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梨花淚（3）
人生是一個圓，我們忙忙碌碌走完一生之後，終究還會回到起點。
珞薇這是第一次對天佑玄女有了具體的認識，以前她對這位聲名煊赫的玄女唯一的認識隻有四個字：她很厲害。
似乎連龍太子都不是她的對手。
對於這樣一個令人心生敬畏的女子，珞薇其實並沒有多大的興趣，更何況她還是羽千夜的母親，而一個可以棄自己孩子於不顧的人，珞薇就更沒有多少好感了。
現在，林覓跟她說，天佑玄女喜歡素馨花。
這樣一個在軒轅山獨自生活了千萬年的女子，這樣一個淡漠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這樣一個在世人眼中迷一樣的女子。
她和魔尊，究竟發生過怎樣的故事？
他們的故事，是否蕩氣回腸？是否轟轟烈烈？是否刻骨銘心？
愛情本沒有錯。或許從某種角度來說，也許他們兩個都沒有錯呢？
可是他們卻最終導致了羽千夜的悲劇。
那個一襲白衣勝雪的男子，那個唇邊含笑有如木蘭花開的男子……
他的名字讓人心痛，他的一生讓人心痛。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為何會來到她身邊？
也許，她永遠都無法問出這個問題了。
那次之後，或者更為精確地說是第二天。珞薇在杻陰宮的境況有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她有了一個不算華麗但卻環境清幽，精巧雅致的住處。
她可以在杻陰宮裏自由行走。當然，這在珞薇試著走出去兩次卻再也找不回自己的房間之後告終——還是乖乖待在房裏最安全。
約摸似是到了午時，窗外蔚藍的天空澄淨如洗，隻有幾朵白雲輕輕的漂浮著，寧靜而幽遠，讓珞薇一顆焦躁的心稍稍安定了下來。
其實明知會有狀況發生卻始終安靜到詭異的日子最是難熬，因為她永遠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她總是會擔心著自己的擔心。
究竟過了多久？
玄司雨為什麽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陌辰汀有沒有醒過來？
門被人突兀地推開。
珞薇回頭，看見林覓站在門口。
還是她送給他的那身藍色布衫，但是顏色褪了一些，上麵連一絲皺褶都看不到，服服帖帖地一瀉而下。
看來他已經適應了這裏的生活，珞薇一直都知道林覓的適應能力很強。
“餓了嗎？我帶你去吃飯。”
以前在行雲樓的時候，每次珞薇行醫出來都餓得饑腸轆轆，可是不消她說，就已經有一桌子美味佳肴等著她，無不是她愛吃的。
有件事情可能要提一下，有一句話怎麽說來著：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還有，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珞薇跟阿枚的口味原本不同，但兩人在大多數事物上喜好相近，又都經曆過傷痛，朝夕相對了十多年，她們兩姐妹，除了喜歡不同的人，早就口味相同了。
所以靈凡蒙對了一件事，按著珞薇的喜好來，其實就是阿枚的喜好。這件事，也是當珞薇走後隻剩下他跟阿枚時，他猛拍自己腦袋才反應過來的。
“還好，也不是很餓。”
珞薇對林覓謙遜地笑笑。
可是實際上她都餓死了，一大早出門迷了兩次路，抓著好幾個陰魔問才找到自己的住處，她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之前她跟汀一起去往死亡之幕，一路上，往往還沒找到一家客棧投訴，她就會在汀的耳邊嚷嚷著餓了。
可是現在，站在她麵前的人是林覓，她不能這樣，也不想這樣。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
珞薇沒想到這頓飯還有別人在場。
看見玄司雨她並不意外。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玄司雨今日的妝十分精致大體。
仍是一襲鵝黃色羽衣，下擺有些蓬鬆的弧線造型，配上她玲瓏的身段顯得有些俏皮，這件衣服，顯然是經過精心挑選設計的。
她今日的妝十分素雅，看上去就跟沒有上妝一樣，可是同為女人的珞薇能看得出，越是看不出痕跡的妝容越要費盡心思，沒幾個時辰根本畫不出這樣的妝，看來玄司雨今天一早上的時間都花在這個妝上了。
再加上她聞到的香味。
珞薇這回留心了，她聞得出這香味是素馨花香，淡而沁人心脾。
難不成今天是什麽日子？玄司雨要放大招了？
還有某個浮出水麵的猜測。
但珞薇一直跟自己說，不會的，不可能吧……
兩人已經落座，是一張上等紫檀木大長桌，林覓跟珞薇坐在一側。
正前方主人之座是空著的，玄司雨好整以暇地站在旁邊。
桌上擺著的食物，色香味俱全，在看見它們第一眼的時候珞薇就饞得食指大動了，但是礙於林覓沒動她也不敢動。
“可以吃了。”
一聽到許可，珞薇二話不說拿起筷子對著她麵前的酒釀圓子率先下了手。
外酥裏嫩，入口時是肉的美味，帶全部咽下之後唇齒之中才留餘清淺的酒香。
好吃！好吃！
“喜歡吃嗎？”
“嗯！”珞薇點點頭，不自覺又夾了一塊。
可是……
她差點兒沒被噎死！
因為她發現這個聲音不是林覓的！
突然出現的男子的聲音……玄司雨特意等待著的那個座位……不是林覓……那就隻有可能……
是魔尊寂！！！
那個代表著血雨腥風的男子，那個傳聞殘忍到罄竹難書的男子！
珞薇其實並沒有見過什麽“大人物”，如果有，那她覺得也就隻有亦正亦邪的陌辰汀了吧……
她機械地偏過頭，機械地把視線偏轉到那個空著的座位……
男子對她淡然一笑。
一瞬間，珞薇眼眶紅腫，她還以為坐在她麵前的人是陌辰汀。
那樣輕蔑狂傲的眼神，在此之前，她隻在汀的眼中看到過。
可是隨即她反應過來不是。
那個人的眼中，比汀多了血霧蒙蒙的煞氣，他的殺氣太重。
更何況，他唇畔那一抹似有若無的戲謔的笑，和羽千夜何其相似！
珞薇沒想到她會以這樣的方式見到魔尊寂。
對於珞薇投來的長時間直視他的目光，玄司雨有些慍怒地皺了下眉頭。
不過寂卻仍是心情良好。
他問：“你發現了什麽？”
看著我，你發現了什麽？
“你和他很像。”珞薇如實答。
“我兒。”他那血霧蒙蒙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情，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冰冷，“他如何？”
羽千夜是個怎樣的人？
這可難到珞薇了，羽千夜的脾性她當然很清楚，可是怎樣說算作不詆毀他又能讓魔尊聽起來舒服呢？
要知道，問這句話的可是曾攪得六界天翻地覆的魔尊。尋常那些誇讚人的話到了他那裏很可能會變成勃然大怒，可那些與黑暗勢力相關的詞匯又大多是貶義詞。
玄司雨站在魔尊身側，對一切置若罔聞，仿佛她存在於另一個世界。
而坐在珞薇身邊的林覓卻動了動，坐直了身子，表情也變得凝神認真起來。
“他……”珞薇舔了舔有些幹巴的嘴唇，“他諱莫如深，總是不按照常理出牌，我永遠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做什麽。他看著觸手可及卻又遠在天邊。”
如果沒把握，最好就如實說。
珞薇了解羽千夜是個言出必行誌在必得的人，在這一點上他和陌辰汀一樣，可不同的是陌辰汀會表現出強烈的征服欲和占有欲，而羽千夜卻總是淡淡的，好像他並不想要這東西一樣。
這是珞薇很久之後才明白的，人不可能真的無欲無求，隻能說羽千夜太善於隱藏。
大多數時候他的表情都是淡淡的，笑也是淡淡的，說話也是淡淡的，她似乎不曾見過他生氣，又或許他隱藏得太好她不知道。
唯一見過他捧腹大笑的時候是一百一十多年前，霽昀沒死，茂陵第一次下山，阿枚還是一隻鼴鼠精的時候，在南霜城，他偷過別人的錢袋，在珞薇這兒蹭吃蹭喝。
可是後來珞薇知道，他那是裝出來的，真正的羽千夜根本不會這樣笑。
魔尊突然深深的看了珞薇一眼。
這一眼摻雜了太多太多東西，看得珞薇心驚肉跳，連呼吸都變得急促。
林覓不動聲色地往珞薇這邊靠了靠。
突然，魔尊又朗聲大笑，仿佛全天下盡在他手一般，乾坤在握。
“隨我！”
魔尊一揮手，酒釀圓子離開珞薇麵前，取而代之的是一盤鮮嫩的雞爪。
珞薇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羽千夜功力哪及您呐！最多讓我心裏發毛，哪像您剛剛那眼神，足夠我地府衙門走一遭了！
“試試這個。”
魔尊的臉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那一襲血衣紅袍，恰好珞薇衣服的色係向來的大紅色，但是跟他的比起來，那就是小巫見大巫。
畢竟曾血洗九霄天宮的魔王大人，珞薇頂多算作爭奇鬥豔的小野花。
“如何？”魔尊問。
“好吃。”珞薇如實回答。
“那這個呢？”
是一盤雞翅。
珞薇乖乖地嚐了一口。
“你更喜歡哪一個？”
“雞爪。”珞薇依舊如實答。
比起雞翅，雞爪的烹飪手法更高一籌，味道更加鮮美。
魔尊再次朗聲大笑。
玄司雨驚奇地睜大眼睛，因為她看得出魔尊的這個表情裏帶著喜悅，是真的喜悅。
她又有些氣憤地看向正在吃的珞薇。
令人作嘔的女人！
“說起來，你倒更像我女兒。”
玄司雨跟林覓都不可置信地看著珞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