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火速穿好衣服，一杯涼水下肚，葉木的心髒仍亂七八糟地撲騰個不停。
拍了拍心口，把自己摔進沙發。
天，差點沒嚇死她！這衛生間是個劫，還過不去了？
君梵洗了澡出來，直覺性地往沙發瞟了一眼，眉心便狠狠一皺。
她兒子的媽此刻正仰躺在沙發上看手機，一條腿搭拉在地上，另一條腿腳後跟掛在靠背上左搖右晃……
還真不把自己當女的了！
無語地看了會兒，他抬手捏捏眉骨，隻覺得衝了個熱水澡才散去的疲憊又悉數在身體裏堆積了起來。
突然間有些不確定，以後的日子究竟是在為難她，還是在為難自己。
抬腳走過去，步子故意踩的重了點，葉木聽到動靜扭頭，但隻懶懶地看了眼，又重新躺了回去。
君梵嘴角抽了抽，幾步上前踢了踢沙發，沉了音色道：“起來坐好。”
葉木這才收了手機，懶懶散散地爬起來坐好，但也隻維持了不過三秒，又歪歪斜斜地靠近沙發裏，像個無脊椎動物那般。
君梵：“……”
許久不見人動彈，葉木抬了抬眼皮，那人就這麽一直盯著自己，神情有些淡漠，許是居高臨下的緣故，深邃的眸子尤為有逼迫感。
撓了撓頭，終於端正態度坐好，“咳，站著不累？坐，這是你家，你隨意。”說著使勁往一邊挪了挪，空出大半個沙發來。
“抱歉，沒經過你同意，占用了你的沙發，不過你總不能讓我睡地板吧，立秋了晚上怪涼的，萬一凍出問題，小爺可就沒那精力哄你們家老太太了。”葉木道，聽著像是占用人家沙發多不好意思，語氣卻格外的理所當然。
君梵：“……”
倒是會先發製人，平靜地睨了她一眼，坐下。
見他又開始莫名其妙地盯著自己，葉木心間又慌起來，想起自己剛洗了澡，卻還是頂著一張葉木臉，忙指著臉解釋，“我這是怕老太太突然叫我會來不及，你要是看不慣，我去弄掉，我還嫌難受。”
說罷作勢要起身，卻被君梵出言製止，“這樣就行，你也說了得顧及著老太太那邊，至於我……”
他頓了頓，盯著眼前這張麵若桃花的臉看了看，心底歎口氣道：“看多了就習慣了。”
身上貼著一張男人的皮，操著一口男人的聲音已經夠他別扭了，再弄成葉沐的樣兒，說實話到了這會兒，估計自己定力再強，也會看不下去。
葉木怔了下，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君梵，突然覺得這人出了個差回來哪裏好像不一樣了？
這裏又沒別人，他不是應該對自己擺出一副嫌棄至極的模樣嗎？
又怎麽會這麽客氣？還看多了就習慣了？不是看一眼都嫌多餘嗎？
可一時間葉木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放棄糾結，隨意地拉起家常，“聽柯苒說，你要後天才回來呢。”
君梵淡淡地“嗯”了一聲，起身去拿了手機又原路返回，“號碼。”
“啊？”
漫不經心地抬抬眼，君梵把手機遞過去，“號碼。”
葉木怔了下接過，還算淡定地將自己的手機號保存了進去。
“用微信？”君梵又問。
葉木點頭，“用。”
這次沒等君梵再開口，她自覺的把微信加上。
“你的昵稱，要改。”
“嗯？”葉木詫異地抬頭，恰好瞥見君梵在修改她手機號的備注。
她備注的是葉沐，他改成了落落。
葉木：“……”
也是，她現在不再是冒牌的“葉沐”，而是冒牌了葉木了。
嘶……假裝自己是自己，你說她難受不難受？
蹙眉思考了下，隨手便改成了……
“秋風掃落葉？”君梵抬頭奇怪地看了葉木一眼，忽地勾唇笑了下。
他本就長的出眾，輪廓清晰，五官立體，不笑的時候，眉心微微皺著，帶著一股子濃重的疏離味道。
一笑起來，深邃的眼底淬著光，嘴角微微向上彎著，整個人又都柔和了。
葉木愣愣地看了會兒，隻覺得心髒撲通一跳，眼前萬物瞬間失了顏色。
不行，有點兒招架不住，她迅速別過臉假裝去喝水，涼涼的液體滑進胃裏，莫名其妙竄上臉的熱氣才緩緩退了下去。
不動聲色地將她的反應完全收入眼中，君梵皺了皺眉，看見他會臉紅的姑娘也見得多了，以前隻覺得煩，可眼前這個看起來，卻是賞心悅目的。
明明之前還惱她的咬牙切齒，大抵是因為兒子的緣故，絕不是對她餘情未了，他這麽告訴自己。
“哦，對了。”葉木突然放下杯子抬頭。
盡管君梵已經極速反應收回視線，仍不免留下蛛絲馬跡。
葉木：“……”
這人剛剛是在偷看她？
她是長得挺好看的，可她畢竟個男的，況且跟君梵比起來，也驚豔不到哪兒去，有什麽好偷看的？
猛然想起從衛生間出來那會兒，君梵也曾盯著自己的身體看了許久……
心底不知怎地，就升起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怪不得他對自己的態度突然就變了。
難道他真被她當年的惡劣行徑刺激成彎的了？畢竟連柯苒都懷疑過。
那他為什麽要跟自己訂婚？掩人耳目？！
不要吧？！！！
一瞬間葉木心思百轉千回，想了想她問：“那個，能不能問你點兒比較私人的問題？”
君梵淡淡地看著她點頭，“你說。”
葉木微蹙著眉，似乎是在研究措辭，好一會兒才又問：“我聽柯苒說你一直沒交過女朋友？”
君梵：“……”
見人對這種問題似乎很反感，漸漸擰了眉，葉木心底越感不妙，“我隻是好奇，你沒見過落落，老太太讓你訂婚，你怎麽就忽然同意了？”
君梵卻不說話，目光沉沉地看著她，半晌兒掀掀嘴唇隨口道，“麻煩。”
女人麻煩？
“那訂婚呢？你又不認識落落。”葉木又問。
“訂婚？”君梵抬手搓了搓下巴，“反正是要結婚，跟誰結沒差，老太太喜歡就行。”
反正是要跟女人結婚，天下間的女人都是女人，沒差，能忽悠住老太太就行。
葉木的胳膊上慢慢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聽別人說你喜歡男的呢？”她終於直白地問出口。
君梵臉色一沉，暗自咬了咬後槽牙，果然，這女人當真是在懷疑他的性取向！
很好！
他不忙著否認，“怎麽，你歧視同性戀？”
葉木怔了下搖頭，他居然不否認，還坦然自若地問她是不是歧視同性戀？
“那你，是嗎？”
君梵依舊沒回答，想起之前她沒說完的話，遂轉移了話題：“你之前想跟我說什麽？”
之前想說什麽？葉木腦袋有些懵，認真想了想，問：“你究竟是不是喜歡男的？”
君梵：“……”
抬手捏了捏眉骨，他站起身垂眸看了葉木一眼，而後勾勾唇意味不明地地笑了笑，緩緩吐出兩個字，“你猜。”
說完，轉身往床側走去，俯身關掉了房間裏所有的燈，包括小客廳。
周圍陷入黑暗。
夜風穿過門窗吹來，鑽進皮膚裏，拔涼拔涼的。
葉木無意識地搓著胳膊，偏頭看了看，君梵那邊已經沒了動靜。
她苦惱地揪了揪頭發，所以，他到底是不是被自己迫害成彎的了？
被這個可怕的問題困擾著，葉木睡的不怎麽安生，甚至做起噩夢。
夢裏君梵抱著葉陽，讓他管一個人高馬大的男的，叫媽媽。
葉木伸手去搶，卻被君梵惡狠狠地推倒，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帶著她的兒子越走越遠，直到消失不見……
在葉木第三次從沙發上滾下來後，君梵忍無可忍跳下床。
暴躁地走到沙發前，葉木已經又自己爬起來躺了回去。
嘴裏念念有詞：混蛋，把兒子還給我……
混蛋，他？
君梵叉著腰，不可思議地看著沙發上夢囈的女人。
趁著月色，模模糊糊能看見她此刻睡得不怎麽安穩，眉心糾結，牙齒緊咬著下唇，雙手也在身前絞成了結。
夢到陽陽被他帶走了？
君梵被氣得樂了，下一刻，心底又莫名生出了些不忍。
在羅馬時，他用了一整天的時間才看完葉木給葉陽錄的視頻。
從小家夥出生不久開始，直到葉木離開羅馬回國的那天，一共五百多個，每個視頻都有著同樣的結尾——那座木雕和葉木可憐兮兮的旁白：
君醫生，你兒子出生七天了喲，第七次請求你原諒，看在你兒子比昨天更可愛的份兒上，考慮一下唄!
君醫生，你兒子滿月了喲，第三十一次請求你原諒，看在你兒子比昨天更可愛的份兒上，考慮一下唄!
君醫生，你兒子兩個月零七天了喲，第六十八次請求你原諒，看在你兒子比昨天更可愛的份兒上，考慮一下唄……
那天看完所有的視頻，君梵也是被氣得笑了。
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床，他“嘖”了聲，彎腰把葉木給抱了起來。
他睡眠淺，再讓她這麽三番五次地摔到地上把他吵醒，他該徹底失眠了。
然而君梵卻低估了葉木的戰鬥力，許是床比沙發睡起來要舒服，起先她還算安穩。
過了十分鍾，在他即將睡著時，葉木翻了個身，一拳捶在了他嘴巴上，嘴唇磕著牙齒，毫不留情地把他痛醒了。
君梵嘶著氣，憤怒地瞪著咫尺外，又一動不動睡過去的女人。
強忍著把她丟下去的衝動，往外躺了躺閉上眼。
然而，君梵卻怎麽也無法入睡了，一直醒著和一直被葉木弄醒，相較而言自然是後者更讓他難以接受。
索性坐起來，微微側目防備地盯著一旁的人。
那睡相一如既往地差!
在葉沐一滾再滾，眼看就要頭栽地掉下去，一直冷眼旁觀的男人終於拉回良心。
才伸手準備將人拽回來，不想葉木卻忽地抬腳，準確無誤地踹在了他的右臉上。
君梵悶哼一聲往後仰了仰，竟先葉木一步，率先從床上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