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這一世,嬴政本來沒有計劃早早對呂不韋下手。

  自從商鞅變法以後,秦國的整體就向戰車靠攏,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但相對而言,有專科就有偏科,秦國的偏科就是文化和商業這種在秦人看來不實用的東西。

  呂布偉本來就是出生於陽翟的大商人,在嬴政他父親秦庄襄王在世執政時權傾秦國,這時可沒有為官不許經商的要求,因此呂不韋就把自己的商業帝國擴充六國,作為一個合格的丞相,順便彌補了一下秦國的這方面短板。

  這一切都隨呂不韋的死亡風流雲散了。

  如果是正常狀態下,這也不是什麼事,但隨著災難即將到來,在秦王想要從六國購買糧食卻無從下手時,就成了一個問題了。

  「陛下可曾後悔殺人殺早了?」明夷說道,眼睛里閃著一點揶揄的光。

  「朕沒有殺呂不韋,他是自殺。」贏政淡定的說道。

  他還還沒有下令,獄中呂不韋就膽戰心驚的腦補了一堆酷刑,最後自己扛不住心理壓力,用腰帶掛在房樑上勒死了自己。

  自殺這點倒和上輩子一樣,只是可惜了他的商隊了,大半分崩離析,只剩下少部分由司空馬和一些遠親帶著投奔到了趙國。

  這讓想將呂不韋先關幾個月,接手過商隊以後再下令處死他的嬴政很是惱火。

  明夷一聲嘆息。

  如果呂不韋再堅持活下去,憑藉手中商隊討價還價,未必求不到一線生機。

  「以前,是如何平復災禍的?」明夷問道。

  上輩子是怎麼處理的?

  「開放糧倉賑災、令太醫令防治疫病。」贏政說道。

  都是常規操作,沒什麼稀奇。

  但人生既然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嬴政不想這麼做。

  嬴政想以更快的速度征服六國,建立更強的大秦天下!

  明夷愛莫能助,能助也不想住助,微笑送走了秦王。

  重新回到正殿,侍者雙手捧上了一封信函。

  嬴政看完后,緩緩勾起了唇角。

  在漫長的逃跑、被抓回好吃好喝招待、再逃跑、再被抓回好吃好喝招待的拉鋸戰之後,繚終於任命了,願意向秦王稱臣效忠。

  而這封信,就是他寫來表示效忠的一個大計劃。

  以如今秦國的強大,天下各國無一不是對手,唯一需要憂慮的就是山東各國合縱抗秦,聯合起來共同攻打秦國,到那時一對多,秦國肯定打不過。

  陛下你想想,從前的智伯、夫差、湣王都是不是稱霸一時,卻又因為其他國家的聯手圍毆而滅國。

  想要杜絕這種事情在秦國發生,就需要讓各國聯合不起來!

  所以繚在此恭敬的請秦王賜給自己三十萬金,拿去給向趙國郭開、楚國李園一樣的各國權貴大臣送禮,讓他們在自家老大耳邊給秦國說好話,然後不來聯手攻打秦國。

  等到將來秦國兵臨城下時,他們後悔也晚了。

  上輩子就已經證明了這個計劃不錯,可以實行,可惜現在不是實行的時機。

  秦王又一次在心裡惋惜了片刻,然後提筆,給繚寫了一封信。

  你的想法不錯,朕很贊同,但現在不是干這事的時候,朕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你辦!

  去組織商隊,然後向六國大量購買糧食吧!

  加油,好好乾!

  伴隨著這封秦王親筆書信的,是正式下令封繚為國尉的王令。

  來自咸陽宮的使者快馬加鞭來到繚居住的驛館,向繚通風報信外加賀喜。

  驛館內部這些日子裡以來被裝扮的頗為奢華,最裡面的房間里,擺滿了秦王賞賜的各種珠玉寶物以示恩寵。

  如果忽略驛館外面的重兵把守,單看這一幕,倒像哪個高官家的宅邸。

  一個沒外袍、僅僅穿著單衣的男子在青天白日下,毫無想象的趴在驛館的小院石桌上,嘴裡還咬了根野草,眼裡充滿了生無可戀。

  他是魏國人,想效忠的是自己的母國!

  雖然一直以來,魏國有不少人都來到秦國當官,從商鞅、張儀、范雎……但這些絕對不包括他繚!

  當初迫於生計在呂不韋那裡混了一段日子,呂不韋倒台以後,繚就開始想辦法打到回魏國了。

  雖然繚自己也認為自己有才華,但畢竟什麼名揚諸侯的事情也沒有做出過,甚至沒有當過那國小吏!

  所以,秦王究竟哪根筋搭錯了,一心一意認定他這個籍籍無名的山野之民有大才!

  甚至軟的不行來硬的,說他不當官就別想離開秦國!

  天下有這麼逼人的君王嗎!

  今天早晨實在扛不住這種煎熬,怕連續幾十年待在那裡,寫出那封信送給秦王投誠以後,繚就趴在小院子石桌上,哀嘆自己最後的節操已丟。

  一陣馬蹄聲飛揚,來傳達王令的使者到來,大聲宣告了秦王封他為國尉的消息!

  趴在石桌上的青年四周立刻擠滿了認識不認識的人,恭喜道賀的聲音不絕於耳。

  繚從石桌上爬起來,勉強笑了笑,拱手回禮。

  這些人哪懂他心裡的苦。

  「恭喜大人,從今以後就要稱呼您為尉繚了。」傳達王令的使者笑眯眯說道。

  「多謝陛下恩賞。」尉繚雙眼無神的答道。

  使者又將秦王的親筆信函給了尉繚。

  應該是說自己之前提出的離間計劃了,尉繚一邊拆信一邊心裡想著。

  尉繚對自己提出了這個離間計劃還是非常有信心的,有**成可能做得到,秦王若是像他的先輩一樣是個有為君主,就必然會採納!

  然後尉繚看到秦王在信里說讓他去五國買糧食。

  尉繚「……」

  這……這專業不對口啊!

  不論尉繚再怎麼心不甘情不願,王令已下,他也只能打包袱上路六國了。

  這件事作為最新的八卦新聞,連同著之前尉繚是如何到處誹謗秦王,又與秦王一個抓一個跑的笑話,飛速流傳到了咸陽宮廷的每一個角落。

  明夷聽完以後,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關注這個尉繚與秦王之間不得不說的二三事,而是注意到了購買糧食上。

  「陛下想買,五國肯賣?」明夷不解的問道。

  糧食作為出征打仗或者是庶民生死的必須之物,重要程度也就比刀劍武器差那麼一點點了。

  以如今五國對秦國的忌憚程度,不至於沒心沒肺的賣給秦國吧。

  如今又是沒有天災的時節,就不怕秦國拿著當了軍糧,然後轉頭攻打他們的國家?

  「銀貨兩訖,有何不願意?況且若是真的不想,以「力」服人便可。」贏政傲慢說道。

  而且還有尉繚那個最擅長在人與人的關係之間找漏洞的人精跟著,出不了大差錯。

  「說理肯定也沒用。」明夷說道。

  這種情況哪裡是以理服人能解決。

  「朕不是說「理」,而是「力」,以力服人若有商人不肯販賣,攻打其國家便可。」贏政看了她一眼,解釋道。

  明夷「……」

  嬴政還在自顧自思考。

  如果真的有商人不肯賣,正好趁現在天災還沒有來的最後一點時間出兵,可以給其他的國家殺雞儆猴做震懾不說,還可以再順便得到幾座城池。

  想到這裡,嬴政有些興奮了。

  希望當真有商人不願意販賣……

  明夷被噎的無話可說,懶洋洋的靠在了寢宮中的低矮漆榻上,雙手抱住膝蓋,再用白色皮毛將自己一圈圈裹起來。

  旁邊的青銅暖爐里,炭火發出暗紅色的光。

  天氣已經漸漸涼起來了。

  「毫無禮節。」贏政習慣性的批評道。

  「陛下可知你這叫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明夷懶散的說道。

  說的好像嬴政私底下坐著時維持禮節一樣。

  「是何意思?」贏政挑眉問道,他沒聽過這句話。

  明夷就將這句話背後的故事將講給嬴政聽。

  「這典故你從何處聽來?」贏政問道。

  明夷正將自己的臉也埋在柔軟雪白的皮毛里,聞言頭也不抬的隨口說道「忘了。」

  沒想到這一句話又觸怒了嬴政,少年的臉色猛然籠罩了一層寒霜,居高臨下走到姬明夷,捏起她下巴對視。

  「可曾記得當初在新鄭時朕說過什麼?」贏政平靜說道。

  秦王的突然靠近讓明夷緊抿唇角。

  她伸手扳開贏政的手,強行中斷了這個代表著不平等的動作。

  「你做什麼!」明夷滿臉不快的冷冷說道。

  嬴政沒有說話,只是平靜的看著她,讓姬明夷自己回想。

  明夷微微蹙緊了眉頭回憶。

  當初在新政時,他們約定了……嬴政不會再殺自己,在咸陽宮待兩年以後便可自行來去,相對的條件是自己必須有問必答,不得撒謊。

  「……我方才不過是習慣而已,並非故意隱瞞,那句話的典故出自一本書,在故鄉時常有人用,久而久之就記住了。」明夷淡淡的說道。

  空氣里凝固的氣氛似乎微微一松,但終究不復之前悠閑。

  贏政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然後轉頭去了堆滿竹簡奏章的案几旁邊。

  一個雕花的紅紋漆盒此刻正擺在案几上,盒子里,一團團蓬鬆柔軟、狀若柳絮的「棉花」整齊擺放。

  盒子旁,是巴郡郡守快馬加鞭遞到咸陽來的奏章。

  據郡守所言,此物是近兩年在巴郡興起的一種植物,名字喚作棉花,可以塞在麻衣中保暖。

  棉花若廣而推之,所得果實不遜於麻,而保暖之效又不遜於皮襖。

  僅憑這點,就讓贏政不由得重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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