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葉木一怔,神經不由得繃緊,反射性地閉上眼。
一股不屬於自己的味道在她周圍彌漫,似乎腰間壓著個什麽東西。
這感覺熟悉又陌生,就好像那時候……
葉木唰地睜眼垂眸看去,果見一隻修長有力的手臂正搭在自己的腰上。
好久沒有被他擁著睡覺了,這懷抱一如既往地溫暖……
不對,她現在可是個男的!
靈魂嚇得一顫,她迅速丟開那條胳膊跳下床,動作過猛,整個人往前趔趄兩步。
穩住身形後,她慢慢地回頭。
床上的男人單手撐著床跟著坐了起來,睡眼惺忪地看著她,似乎是被打擾了睡眠,眉心擰出褶滿臉的不高興。
這段時間都是葉木睡了君梵才回來。
葉木醒的時候君梵已經去了醫院。
所以這還是繼同床共枕以來,兩人第一次正式會麵。
葉木見鬼似的瞪著君梵,嘴唇哆嗦半天也沒說能出一句話。
許久終於找回神智,衝著那人吼,“你特麽有病啊!老子一男的,你竟然抱著老子睡覺?!”
難得想偷個懶,一大早的擾人清夢,還髒話連篇,真是越來越不像個女的了?!
嗯?倒是忘了,這賊丫頭現在的身份不就是個“男的”?
嘶!頭疼!
君梵眉心皺得更厲害了,想了想,麵不改色道:“葉木,有病的是你,天天半夜三更爬我的床。”
葉木:“……”
似被提醒了,她默默抬手低頭,左手手腕果然空空如也。
詫異了一瞬回頭往客廳看去,手銬孤零零地掛在茶幾上
完好無損?!她是怎麽掙脫的?
無意識地搓著手,手背上傳來的刺痛感,讓她猛吸了一口氣。
再次低頭看了看手,葉木臉上的表情瞬間微妙起來,隻見手背上好幾處皮膚都被刮破了,紅通通的,還掛著點血絲,看起來挺嚇人。
昨晚戴上手銬時還擔心過這個問題,沒想到真的就應驗了,她真的把手銬給擼下來了!
天呐!
葉木喪著一張臉,心想自己果然是犯夢遊症無疑且病入膏肓了。
然而,她卻全然忘了手背上的傷實則是昨晚在茶幾上刮的,當時就被痛醒了,隻是一覺醒來又忘得一幹二淨。
“那個,我有夢遊症。”該麵對的總得麵對。
“然後?”
“你可以把我踹下來。”
君梵裝作漠不關心的樣子把目光從葉木手背上挪開,然而隻維持了不過兩秒,又忍不住垂眸看去,甚至衝動地想把茶幾給拖出去扔了。
……這是他身為一名合格醫生的本能反應,才不是見不得她受一點傷。
許久,他這麽告訴自己。
“你知道我沒踹?”
第一晚他當真這麽想過,而且隻差一點就執行了。
葉木“啊”了一聲,又聽他說:“沒用,你那臉皮太頑強,踹下去馬上又爬上來,費勁!”
葉木:“……”
“那你也用不著抱著我吧?難不成你對我有什麽非分之想?”葉木頓了一下,警惕地看著他,“老子是純爺們兒!直的!”
意思他不是純爺們兒?
他究竟是直的還是彎的,她會不清楚?
三番兩次被兒子他媽故意懷疑了性取向,君梵表示這筆帳必須得記上。
稍作思忖,他寡淡地掃了葉木一眼,拇指搓著下巴審視著她,爾後不輕不重地嘖了一聲,“非分之想?葉木,你知道什麽叫賊喊捉賊嗎?半夜爬我床踹都踹不下去就算了,還拱來拱去非讓抱著才肯安安生生地睡覺,非分之想,說的是你吧?”
說完也不給葉木反應的機會,從容地翻身下床洗漱去了。
葉木:“……”
說的太有理有據,竟無法反駁。
有非分之想的人的確是她,從兩年前到再次見麵,初衷不改。
但是,就算她睡個覺太撼天
動地得抱著才能安生下來……
可大家都是男的,這樣真的沒問題?
他可千萬別真彎了!
磨磨蹭蹭地下樓,一桌人就等她了,沒敢再耽擱,快步走過去硬著頭皮坐在君梵邊上。
那是唯一的一個位置。
埋頭喝著粥,冷不防有人夾了個煎蛋放進她眼前的盤子裏,接著低緩的聲音傳來。
“多吃點,太瘦,硌手。”
葉木一口瘦肉粥還沒來得及嚼,就這麽囫圇吞了下去,噎在胸口捶了半天才下去。
太瘦,硌手……
沒噎死她!特麽的這叫謀殺!
心底狠狠把人咒罵了一通,但礙於對麵心情愉悅的老太太,那隻裝模作樣在後背給她順氣的手,極力忍住沒給他拍回去。
“多大的人了,吃個飯還能噎住,我又不跟你搶。”見葉木臉色緩和了過來,君梵若無其事地收回手。
瞥了眼她盤子裏的煎蛋,拿起刀叉分成小塊,最後順手夾了幾塊到她碗裏,如同以前很多次那樣,體貼的就隻差沒直接喂她嘴裏了。
這樣的情景老太太看著歡喜地頻頻點頭,就怕自家孫子會委屈了媳婦兒,沒想到還挺會事兒,有為人丈夫的樣兒,不錯!
但當事人葉木就愉快不起來了。
原本口齒留香的瘦肉粥,突然味同嚼蠟,難以下咽。
就算是做給老太太看,也不用這樣吧,太過了。
偏偏那人還一副雲淡風輕,理所當然的樣子,她都忍不住要懷疑這一切都是真的了!
盯著眼前的煎蛋,葉木半晌兒也沒敢下筷子夾。
雖然這種事情在回憶裏發生果許多次,但是發生在眼下這種狀況,感覺就詭異了。
一頓早餐吃下來,葉木備受煎熬。
原本打算跟柯苒一起去影樓,前腳才上車,便被人從後麵給拽了下去。
回頭看清來人,葉木很不客氣地問了句:“幹嘛?”
豈料那人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低頭衝車裏的柯苒說了句“你先走”,轉身徑直把她塞進了自己車裏。
“等一下,我衣服還在柯苒車上!”
“……”偏頭看了看葉木那一身米色連衣裙和酒紅色針織開衫,君梵反應了會兒,“這衣服有問題?”
葉木翻了記白眼,“沒問題,可這是女裝。”
她每天都是出門後扮成葉沐,回來的時候才換回來。
君梵了然,但車速不減,“不用換,這樣就行。”
葉木:“……我們這是要去哪兒?”看著街景不斷後退,她忍不住問。
君梵卻隻是偏了下頭,沒什麽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接著就轉回去,專注地開著車,唇線抿著,沒有任何想要交談的意思。
但自車禍後,每逢坐車如果沒人跟葉木講話,過不了多久她就會變得很焦慮。
就比如說現在,在她第五次扒拉頭頂前方的遮光板時,有人終於察覺了她的異常。
“遮光板惹你了?”
葉木怔了一下,把遮光板扣好,未幾側目看去,那人仍維持著之前的樣子,她甚至懷疑剛才是她幻聽了。
直到君梵等不來回答,偏頭看來,她才點點頭,“啊,它長得太醜了。”
君梵:“……”
車是前兩個月才換的,他全然沒想過會被有幸第一個坐進副駕的人嫌棄了遮光板。
想起她有坐車焦慮症,君梵將車停在路邊,再次扭過頭。
似乎是被葉木的話勾起了興致,他微挑著眉,視線在她和遮光板之間來來回回觀察了片刻後,最終定格在前者臉上。
看稀奇似的盯著葉木看了會兒,君梵一本正經道:“嗯,跟你比,是太醜了。”
說完他忽地伸手翻開遮光板,確定葉木能從鏡子裏看到她自己,他淡定地下車,走進路邊的藥店。
沒多久又走了出來,手中拎著一個方便袋。
葉木瞪著鏡子,君梵返回車上時,她才從錯愕中回神。
見她直直地盯著自己,君梵抬了抬眉,“讓你把手伸過來,總看著我做什麽?”
不隻是那根神經抖動的頻率失常,葉木鬼使神差就回了句,“你比遮光板好看。”
此言一出兩人皆是一怔。
葉木咬了咬舌頭,緩緩把目光調轉至前方。
兩個成年人互相誇對方比遮光板長得好看這種事情,它居然真的能發生。
君梵卻無意間被取悅,彎唇笑起來,起先隻是肩膀小幅度抖動了幾下,爾後有些忍不住,低沉的笑聲從唇間不斷溢出,在這狹小的空間裏尤顯愉悅。
兩年後第一次聽他笑的如此暢快,葉木不受控製地被吸引,一扭頭便沉溺了。
那人眸底盛滿了光,笑意流淌,柔和的像一股春風,順著毛孔爬進心底,溫暖的不可思議。
你笑起來真好看,像春天的花兒一樣……
她突然就想起農莊裏那片懷孕後她親手種下的向日葵,花開燦爛之際,置身其中一同沐浴陽光,心中升起的那種溫暖幸福的感覺。
一如此刻看著這人明媚的笑容時。
見葉木又發起呆,君梵皺了皺眉,幹脆從袋子裏拿出碘伏擰開。
然後拉過她的左手,取兩根棉簽沾了藥水徑直在她手背上塗抹起來。
直到用來遮瑕的東西全部清洗幹淨,傷口完全暴露出來。
看起來似乎比早晨更嚴重了,皮膚紅腫了一片,許是棉簽擦拭的原因,又開始往外滲血。
君梵眉心一擰,低頭輕輕吹了吹,塗上一層凝膠狀的藥膏,爾後不滿地看著葉木,“都這樣了還抹那麽厚的遮瑕膏,葉木你是腦子有問題?這都沒把你痛醒,當真屬豬的……”
君梵難得有這個耐性對著誰嘀咕半天,葉木卻一個字沒聽進去。
心動的感覺來的快,平複的更快,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心驚。
一個大男人受點皮外傷算個什麽?
他大費周章給“他”處理傷口就算了,甚至怕“他”疼百般溫柔地給“他”吹吹?
這樣真的沒問題?
“君醫生,你是不是有什麽地方搞錯了?雖然頂著葉木的臉,可我是葉沐,三點水的沐。”
君梵:“……”
嗯,搞錯了,又忘了她不是兒子的媽,“他”是兒子的舅。
葉木那看怪物的眼神,八成又在懷疑他的性取向……
唉!君梵抬手捏了捏眉骨,那點為數不多的惡趣味突然悉數上湧,並成倍增長。
他忽地睜開眼,玩味地看著她,勾起一側唇角痞痞一笑,“嗯,你是葉木,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