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萬劫不復
小西塞爾的心緒突然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詹森·西塞爾，您好。」
這聲音讓人脊背發毛。
「喲，溶魅族長啊，稀客。」小西塞爾凝望著漆黑的夜色，情緒聽起來有些複雜。
他早就感受到了溶魅的存在，卻因為萊婭在場而沒有言明。
「剛才那位是萊婭·科瑞恩，對吧？」
「見笑了，小姑娘幼稚不懂事。」他動作緩慢的轉過身來，對溶魅微微一笑，「還好沒見到你的正臉兒，不然明天准得跟我念叨你年輕英俊，比外面那些火靈師斯文多了。」
「狡猾的過頭了，容易出現破綻，詹森·西塞爾。」溶魅冷冷地笑起來，面容隱在昏暗的光線里，「如果你不知道怎麼跟我聊天，不妨讓我開頭。」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懷疑我的可靠性，當初就該攔著。」小西塞爾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個壞壞的笑容，「你覺得我會竊取維奧萊特帝國的情報，是不是？」
溶魅肯定了他的言論：「嗯，我覺得你很有問題。」
「嘖……
「你就這麼在乎我要查的東西嗎？」小西塞爾語氣輕蔑地拋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問句。
溶魅嘲諷道：「詹森·西塞爾，你這麼有自信，覺得能從我嘴裡套出任何有價值的信息嗎？」
小西塞爾弔兒郎當地在房間里踱了幾步，走到溶魅身側，他的鼻息幾乎貼著對方的耳朵，輕聲說道：「您堂堂占星族首領，這世界上有什麼秘密是你不知道的？嚇我一哆嗦，我還以為你揪著我的把柄來興師問罪了。」
溶魅不為所動，微微側目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這世界上，最看不透的就是人心。」
「早就感覺到溶魅族長說話滴水不漏，呵，我就不掙扎啦.……」小西塞爾的五官在月色里顯得很柔和，他仍舊保持這慣有的邪笑，緩緩從溶魅身側離開。
笑容突然收住，嚴肅道：「大老遠來了，想問的都問了吧。」
溶魅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塔樓頂的整個房間，陳設十分簡單，像是一個起居室一樣普通，書本隨意的堆在桌面上，邊上還有一杯已經冷掉的咖啡。
特殊的是，房間里只有一盞銅燈擺放在小西塞爾身後靠窗邊的位置，除此之外，屋內所有的光線都是源自窗外的月色。
他神色很嚴肅，轉身輕輕關上門，然後抽了張椅子坐下來，沉聲說道：「你來維奧萊特，要找的那個東西，找到了嗎？」
「我想，暫時沒有。」小西塞爾靠著窗檯，思考半晌。
「僅僅做一個雇傭兵，找起來很麻煩吧。」
小西塞爾不否認，只是尷尬地笑了一下：「有錢拿就行。」
「這是你的理由？」
「我聽說羽魑是世襲的侯爵大人，皇魑族長給她留了巨額的遺產，我還挺期待那筆賞金呢。」
「如果是為了錢，我就沒什麼可問的了。」溶魅對他的回答嗤之以鼻。
小西塞爾一直凝望著遠方，喃喃道：「我們雇傭兵團的鐵律，照單辦事、拿錢走人。價格合理的話，管你是王子還是土匪，做什麼都行。」
似乎是覺得意猶未盡，小西塞爾緩慢的轉過頭去，面帶微笑地看著溶魅：「當然，如果是特別的事情，得加錢。」
「既然如此，我再給你加五十個金幣，終止和她的締約，離開維奧萊特帝國，一輩子不要覬覦水靈師的任何東西。」 小西塞爾的目光瞬間鎖定在溶魅臉上：「你果然很在意『那個東西』啊……」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這人也不聰明，就是覺得薩魯鎮那事兒有點蹊蹺。」小西塞爾嘴角勾了勾，「你說的嘛，靈能作祟。」
溶魅的眼神同樣銳利，他面容上出現了不多見的陰鷙，「如果我是鎮世決之主，對上一個在沙場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手時，絕對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動機。」
小西塞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麼一說，您的動機的確模糊起來了.……」
他的內心開始動搖，因為溶魅剛才的一番話，確實讓整個局面變得撲朔迷離。
欲蓋彌彰，或者.……
溶魅寒聲道：「我在保護你，詹森·西塞爾。」
「那也不行啊，我不能砸自己招牌。」
「背叛洛克·蘭登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小西塞爾猶豫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對過去和未來的探知究竟能到什麼程度，不過現在看來，我只要說謊，就會被拆穿啊。」
「你早該認識到這一點。」
小西塞爾點了煙，嗆人的輕霧被他呼出了窗外：「我剛換僱主沒幾天，你又讓我撕破臉，我們西塞爾家族名聲在外，得講誠信的呀……再說了，我對這事兒挺感興趣，也不想因為錢毀約。」
「你不該對那東西感興趣。」
「.……不是，我這人有個毛病，認定了，就不撒手。」
溶魅繼續平靜地說：「你會碰到什麼、結局如何，我現在都可以提前告訴你。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這不是一個好路子，希望你三思。」
小西塞爾嘆了口氣，輕笑著搖了搖頭。
「不愧是占星族長，說起話來很有力度。無妨無妨，您要是願意，就別賣關子，一口氣講了得了。」
他滿不在乎地，壞笑著續道：「做我們這一行的，從來不考慮後果。」
溶魅毫無停頓的脫口而出：
「萊婭·科瑞恩會為你而死。」
房間里的氣氛迅速冷了下來。
「是……嗎。」
小西塞爾原本勾起的嘴角一點點僵硬，在溶魅說完那個名字之後，怔在原地。
很長一段時間以後，他才露出一絲詫異的表情，旋即哈哈大笑起來，說道：「這就是你所謂的，不好的結果嗎？」
溶魅毫不留情的繼續說道：「其中之一。」
「她姓科瑞恩，我姓西塞爾，非親非故的……」
小西塞爾邊喘著氣邊笑著，聲音在這鴉雀無聲的房間里有些突兀：「一個女人而已，跟我要追尋的東西，差遠了好嘛.……」
黑色的剪影在發抖，溶魅看得不甚清晰，只揣摩著開口道：「那看來是我多慮了。」
他的手似乎在臉上摸了一把，壓著聲音道：「溶魅，您的兩位靈使未成大器，需要一個實力足夠強大的人支持你們。羽魑之所以把我留下來，大概是想借我的力量護你們占星一族的周全。」
小西塞爾狠狠嘬了一口，煙霧氤氳了他的表情：「占星力量屁都不是，還不如幾個能催眠靈獸的嘍啰。你想孤軍奮戰，難。」
「我不想欠人情。」
「跟我客氣個屁，都記在賬上了，別少給就行。」小西塞爾走到溶魅面前，「哎，你下塔打聽打聽……」
啰里啰嗦一大堆，溶魅耐心地聽他吹了一通。
「當然了，我可以保護你的……」
鎮、世、決。
無聲的三個字，他只比了口型。
「靈使，你那兩個新兵蛋 子，白漣舟和凜夜。」
這次朗聲說了出來。
溶魅點頭，露出一個刻意的微笑：「嗯，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
小西塞爾失笑：「你知道個屁。」
「我知道。」
「你們占星師根本不配說自己知道！」小西塞爾咬了咬牙，情緒激動地說：「羽魑想要保護的人，也便是我想要保護的人！
「我以西塞爾家族、赤燼城城主的名義起誓，
我、詹森·西塞爾，絕對不會背叛自己的僱主！
既然不能成為神本身，便要追隨神的步伐……
我一介莽夫從不信占星，自然在所不辭！」
短暫的停頓之後，溶魅的聲音有些顫抖：「即使失去萊婭，失去您擁有的一切，都在所不辭嗎？」
「萊婭·科瑞恩？一個普通的女刺客而已，比她優秀的多了去了。」小西塞爾的嗓音驟然提高了一些，「我們赤燼城從來不缺亡命之徒，有她無她，沒什麼兩樣。」
小西塞爾微微顫抖著用手指搓著煙灰，將閃著細小火光的粉末彈出窗外，在些微潮濕的空氣里迅速消失熄滅。
「我所想要的一切，不是早就化成灰了，萬劫不復了嗎？又怎會害怕失去？」
這次換溶魅沉默了許久。
「所以.……您確定好回去的時間了嗎？」
「族內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想與故友重聚，所以可能會耽擱一周的時間吧，我會儘早回去的。」
「不急。」
「是不急，要不你留幾天，我帶你去費根城轉轉，現在也基本上是一年裡最好的時節了，換別的時候，得把你們水靈師熱蔫巴了。」
溶魅儘可能板著臉說：「沒空，況且咱們還沒熟到那個程度。」
「這麼著急，新兵的事？」
「該帶他去冊封靈使了。」
小西塞爾點點頭，問：「決定了？」
「早就決定了。」
「那小子嶄新的跟張白紙似的，是個好苗子。還好我沒一箭射死他。」小西塞爾的表情輕鬆了許多，「你要是覺得人手不夠，我給你介紹個人，挺優秀的。」
溶魅好奇道：「是我們維奧萊特人？」
「嗯，在薩魯鎮碰見的。」小西塞爾向前走了幾步，背著手說道：「叫雷娜，官不大，也就是個邊塞守城使，您只管向羽魑要這個人便是。」
「十分感謝。」溶魅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但話鋒又一轉，「我不會再阻攔您了，願未來的相處能夠簡單融洽。請您珍重。」
「呸呸呸，說話那麼不吉利。」小西塞爾自然地伸手在溶魅肩膀上拍了拍，壓低了聲音說道：「別覺得金錢買不來雇傭兵的忠誠，那得看是誰的錢。趁早回去啊，夜路不好走。」
溶魅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房間，然後關上了門。
在他正準備走下樓梯的時候，下意識驅使他停住腳步，回頭向那個房間旁邊的走廊里望去——
萊婭那雙啜著淚水的眼睛，也正向他的方向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