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馬車行駛在上過凍的路上,發出沙拉沙拉的聲響。馬車內十分安靜,季聽垂眸似乎在想事情,牧與之難得沒了笑意,一臉冷凝的坐著,唯有張盛和扶雲不知所措,眼睛滴溜溜的轉來轉去。
半晌,季聽突然擊了一下掌,恍然大悟道:「申屠川剛才那話的意思,是以為我懷孕了是嗎?!」
「你才反應過來?」牧與之掃了她一眼,「看來殿下是過年吃得太好,整個人都圓了一圈,申屠大人才會有這種疑惑。」
「……我才不胖,他會這麼誤會,估計是因為剛才我在他府上吐了兩回。」季聽說完又有些無語,直男的腦洞可真夠大的,她不過是乾嘔幾下,就腦補出懷孕的事來了。
扶雲一聽季聽吐了,急忙問道:「殿下可是不舒服?」
「嗯,有一點吧。」季聽腦子裡還想在別的事,因此有些敷衍。
扶雲皺眉:「都吐了,怎麼會是只有一點,待會兒還是叫大夫來看看吧。」
「我吐完舒服多了,先等等吧,若是明日還不舒服,那時候再叫大夫過來。」季聽打了個哈欠,一時間有些疲累。
扶雲還想說什麼,被牧與之一個眼神制止了,只好安靜下來不說話了。一行人一路無言到家,下了馬車后,季聽叫扶雲帶著張盛走了,自己卻站在原地看著牧與之。
「殿下有什麼想問的?」牧與之似乎早有預料。
季聽臉上的笑淺了一分:「上次你從宮裡拿回來的糕點,是申屠川給你的吧?」那東西既然總共就兩盤,牧與之應該是拿不到的,只是她當時也想不到還能有誰來送,便覺得是皇帝賜給牧與之的。
「是。」牧與之坦然回答。
季聽揚眉:「這些年你們一直有聯繫?」
「倒算不上聯繫,只是私下見過幾回。」牧與之含笑。
季聽沉默一瞬:「家裡還有什麼是他給的?」
「殿下前段時間做衣裳的蜀錦,這兩日送給張盛未婚妻的髮釵,院子里那座紅珊瑚,還有後園栽種的牡丹……」
「……你就說這家裡還有幾樣不是他給的吧?」季聽越聽眉頭皺得越緊,最後乾脆打斷了他的話。
牧與之想了想,微微搖頭:「太多了,一時間有些區分不了。」
聽半是無奈半是無語的看著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半晌,她有些澀澀道:「往日家裡添置稀奇古怪的東西多了,我以為都是你買來的,也沒有想過會是他給的。」
「那倒沒有,殿下難道不覺得,有許多東西選得都不太符合公主府的喜好嗎?」牧與之輕笑,「申屠大人送的那些東西,大部分都像他送您的那箱披風一樣,都被束之高閣了。」
季聽愣了一下:「你是說……」
「除了他,與之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人會送殿下披風。」牧與之溫柔道。
季聽遲鈍的看著他,突然想到那些披風粗糙的針腳,還有前些日子在申屠川指上看到的點點傷痕……之前還覺得他怎麼會受這麼奇怪的傷,現在突然覺得,那些披風似乎是他做的。
「殿下?」
季聽回神,別開臉淡淡道:「就算他要送,你也不該收人這麼多昂貴的東西。」申屠川不是會貪墨的人,恐怕他所贈之物,除了御賜便是用俸祿買的。
「如今皇上對公主府多加苛責,商行也被壓迫得不如往常,若有人願意為公主府出份力,與之自然不好拒絕。」牧與之垂眸笑道。
「所以你就收了申屠川的東西?」季聽看向他。
牧與之沉默一瞬,無奈的笑笑:「殿下覺得與之是那種人?」
「那為何要收?還瞞著我去收?」季聽對他的答案還挺介意。
牧與之垂眸:「一來是不想與他徹底鬧翻,二來是收了他的東西,也算是安一下他的心,免得他哪日實在忍受不了了,跑來找殿下的好。」
季聽突然無話可說了,所以牧與之也知道,申屠川這些年一直還心悅她,只有她蠢得要命,這麼長時間以來從不相信這件事。
她眼眸微微顫動:「我不懂,既然他還這麼喜歡我,為何這幾年要故意無視我?」
「因為他除了殿下,還有別的不可割捨的事,」牧與之神色淡淡,「若是跟殿下太近,皇上會防備他不說,殿下也會跟著危險。」
季聽頓了一下,眉頭擰緊了:「什麼意思?他想做什麼?」
牧與之沉默許久,突然笑了出來:「無非是位極人臣,一人之下。」
「他如今難道不是已經做到了?」
牧與之噙著笑頷首:「算是吧,所以殿下日後見著他躲著點,申屠大人走到如今這一步不容易,千萬不要阻礙了他。」
「……我自然不會。」說得好像她是絆腳石一樣,季聽沉默一瞬,氣哼哼的轉身回房了。
牧與之獨自站在庭院,半晌看向角落:「人都走了,還偷聽?」
「我若是不想你發現,你便不可能發現。」褚宴抱著刀從角落裡酷酷的走過來。
牧與之嗤了一聲:「褚少爺武功高強,牧某自然不及你。」
「別廢話,我問你,申屠川到底想做什麼?」褚宴冷著臉問。
牧與之掃他一眼:「我說了,位極人臣,一人之下。」
「他要做誰的臣?」褚宴不比季聽,自然不被他糊弄。
牧與之垂眸掩下笑意:「你心裡清楚。」
「你便任由他這麼做?若是失敗了怎麼辦?」褚宴有些惱火。
牧與之平靜的看向他:「他與我公主府年多前便已經決裂,若是失敗了,關公主府什麼事?」
「話不是這麼說……認識這麼多年,我倒是不知道你是如此膽大之人,竟然連最基本的忠君愛國之道都不懂了。」褚宴心有些彆扭。
牧與之臉色不變:「皇上和殿下,若要你選其一,你會選誰?」
褚宴一愣,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半晌才憋出一句:「這、這有什麼可選的,我忠心殿下,但不代表一定要去推翻皇上吧?!」
「若是一定要呢?」牧與之輕嗤一聲,「如今皇上將公主府打壓至如斯地步,卻還不善罷甘休,說明不管公主如何卸權,他對公主都不會信任,而一個不被君王信任的人,隨時都如履薄冰,哪日出格一分,便是萬劫不復,你忍心殿下如此?」
「……」
「不說話了?」牧與之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褚宴,我只問你一句,你是效忠誰的?」
「自然是公主殿下!」不管是他也好,還是牧與之扶雲也罷,都是當初被公主救了命又給了家的人,他可以為了公主做一切事。
「那便好了,還有什麼可糾結的,此事無論如何殿下都不虧,不成,便維持現狀,成了,殿下便是世間最尊貴的人,再無人敢給她氣受,難道這還不夠嗎?」牧與之平靜的看著他。
褚宴定定的看著他,許久之後緩聲問:「你怎麼確定,申屠川是要扶殿下上位,而非自己做皇帝?」
「他自己做皇帝?」牧與之嗤笑一聲,「且不說他孤家寡人一個,縱然能籠絡住天下臣,也無法叫武將低頭,就說他對殿下的感情,你真當這年我什麼都沒做嗎?」
這些年他早就一遍又一遍確認,申屠川是真心喜歡公主,哪怕公主身邊有許多男人,哪怕公主未曾對他動心,可只要公主一聲令下,別說這江山,就算是要申屠川的命,申屠川也會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給出來。
褚宴怔了一瞬,眉頭皺了起來:「我怎麼覺得,這事做的有些不地道?」若申屠川成功了,殿下便是最大的受利者,若是失敗,殿下也沒有絲毫損失,從頭到尾只有申屠川一個人在承擔風險。
「地不地道,得他本人說才行,你我就別替他覺得了。」牧與之笑了一聲,轉身朝自己的別院走去。
這邊季聽回到卧房,滿腦子都是今日出了丞相府大門后,申屠川衝過來時眼睛通紅的模樣。她在床上翻來滾去,覺得今夜就別想睡了,可剛冒出這個想法,就開始犯噁心,撲在床邊嘔了一聲。
雖然什麼都沒吐出來,可趴了半天還是眼睛都淚汪汪的了,她爬起來喝點水,把噁心感壓下去,臉色蒼白的回到床上,轉眼就睡熟了。
本來以為晚上乾嘔幾次就好了,結果第二天一早癥狀有增無減,吃點東西就吐,臉色更加不好了。
被突發急病折磨的季聽,暫時忘了申屠川,癱在床上等著褚宴叫大夫過來。扶雲在一旁擔憂的看著她,猶豫了幾次都沒能說出話來。
季聽虛弱的看他一眼:「想說什麼就直說。」
「……殿下,您不會是真的懷了吧?我看廚房的嫂子,懷孕時跟你這一模一樣。」扶雲擔心又期待,擔心季聽的身體,期待有一個小公主出來。
季聽幽幽看他一眼,咬牙道:「老子就有過一個男人,就是申屠川,上哪懷個孩子去?」
「這就對了!」扶雲驚叫一聲,「殿下,孩子肯定是他的!」
「我跟他就年前一次,要懷也不是現在懷……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趕緊給我出去。」季聽又餓又虛又犯噁心,現在不想應付他。
扶雲見她生氣了,討好的笑笑就往外磨蹭,剛走出門口就把腦袋伸回來了:「殿下,其、其實哪吒就是懷了……」
「滾!」
「好……」
把扶雲攆走後,季聽雙眼無神的癱在床上,沒多久大夫就來了,診斷完之後,大夫捋著鬍子道:「殿下,日後千萬別再貪吃。」
季聽:「……」
其他人:「……」
「我給殿下開些養胃的葯,調節個幾日便好了,只是沒好全之前,盡量多吃些粥一類的,不要再大魚大肉。」大夫說著就往外走。
季聽一臉生無可戀,只覺得自己這病未免太丟人了點。別管丟不丟人,既然病了就得好好調養,只是喝了幾服藥剛好一些,她就要入宮參加宮宴了。
「你確定要隨我去?」季聽遲疑的看著牧與之,「叫扶雲跟著我不就好了,放心吧我不會亂吃東西,這次保證只喝粥。」
這兩日吐的太難受了,從胃裡到喉嚨都是火辣辣的,就算是叫她吃東西,她也是咽不下。
「我也不想去,只是估計過完年皇上又打算要錢了,叫我過幾日去宮裡一趟,我今日陪殿下去了,說不定下次就可以不必再去。」牧與之有些無奈。
季聽一聽有些惱了,剛要說話就一陣反胃,忙喝了口涼茶壓下,這才皺眉道:「他有完沒完,薅羊毛也不能逮著一隻羊薅吧,咱家都被他搞窮了!」
「都這麼多次了,殿下還不習慣呢?」牧與之失笑。
季聽冷哼一聲:「別人從我兜里掏錢這種事,就是八百年我也習慣不了。」要不是那人是皇帝,她真想一碗熱湯麵蓋他臉上。
季聽一路氣哼哼的腦補出整死狗皇帝的一千種方法,在下馬車的瞬間掛上了溫熱和煦的笑容,叫牧與之打賞來接他們的小公公。
「殿下這邊請,今日可熱鬧著吶。」小公公一臉喜氣洋洋。
季聽也跟著配合,只是臉色看起來太不好,偶爾還要掩住唇防止噁心。她這兩天沒吃什麼東西,身體虛得厲害,走了沒幾步便累了。
申屠川同幾個官員朝這邊走時,便看到她有些不穩的腳步,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
在她又一次要摔倒時,他下意識的往前一步,卻看到牧與之輕巧的扶住季聽的胳膊,叫她半靠在自己身上,季聽仰頭看向他,感激的笑了笑,眼睛里彷彿有星星一般。
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申屠川死死掐住心,才沒讓情緒泄露半分,冷著臉從他們身邊經過。
他走得快,季聽又因為身體狀況有些心不在焉,突然身邊一道熟悉的身影閃過,她嚇得趕緊站直了,條件反射的跟牧與之保持距離。
「殿下,你怕他幹什麼?」牧與之低聲嘲笑。
季聽咳了一聲:「誰怕他了,本宮只是覺得在皇宮內被人攙著走不太好。」說著她便直直朝前走去,竟然看著精氣神好了許多。
絲竹聲越來越大,季聽隨著小公公一路到了筵席處,朝皇帝行了禮之後便到自己位置上坐下了。她坐下之後,感覺心跳還有些不正常,緩了好一會兒才好些。
牧與之蹙眉給她倒了杯茶:「既然不舒服,就跟皇上說一聲就是,幹嘛一定要行禮?」
「他都要從咱兜里掏錢了,我一句話都不想跟他說。」季聽喝了幾口茶,嫌不夠涼不能幫她壓下那股難受勁,便不再喝了。
牧與之無奈的看著她,轉身叫小公公去拿一碗粥來。
「你有沒有覺得皇上今日精神很好啊?」季聽小聲問。
牧與之看向上位的皇帝,只見對方紅光滿面,病氣似乎好了大半,不由得勾起唇角:「看起來是好了很多。」
「嘖,狗皇帝,命還挺硬。」季聽嫌棄。
牧與之無奈:「這裡是皇宮,殿下小聲點吧。」
「沒事,他們聽不見的……」
在他們低頭說小話時,他們對面的申屠川始終面無表情,只是桌子下方的心裡,又多了幾道傷痕。
一場舞樂結束,皇帝注意到季聽白著一張臉在喝粥,不由得問道:「皇姐今日胃口不好?」
「嗯,不舒服,只能吃粥。」季聽嘆了聲氣。
皇帝聞言笑了起來:「可惜了,朕今日想著皇姐能來,還特意叫人做了皇姐喜歡吃的東西。」
季聽看一眼滿桌子的菜,完全挑不出哪樣是自己特別喜歡的,便知道他這純粹是胡扯,假笑一聲附和:「那臣也不能便宜了皇上,今日的膳食臣要都帶走。」
「好好好,讓你都帶走!」皇上似乎很喜歡她這副沒出息的樣子,不由得哈哈大笑。
季聽斜他一眼,又忍不住犯噁心,眉頭一皺剛要動,牧與之的方巾便遞了過來,她立刻接過來捂住唇。
申屠川的筷子瞬間折斷,驚呆了他身後伺候的小太監,他卻好像沒事人一般,淡淡吩咐:「換一雙來。」
「……是。」
一場筵席到了最後,君臣都有些醉了,皇帝衣冠微微亂了些,拿著酒杯對牧與之笑道:「說起忠君愛國,與之當仁不讓,這些年沒少緩解國壓力,朕敬你一杯。」
「多謝皇上賜酒,草民身為不堪的商人,能有會報效皇上,還是多虧皇上提攜。」牧與之端起酒杯起身。
季聽聽得嘴角直抽,覺得這倆人也虛偽了,實在是沒眼看,於是乾脆在他們客套的時候眼神亂瞄,結果猝不及防跟對面坐著的人對視上了。
他今日穿了官服,一身黑色蟒袍威嚴又周正,面潔如玉目如點漆,端的是正人君子的模樣。可季聽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年前那個夜晚,他白皙的臉上染了一層薄紅,如黑曜石般眼眸泛起一層水霧,在她耳邊低聲問:「我是誰?」
季聽一個激靈,忙躲開他的眼神,心道瘋魔了瘋魔了,她怎麼會突然想起那時候的事?
申屠川已經微醺,看她躲開自己的目光,的筷子再次斷開,眼底的怒火幾乎要壓制不住。他身後的小太監瑟瑟發抖,半晌才敢將新的筷子奉上。
皇帝跟牧與之虛偽完,扭頭便看到了申屠川,當即笑了起來:「愛卿,你看這滿屋子人,都是成雙結對來的,只有你是孤身一人,不如朕為你賜一門婚事如何?」
季聽怔了一下,下意識的看向申屠川,見他也在看自己后,當即心虛的別開眼。
皇帝的話一說出口,滿屋子人的心思都開始活絡,誰知道如今申屠川風頭正勁,家又無通房小妾,簡直是女婿的上上選。
「多謝皇上美意,只是婚事也講究個緣法,微臣更願意自己等有緣人出現。」申屠川緩聲道。
皇帝笑了,一時間咳嗽起來,劉公公急忙拿了披風過來幫他穿上。皇帝咳完,笑道:「那朕便准你親自相看,今日不少愛卿都帶了女兒來,皆是家最好最受寵的閨女,不如愛卿親自挑挑,找個合眼緣的?」
「皇上說笑了,難道微臣選誰,誰便要嫁微臣嗎?」
皇帝當即點頭:「對!這門婚事朕來賜!只要你選了,朕便將她許給你。」
申屠川輕笑一聲,似是對皇帝的這句話很滿意,然而季聽卻聽出了嘲諷,嚇得頭低得更深了些。
牧與之跟她說過,不能太靠近申屠川,否則會影響他的仕途,她也一直在小心,可如今這情景……她怎麼覺得,他要選自己?
想到這種可能,季聽汗都要下來了。
正當全場都安靜下來時,申屠川緩緩起身朝皇帝行了一禮:「微臣想了想,此事還是不宜操之過急,若是微臣真就這麼選了,怕不是其他世家小姐要笑話微臣的心上人,不如再過幾日,微臣私下與皇上說如何?」
「如此也好!」皇帝說完了申屠川,轉頭又看向季聽,「皇姐頭低這麼深做什麼?還是不舒服嗎?」
季聽頓了一下,索性點了點頭,嘆了聲氣看向皇帝:「是臣掃大家的興了。」
「皇姐說得這是哪裡話,朕看大家可是盡興得很,」皇帝說完笑了起來,「朕看皇姐府上也是許久未添新人了,朕那裡有幾個好兒郎,不如給皇姐送去?」
申屠川猛地看向季聽,視線如刀一般鋒利。
「……」狗逼做媒上癮了是吧?
季聽剛要拒絕,就被牧與之在桌下拉了拉袖子,她愣了一下看向申屠川,有些為難的皺起眉頭。雖然不知道牧與之為何要自己答應,可他總不會害自己,但當著申屠川的面答應,似乎還挺叫人難堪的。
季聽正是猶豫時,皇帝便拍板了:「看皇姐高興得,竟是說不出話來了,如此,朕今晚便叫人過去!」
「草民替殿下多謝皇上。」牧與之起身,不動聲色的掃了季聽一眼。
季聽這下不用看對面,也感覺到對方視線要將自己燒灼的決心了,但如今騎虎難下,也只能嘆息一聲起身:「如此,皇姐也多謝皇上了。」
皇帝玩鬧一通,便有些乏累了,很快便吩咐眾臣子繼續,自己則先一步回後宮去了。
季聽鬆了口氣,不滿的看向牧與之:「為何要收人?」
「皇上在安探子,即便殿下不收,他也會想辦法把人弄進去,只是到時候他們在暗我們在明,恐怕會有些不利。」牧與之嘆了聲氣,眼底也是一片寒涼。皇上最近無事做,疑心病真是愈發嚴重了。
季聽憋屈的仰頭:「這種日子什麼時候到頭啊!」
「或許……快了吧。」牧與之想起今晚皇帝如迴光返照一般精神的容顏,若有所思的回答。
季聽輕哼一聲,悶著頭吃粥。皇帝走了之後,大殿內氣氛便鬆快許多,臣五成群去給申屠川敬酒。武將也去季聽處,只是季聽還在生病,不能與他們喝酒,兩句便將人打發了,至於實在打發不掉的,只能牧與之擋兩杯。
漸漸的季聽這邊沒什麼人了,牧與之也有些醉了:「殿下,你這也太……不地道了,怎麼能叫我擋酒。」
「那不然怎麼辦,我來喝嗎?」季聽時不時瞄向申屠川,見他還不算醉,便稍稍放下心來。
牧與之嘆了聲氣:「我今日就不該來,罷了,殿下記得把粥吃完,與之告退片刻。」喝了這麼多,得去一趟恭房才行。
季聽目送他離開,自己一個人無聊的吃粥,吃著吃著便開始犯噁心,喝口涼水壓一下后徹底沒了胃口。
「殿下,牧公子叫您呢。」一個小太監走了過來。
季聽皺眉:「與之?他不是去廁所了嗎?」
「沒有呀,他在偏殿呢,估計是醉酒難受,想請您過去一趟。」小太監忙道。
季聽懷疑的看一眼對面的申屠川,見對方似無察覺,想了想便起身隨小太監去了。
小太監在前方引路,直接離開了筵席處,越往前走越安靜,很快周圍就只剩下兩個人的腳步聲。
季聽有些遲疑,但想了想在皇宮裡估計也沒人害她,便隨著去了偏殿。偏殿里燈都沒點,黑燈瞎火一片,季聽本能的覺得不對,皺眉回頭:「牧與之呢?」
問完愣了一下,因為方才帶她過來的小太監突然不見了。季聽眨了一下眼睛,雞皮疙瘩瞬間起來了,拎起裙子就要往外跑,卻被一隻大拉進了黑暗的偏殿,直接撞進了一個懷抱。
雖然看不到對方,但只抱一下就知道是誰了,季聽咬牙:「你就不能不嚇我?」
「若不是這樣,你會跟我來嗎?」申屠川梏住她的腰問。
季聽掙脫兩下沒有掙開,不悅的抿起唇:「有什麼事不能出去說嗎?非要在這皇宮裡,若是被皇帝看到,你這些年的籌謀唔……」
話音未落,口唇便被堵住,瞬間酒味就侵襲了感官,他急切而壓抑的進攻帶著些憤怒,咬得她紅唇生疼。季聽回過神后不高興的捶著他的後背,申屠川的動作瞬間輕了下來,有些委屈的吻著她。
季聽抵抗著抵抗著,不知怎麼突然變了味,漸漸沉迷於他的溫柔了。一個吻結束,兩個人的氣息都有些不穩,申屠川輕喘著,抵著她的額頭啞聲問:「皇上給你送了幾個美男子,高興嗎?」
「……有什麼可高興的,那些都是探子,要找我麻煩的。」季聽無語,就知道他是因為這件事生氣。
申屠川單梏住她的腰,另一隻捏著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親了親后道:「若不是探子你便高興了?」
「不是探子我也不高興,我現在不想跟狗皇帝有一點關係……還有,你這質問的語氣是從何說起?」季聽不悅。
申屠川輕笑,低沉的笑聲從喉間發出,在這冷清黑暗的偏殿里竟顯得有些……性感。
季聽咽了下口水,強撐著道:「申屠川,你喜歡我對吧?這些年你一直都喜歡我。」
「殿下總算髮現了?年,也不算太遲鈍。」申屠川愛憐的撫著她的臉,「殿下也喜歡我吧,否則在我剛才親你的時候,便拚死掙扎著跑了。」
他的公主看起來脾氣挺好,卻不是個能受得了委屈的,這些年順心順意的過慣了,自然受不住一點違逆。當然,她同意的除外。
季聽倒是沒想過這個,她愣了一下才要掙扎,卻被申屠川抱得更緊。
「晚了,現在不準跑了。」申屠川語帶醉意,聽起來心情不錯,「看來日後要多飲酒才行,每次飲酒都能和殿下有點什麼。」
「你可真是……」季聽話沒說完突然臉色一變,猛地掙脫他乾嘔幾聲,雖然看不見什麼,可也感覺到眼前似乎黑了一瞬。
申屠川周身的氣場猛地冷了下來,他伸將季聽扶住,迫使她靠在自己身上歇息。季聽有氣無力的只能倚著他,緩了半天才緩過來。
「孩子,是牧與之的?」申屠川突然問。
季聽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有些無語,剛要說話,就聽到他冷淡道:「他不該讓你懷上。」既然不是他一個人的殿下,就不該讓殿下懷上他一個人的孩子。
「我沒有懷孕……」季聽說完,又乾嘔一聲。
申屠川沉默一瞬,淡淡道:「你不必騙我,我都知道的。」
「……」你知道個啥啊你就知道了。
「落子對你身體影響太大,既然懷上了,便生下來吧,日後我會將他當成親生的好好撫養,你不必太有壓力。」申屠川輕聲說著想了幾日後得出的答案。
季聽愣了一下,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我這不是懷孕,只是吃多了東西才會吐的,你誤會了,再說就算懷孕了,你也不至於要當成親生的撫養吧,我答應要給你養了?」
「你日後都是我的,更何況這個孩子,」申屠川說出來后,反而平靜許多,「放心,我不會苛待他的。」
「……沒聽到我剛才說的話?我沒有懷孕。」季聽無語。
黑暗,申屠川將她抱進懷裡:「好,沒有懷。」
「……」你這語氣一點都不像相信了呢,季聽有些惱了,「都跟你說了沒懷你還不信,我這個世界就跟你……我已經許久都沒找過男人,上哪懷個孩子去?」
申屠川一愣:「你說什麼?」
季聽咳了一聲:「我這半年……不,一年,都沒找過男人,上哪懷孕……」
話沒說完,便被申屠川吻了一下唇,她剛要接著說,結果又被親了一下。來回重複四次,季聽在他親過來之前立刻捂住嘴,一臉鬱悶的問:「你到底還讓我說話嗎?」
「殿下,你喜歡我嗎?」申屠川啞聲問。
季聽條件反射的想像以前那樣說不喜歡,可突然有些說不出口了。
「殿下,我只想聽實話,你可曾對我有過一點……僅僅是一點,不同於對旁的男人的感覺?」申屠川不死心的追問,雖然強作鎮定,可語氣已經透露出些許卑微。
季聽抿唇,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做。半晌,她鼓起勇氣:「我……」
「你可以不用回答。」申屠川急切的打斷她,抱她的雙臂更加用力了些,「我、我又不想知道了……殿下,你可以不愛我,但是我希望,有朝一日你不會恨我。」
「我為什麼要恨你?」季聽蹙眉。
申屠川安靜片刻,許久之後挫敗一笑:「或許是因為我不會放棄,殿下,雖然這麼說很冒昧,但是希望你知道,把你的翅膀折斷,關在我建的金絲鳥籠里,是支撐我這些年的唯一動力。」
金絲鳥籠……季聽猛地看向他,只覺得這話太過熟悉。
「你剛才的問題,我回答你,」季聽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顫,「我喜歡的……」
「喜歡什麼?我嗎?」申屠川整個人都綳了起來。
季聽最終認命一般低下頭:「嗯,喜歡。」或許是她天生浪蕩,也可能是實在喜歡這副皮囊,這個經歷過的世界,她都曾真心實意的喜歡。
有時候她厭棄這樣的自己,可偶爾也會在恍惚間覺得,這幾個世界的男配其實是同一個人,她只是反覆愛上同一個人而已。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錯覺,可她總忍不住這麼想。
「真的喜歡?」申屠川打斷她的思緒。
季聽沉默一瞬別開臉,低聲道:「真的喜歡。」在這種時候,她實在無法違逆自己的心思。
「那我要你不準碰皇上送的那幾個人,你答應嗎?」
「好。」
「那……若我要你今後不再納人,你會答應嗎?」牧與之這些早他一步出現的人,他已經無法逼殿下和他們分離,只能求往後餘生,都不要再有新人出現。
季聽垂眸:「答應。」
申屠川沉默了,許久之後啞聲問:「我是在做夢嗎?」
季聽被他話里的心酸攪得一通難過,半晌,她低聲道:「不是……」
她話音剛落,衣帶便被扯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