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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8

  他們就在這落了戶。對外, 想了半天,竟還是用了拍腦袋想出來的名字,梁見空是許陶, 許輕言是沈追。

  鎮上的生活很寧靜, 也很市井。街里街親慢慢都知道這裡來了一對小夫妻, 出入低調,男的很英俊, 話不多, 但待人禮貌,與人為善。女的就可惜了, 是個瞎子, 哦, 說順嘴了,應該說眼睛失明,看不見。兩夫妻對這事倒沒什麼避忌,反正女的也不常出門, 每次出門都是戴著墨鏡, 被男的緊緊握著手。別說, 男的對她是一百個一千個的好, 就沒見他離開妻子身邊超過一小時。

  他們起初在想這兩個人看著不像小地方的人,怎麼會到他們這。但這裡的民風淳樸,大家好奇歸好奇, 沒有亂傳謠言,還是梁見空一日被賣菜的大嬸纏著聊天,無意中透露, 是因為妻子出了車禍,眼睛失明, 身體不好,經不得吵鬧,城裡空氣也不好,不利於她養病,這才搬了家,過來住段時間。

  難怪呢,看起來也是正經人家,哪會是他們私底下瞎猜的那些烏七八糟的事。

  可也沒見他們工作,他們以什麼為生呢?

  很快,梁見空又解答了他們的疑問。梁見空在家附近的商鋪租了個兩層樓的店面,一層樓開了家花店,為了照顧許輕言,他把琴搬到了二層,這樣她也可以來這裡解悶,他們隨時能在一處。

  許輕言好奇他為什麼要開花店,他的想法比她以為的要簡單得多。

  梁見空盤腿坐在地上,拆開一個快遞大箱子,裡頭全是他採購的花瓶,他自己先是笑了笑,說:「有一天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們結婚了。」

  許輕言靠在沙發上,挑了挑眉,聽他繼續說。

  「你去演出,我就送你花,大捧大捧的花,演出現場、家裡、公司,全是我送的花。後來覺得總是買太不方便,乾脆就開了花店,想送多少送多少,想送什麼樣的就送什麼樣的。」

  為了給老婆送花方便,所以開了家花店,服氣。

  許輕言朝他招手:「那我是什麼反應?」

  梁見空頓了下,還頗有點不滿地說:「你嫌太多,讓我拿去賣。」

  許輕言忍不住笑出了聲,感覺是她會做的事。還欲開口,手裡突然多出了一束花,花香清雅,馥郁芬芳。

  她驚訝地抬起頭,雙眸茫茫地尋找他的方向。

  她的方向不對,他悄悄繞到另一邊,低頭在她的眼瞼落下一吻:「你雖然看不見,但是,以後可以天天聞到花香。」

  花店叫「一隅」,因著許輕言喜歡素雅,花店的風格也很雅緻,他想著可能某一天,她能看見了,一眼便能愛上這間小小的他們的花花世界。

  梁見空一個人打點了所有,這對他來說並不是難事,比起許輕言的內斂寡言,他的性子可塑性極強,完全可做到左右逢源,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所以,花店開張的那天,竟是有許多人前來道賀。

  自那天起,梁見空就在一樓打點生意,定時陪許輕言去醫院做康復訓練,許輕言從來不會在梁見空面前流露任何負面情緒,每一次訓練都做得十分到位,三個月下來,手指恢復情況良好,起初她會用單手彈琴,後來逐漸能用上雙手。比起許輕言的淡定,梁見空要更加激動,他心心念念就是許輕言的手能恢復,重新彈琴。

  當她終於能用雙手演奏一首曲子的時候,縱使還是無法企及她巔峰時候的水平,但已經是驚人的奇迹。

  梁見空抱著她久久不能言語。

  許輕言拍拍他的背,因為看不見,所以她的其他感官變得格外敏感:「哭了嗎?」

  梁見空把臉埋在她的脖頸處,緊緊閉上眼:「沒有。」

  半晌,她的耳畔又響起他沙啞的嗓音:「我愛你。」

  漸漸的,偶有顧客會被琴聲吸引,側耳傾聽,忍不住問,店裡放著鋼琴曲嗎?

  梁見空指指樓上,現場演奏。

  因為知道現在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拿命換來的,所以他們格外珍惜,小心謹慎,不緊不慢地過著他們的生活,時光在「一隅」里也變得溫柔起來,散發著雲捲雲舒,歲月靜好的味道。

  時間長了,會有人來尋問老闆娘招不招學生。這倒是有點出乎梁見空和許輕言的意料,兩人仔細商討了一下,越聊越覺得可以,只不過梁見空唯一擔心的是許輕言眼睛看不見,不方便,也怕她身體吃不消。可許輕言卻覺得這是好事,表露出異乎尋常的積極性,她願意去挑戰,因為她不想成為梁見空的累贅,兩個人在一起的生活,她也想有自己的貢獻。

  真的要招生,這事就得好好琢磨了,其實如果找趙前幫忙,會容易許多。但他們不想那麼高調,還是想靠自己的力量慢慢來。免費試課的消息散出去后,少數家長琢磨著孩子有點藝術的熏陶還是挺不錯的,誰心裡沒點小虛榮。他們覺得這裡環境很好,老闆待人接物也很周到,最重要的是鋼琴老師不同尋常,縱然眼盲,卻絲毫不影響她淡然的氣質和不俗的演奏水平。

  偶爾梁見空還是會覺得委屈了許輕言,這「一隅」天地收納了她的光芒,卻也掩藏了她的光芒。許輕言卻大為滿足,她太愛這樣的生活了,「一隅」簡直就是她夢想中的聖地,不念虛無,不懼惘然,只因所有的美好都觸手可及。

  小小的遺憾是,將近一年的時間,她的眼睛一直未好。

  這一年該過去的風頭都過去了,曹勁也悄悄來看過他們,趁著許輕言走開,轉頭告訴梁見空上頭希望他能歸隊,梁見空沉默了會,還是拒絕了。

  曹勁:「你不想以光明正大的身份干一番?」

  梁見空拿起一罐啤酒晃了晃,望著不遠處:「想啊,但現在不是時候。」

  曹勁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不再作聲。

  晚上,兩人依偎在床上,許輕言問他:「曹勁跟你說了什麼?」

  他把她抱在懷裡,咬著她的耳朵含糊道:「沒什麼。」

  她怕癢,躲開他,乾脆道:「你想回去嗎?不用擔心我,我現在都適應了,能照顧自己。」

  梁見空無奈她的聰明,但他堅持道:「是我還想當兩年花店老闆,前十年累得夠嗆,還沒緩過勁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在黑暗中摸到他的嘴唇,梁見空閉上眼,回應著她柔軟的親吻。

  這一刻,許輕言覺得就算一輩子看不見,她也沒有最初的懼怕了,因為梁見空和時間給了她溫潤的力量,去抵抗黑暗中的不安。

  梁見空雇了一名音樂學院的大學生幫著許輕言照看孩子,她眼睛看不見,在教學上很有難度,需要有人幫襯。但好在她功底深厚,五感天生敏銳,對孩子們非常耐心,教學也越來越順手。他們的教室沒有因為生意的火爆而擴大,她精力有限,無法顧及太多孩子,竭盡全力保質保量是她對自己的要求。

  梁見空的生意也越做越好,確實有點忙不過來,只好雇了一個店員。這天,與他們合作的婚慶公司臨時派來一單生意,他不得不跑一趟,只好跟許輕言交代了一聲,說是一個小時一定回來。許輕言倒是沒什麼,下午的課已經結束了,她就自己練練琴,反正店裡還有人看著。

  梁見空走後不久,店員突然說是家裡出了急事,得回去一趟,要二十分鐘才能回來。許輕言想來快到下班的點,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大事,爽快放行。

  可偏偏這天的生意就是淡不下來,有幾個女學生伴著清脆的笑聲跑進店裡,嘰嘰喳喳地挑選起花來,聽上去是因為教師節快到了,要給老師買花。

  許輕言現在很愛這樣青春活力的年輕人,這讓她不由想起她愛撒糖的小太陽,小太陽現在跟著趙前混,他會在確保安全的情況下,時常給她電話,他很想她,委屈地說看不到她,他都要抑鬱了,然後,電話就會被梁見空接去,說是他來給他做下心理治療。

  許輕言主動起身給女孩子們介紹起花語來,別看她平時總是在樓上教琴,花的專業知識該知道的她一個都不少,畢竟她可是這家店的老闆娘。

  女孩子們性格很好,商量了一會便決定了:「哦哦,好呀,就姐姐你推薦的三種吧,滿天星多一些,包裝紙能選嗎?」

  「可以啊,你們老師喜歡什麼顏色?」她挑選出幾款花樣,鋪開在她們面前,「這張淡紫色的很配你們挑選的花色,不會喧賓奪主,顏色也很溫柔,很適合送老師。」

  女孩子們也是一眼就看了喜歡,連連稱好。

  許輕言笑言:「那我替你們包起來。」

  「姐姐,你氣質真好。」女孩子們忍不住道。

  許輕言愣了愣,她以前身上總是自帶一種疏離,不太好讓人接近,可這些日子好像有點不一樣了,雖然身體有疾,看上去還是淡淡的樣子,卻讓人覺得恬淡中有股向上的力量,不再拒人於千里,哪怕只是靜靜望著,也覺得舒服。

  她過去不喜玫瑰,總覺得玫瑰飽含的感情太濃烈直接,可現在她覺得生活就需要點玫瑰的熱烈,人這一生何嘗不似花期,花開有時,花落有時,難免遇見疾風驟雨,便會提前凋零。所以,在盛放的時候,便要努力活著,不負昭華。

  梁見空回到店裡的時候,恰好看到這一幕。

  許輕言著一身藕色長裙,站在玫瑰花前,輕輕歪著頭,把及肩的長發別在耳後,露出秀氣的耳垂,凝神望著玫瑰,手中的剪刀細緻地剪去多餘的枝葉。

  這便是他今生見過最美的畫面。

  似有感應,她回過頭看到門口的他,笑了笑:「今天的玫瑰真漂亮,剩下的能帶回家嗎,我想放在客廳。」

  梁見空像是被定了身,張了張口,愣愣地望著她,無法言語。

  她見他臉色不對,頓時反應不過來,慌忙放下手中的剪刀走過去,緊張道:「出什麼事了?」

  梁見空只是看著她,要笑不笑,神情古怪極了,太陽還未落山,半落不落的光芒自他身後照進來,幻化出淡淡的金色虛影。

  心狂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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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輕言仰起頭,眯起眼,這一剎那的陽光,彷彿和記憶中最後一眼陽光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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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視線落入他微紅的眼眸中。

  他終於等來她說:「一隅和我想的一樣漂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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