竟是一個與白漣舟容貌完全一致的傀儡?
「你什麼時候學會『傀儡術』的?」凜夜眉頭深鎖,背著手問道。
「也沒多久,從九幽迷城中出來,就學會了。」
白漣舟再一揮手,那傀儡便一瞬之間消失不見,化作一團光芒撲簌簌的落在地面上。
「上次看了熙瑤的運靈方式,似乎與咱們占星族完全不同,於是我就模仿她,嘗試著運行了一下體內的靈力。」
「這不對。」凜夜嘀咕了一句,內心深知此時不妙,轉過頭來望向溶魅,只等師父發話。
他開始越來越不理解師父收靈使的用意了。若是這小子能模仿人魚族靈使的運靈方式,那麻煩可就大了呀……
溶魅瞳孔之中彷彿閃爍著星辰,那些奇妙的星雲以一種特殊的美組合成極具魅力的景象。
他轉過臉來,用那雙炳如日星的眸子望著白漣舟——
少年的意識突然混沌一片。
身體里無數股糾纏的力量肆意流動著,突然,他的心口像是被尖刀一下一下戳刺般疼痛,眼前也出現了幻覺,彷彿看到了一條條閃耀著靈力光芒的河流向他視野盡頭的地平線流淌,一片龜裂的大地突然被水流不斷灌溉.……
他的意識不斷在幻覺和現實之中來回竄動,抱著自己的膝蓋蜷縮起來。
又是這種熟悉的感覺.……
酥麻感遍布全身,白漣舟只能痛苦地癱倒在地上。
他那因疼痛而清醒過來的大腦逐漸意識到,這是一股來自身體之外的力量,將自己原有的靈力組織編創重組,以心臟為中心向四肢蔓延,形成一個完整的根系。
「現在,你可以起來了。」
溶魅眼中的星雲風暴也逐漸停止,恢復成一開始靜如秋波的模樣。
是靈力迴路被修復了嗎?
白漣舟身體內的疼痛感驟然消去,少年捂著自己的後腦勺發出兩聲痛苦的呻吟,原本靈動的眼神也熄滅了下去,「師父.……我覺得我可能命不久矣……」
「瞧你嬌氣的,」凜夜蹲下來,狠狠地拍了拍白漣舟的屁股,「想當年你師兄我連吭都沒吭一聲,咬緊牙關堅持了下來,現在還不是活蹦亂跳的!」
「不知道是誰,前一句信誓旦旦地喊了句『師父我可以』,下一秒就在地上哭著打滾兒。」溶魅冰雪般的容顏上帶著一絲頑劣。
凜夜憋紅了臉,憤憤不平地說道:「師父,哪能在新人面前揭我的短!」
「還疼得喊媽媽了,不要以為我不記得。」
「您這麼聊天,可是會失去我的……」
「師父,我是不是,又『蛻皮』了?」白漣舟嚶嚀幾聲,掙扎著坐起來。
凜夜捧腹大笑:「哈哈哈,你又不是蛇,為什麼會蛻皮啊?」
將師兄遞過來的水一飲而盡,白漣舟方覺胸口的沉悶感消減下去。
他臉上有些虛脫后的蒼白,慘然一笑道:「師兄當然沒聽說過,這個詞兒是我自己編的,靈力的重組就像蛻了一層皮一樣,酥麻難忍,不過結束后就像重獲新生。」
溶魅在聽到「蛻皮」兩個字的時候,沒有表現出驚訝,只是伸出一隻手將白漣舟拉起來,冷冰冰地說道:「別得意了,不想讓我拆穿你的話,就如實交代事情的來龍去脈。」
「師父神通廣大,我哪敢瞞著呀。」白漣舟不好意思地笑笑,略帶神秘感的說道:「其實我最近一直在研究師娘那把叫『聚魂之劍』的上古武器……」
「後來呢?」
「後來發現它的鑄造過程和靈力迴路實在是詭異,我左思右想,怎麼也想不通。不過我覺得首領和靈使之間的靈力迴路肯定有相通的地方,就讓格溫德林教了我幾個簡單的招式,比如這個分身術。」
「傀儡從哪來的?」
「師娘幫我從傀儡師種族買的。」
「哪來的錢?」
「九幽迷城的獎金啊.……」
溶魅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你這個師娘可真是會胡鬧。」
「咳咳,白漣舟,咱們暫且拋開你學的那些招式不談,」凜夜看了看溶魅的表情,與他自己一樣的不可思議,才放心開口說話: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咱們靈術師的武器和靈獸,用的時候可以憑空變換而出,不用的時候隨時可以收回體內嗎?」
白漣舟道:「這我當然知道,靈術師的身體就像是一個盒子,可以將適合自己的、具有靈力氣息的物品歸到自己的迴路之中啊。」
「你知道一個受了傷的靈術師要將新的靈力體融入到自己的迴路之中,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情嗎?」
白漣舟搖了搖頭,板板正正的站好。
溶魅開口道:「靈力迴路就像是靈力的血液系統,你的身體里只有一種血液流動方式,同樣有且僅有一種靈力迴路存在,這你能明白嗎?」
一改往日的清冷,這次他講話時親切而溫和。
「嗯,您繼續說。」
「所以,一般的靈術師只能擁有最簡單的配置,一頭靈獸,一件武器和一件防具。若想突破這個規則,就需要突破自己的靈力迴路。」
溶魅認認真真的看著白漣舟,繼續解釋道:「『傀儡』是完全獨立存在的靈力體,若想與靈術師建立聯繫,就必須被擁有者吞併。你的靈力迴路殘缺,在沒被我修復好的情況下冒險去吞噬另外一個靈力體,一旦二者發生排斥,神都救不了你。」
白漣舟想了想,有些害怕的捏著手指。
凜夜一巴掌拍在白漣舟頭上:「明白沒!明白沒!死了咋辦?死了咋辦??」
甚至覺得不過癮,又拍了好幾下。
「可是師父.……聚魂之劍是創世使者佩劍組成的,以師娘的力量,可以控制這麼多不一樣的靈力迴路嗎?她不會出什麼危險吧……」
凜夜反駁道:「師父不是說這種規律只限於『普通靈術師』身上嗎?」
「你師娘靈力迴路特殊,不是常人能比的。總之,吞併傀儡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你最好別作死。」溶魅愣了半晌,沉聲道:「人魚秘術也不適合你,以後少想那些歪門邪道。」
凜夜突然定住,望著白漣舟的臉,久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