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終將離去（3）
“臭丫頭，蝕骨鑽心之痛你明白嗎？你真忍心我被痛死？”
“臭丫頭！我好痛！”
“喂！汜葉珞薇！你再不理我，試試看！”
“珞薇……肚子痛啊……”
“珞薇……肚子好痛……它們在咬我的肚子……”
“還有腿……還有手……”
“還有骨頭……珞薇……骨頭也在痛……”
“痛啊……珞薇……珞薇……你好狠的心……”
“珞薇……你幫幫我……你睜開眼睛幫幫我啊……隻要你幫我……我就不恨你了……真的……”
“痛啊……珞薇……好痛……”
“珞薇……珞薇……痛死我了……”
“珞薇……我好恨你……”
“珞薇……”
滴——
什麽聲音？
好像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什麽聲音也沒有了。
朦朧間好像看到了雪，皚皚的雪。
白茫茫的一片，真幹淨。
什麽也聞不見。
滴——
指尖軟軟黏黏的。
哦，是她的耳朵在叫。
塗塗，我耳朵又出毛病了，你快給我看看啊。
一天中最璀璨最耀眼的時刻，正午。
此時此刻的冬天竟是那麽的暖意融融，她從不知道原來冬日也可以這麽溫柔。
溫柔得好似要融化一切堅硬。
她的眼前，那個明亮耀眼的調皮少女；
那個巧笑倩兮的愛吃糖人的少女；
那個顧盼神飛的總是莫名其妙就生氣的少女；
她美的，奪去了她所有的呼吸。
滴——
砰砰、砰砰……
耀眼的明紫閃現。
她的少年踏夢而來。
“珞兒。”
珞薇稍稍動了下被枕得有些麻的手臂，略微遲疑地望向她的少年。
她此生摯愛的少年。
“珞兒。”陌辰汀嗓音低沉。
“你來啦。”
她想對他笑，可是嘴角扯動，一不小心滾落下來的，那是什麽？幾乎快要灼痛她的臉頰，她的肌膚……
“珞兒，她已經死了……”
“噓……”
珞薇小心翼翼地比了個禁聲的手勢。
“塗塗其實就是一個長不大還老愛斤斤計較的小女孩，別看她平時大大咧咧的，我告訴你，她什麽都記著呢，你可不能惹她。”
“珞兒。”陌辰汀心疼不已，“想哭就哭出來吧。”
“她愛計較，還不服氣，要是知道我在背後說她壞話，肯定氣得跑過來跟我理論。”
“珞兒。”陌辰汀上前，心疼得把她抱進懷裏。
“喂！”珞薇一條腿彈了一下，看起來就像是枕在她腿上的那個人動了動。
“臭狐狸！大狐狸！”
…………
“都跟你說了！我是九尾狐，不是狐狸精！狐狸精是罵人的，九尾狐是神族，這兩者有本質上的差別！”
“不許叫我狐狸，跟我提狐狸這兩個字也不行！”
…………
“臭狐狸！你睡覺樣子好醜！聽到沒啊！還說我哭得醜，你看看你現在的模樣，比我更醜！”
鼻尖輕嗅到一抹奇異的花香，珞薇怔了怔，假裝自己看不到少女愈發透明的手指。
…………
一百年一十多前，有一位絕色少女把一個白發老人帶回來施救。
老人問：“這裏是哪裏？”
少女答：“將離。將來的將，離去的離。”
“為什麽叫將離？”
“因為所有的一切終將離去，世間萬物，包括你我，包括這裏，都將離去。”
…………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柔美粉嫩的花瓣由少女的手指飄灑而出，沒有落下來，卻是越飛越高，越飛越多。
終將離去……終將離去……
原來我們當中，最最絕情的人是你。你從一開始，就決定好這樣的結局了是嗎？
漫天紛飛的花瓣。
緋紅的夢幻的花。
燦爛絢麗得讓人心驚。
“汀……”
懷裏的人動了動。
“你說它們能抓得住嗎？”
她用掌心在半空中輕輕拖著，等了許久許久，終於有一片被風吹落下來。
卻是直接穿透她的手掌。
她愣了一下。
好可惡……你竟然連這個也不願意留給我……
“汀，我們回家吧。”
你說你恨我，那你接著恨吧。
“好。”汀溫柔地吻在她的眉心，輕輕將她抱起。
叮——
緋紅的，絢麗的花瓣。
好似要把整片天空都鋪上緋紅的花瓣一樣。
空空墜落下來的。
是碧海銀水晶。
上麵的血跡仍未幹涸。
耀眼的陽光照射下來。
折射出詭異奪目的紅光。
————
大年三十，行雲樓。
“好、好看嗎？”
林覓拽緊自己身上深藍色布衣的下擺，下巴低到胸膛上，緊張兮兮地問眾人。
“哎喲我去！”靈凡跳起來叫，“我揉揉眼睛啊！是不是看錯了啊，林覓居然會害羞？！”
“啊！”靈凡捂著自己肚子慘叫，看到林覓陰惻惻的臉，趕緊乖乖把自己嘴巴縫起來不說話。
“很好看呢！”珞薇細心地幫他把衣領整理好，又拍了拍他身上的褶子。
“不信你問阿枚？”
林覓的視線落到阿枚身上。
阿枚朝他豎起兩個大拇指，“帥氣！”
“謝謝！”
林覓抻直脖子，昂首挺胸，一板一眼地道謝。末了，當視線掃過某個人時，下巴翹得都快要飛到天上去。
哼哼！珞薇給我做的新衣服哦！
陌辰汀麵無表情地整理自己麵前的賬簿，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林覓還以為他這是吃癟的表現，回後院的時候腳步聲都比以往重了三分，踩得地下一顫一顫的。
一直到林覓消失到大堂，眾人也都各忙各的時候，汀才看著後院的方向，極其不屑的哼了哼。
顯擺麽？
輕柔地撫摸過自己身上的明紫長袍。
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那真的不能算作一件袍子……
勉強能掛在身上的一塊布而已……
但因為某人天生的傲然貴氣，這等俗物掛在他身上竟然沒有任何違和感，而且靈凡跟林覓竟然都沒有發現！（其實是因為汀一直在櫃台後麵沒有出來……）
手指忍不住在上麵來回撫摸，就像是撫摸愛人的肌膚一樣。
很明顯，這一看就是某人第一次做衣服的成果，新衣服嘛，誰沒有呢……
而且，這個“第一次”還隻能是我的！
雖然醜了一點。
與此同時，正在收拾東西的珞薇響亮地打了個噴嚏。
她用自己被針戳的傷痕累累的手揉了揉鼻子。
因為汀的威逼利誘，她竟然在三日的時間內做出兩套衣服……一套是之前在大家麵前說的給靈凡的，一套是給林覓的……她還把自己的手戳了好幾下……
要怪隻能怪靈凡的多嘴，害得他又要熬夜趕製出兩套衣服，畢竟不能把林覓給冷落了。汀還非要那套她第一次純手工縫製的醜得不行的衣袍（其餘兩件因為趕時間用了靈力），可是正常人都能看得出來其餘兩套比第一套好了不知多少倍呢……
汀還真是個捉摸不透的人……
大年三十，最熱鬧的當屬吃年夜飯的時候了。
大紅燈籠高高掛，吉時一到，家家戶戶鞭炮聲此起彼伏。
走在街上都能聽見院牆裏的歡聲笑語，載歌載舞。
行雲樓裏的一眾人自然沒有那麽多才多藝，兩女子都屬於性靈質冷的一方，汀又是一副冰山臉，唯一能製造出動靜的隻有靈凡跟林覓了。
——搶菜。
那場麵，可真是一個精彩絕倫雞飛狗跳，就差兩人站在桌子上打起來了。
還真實現了靈凡之前的許諾，數米長的大長桌，色香味俱全地擺滿了菜，真真是滿漢全席，應有盡有。
靈凡一開始還樣樣都想著給阿枚夾一點，可是後來被林覓攪亂地自己都吃不到，頭頂上雞腿鴨腿滿天飛，惹得他像隻怒發衝冠的老母雞一樣抻著脖子往上跳，林覓就像一隻猴子般竄上躍下，抓耳撓腮，以死活不讓靈凡吃到菜為目的，使盡渾身解數。
珞薇跟阿枚笑得差點兒被飯噎住，阿枚於心不忍還偷偷幫了靈凡一小會兒，可是最後還是被眼尖的林覓發現，兩人於是把戰鬥陣地從桌子上轉移到桌子底下……
珞薇一直拿眼睛偷瞄仿佛置身於另一個世界的陌辰汀，他仍舊是端坐著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每一個動作都無比優雅賞心悅目。
隻是每當珞薇想要吃什麽的時候，那盤菜就會不著痕跡地挪了一下位置，讓它偏離了混亂的“戰場”，她被靈凡逗得嗆住的時候，一杯水自行出現在了她的手邊，不燙不冷，溫度剛剛好……
珞薇心裏暖融融的，時不時臉上飛起一抹潮紅，好在阿枚的心思都在那兩個人的戰場上沒有發現。
那一頓飯，是他們吃得最久的一次，他們從家家戶戶歡聲笑語吃到了夜深人靜。
滿滿一桌子的美食都被洗劫一空，當然，桌子底下也是一片杯盤狼藉。
除了汀，其他人都吃得肚皮圓滾滾的躺在椅子上走不動路。
於是乎，這麽一桌子的碗筷，就自然而然地讓陌大掌門來收拾了。
珞薇斜倚在椅背上，她喝了點酒，臉上紅撲撲的，視線一直追隨著陌辰汀。
看著他有條不紊的收拾他們製造出來的垃圾；
看著他麵無表情地端著一大盆的碗盤從他們麵前走過；
看著他神態自若地刷碗洗盤……
後院裏靜靜的流水聲，隱隱約約還有幾戶人家放炮的聲音，林覓跟靈凡吃撐了還是誰也不讓著誰的鬥嘴聲……以及……
珞薇的視線穿過大堂，透過後院的天空，看到萬家燈火通明，因為是過年，這一夜，家家戶戶都不會熄燈。它們就像是星星一般，不眨眼睛，卻無聲地傳遞著每一份祝福。
天空上有璀璨的星星和月亮，天空下有一個比星星還耀眼的男子在無聲地刷碗。
這是……
珞薇往後仰頭，用力地吸了滿滿一口的氣。
這是，家的味道。
她渴盼了百年，尋尋覓覓，一直希望的，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