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終將離去（2）
心有愧疚嗎？
不必。
因為接下來的事情會讓你覺得你連愧疚的資格也不配。
南海龍綃宮一戰，很大塊人心是不是？你終於可以把汜葉藍錦還有離涇南趕出龍綃宮了，那自小與你一同受盡折磨的鏡古哥哥終於可以成為海族的王了。
不知你在那時有沒有想過，當時因為鶴九在龍綃宮近乎魔怔的你，究竟是被誰救出來的呢？
“……羽、千夜……？”珞薇仿佛瞬間被抽去了全身力氣，隻剩一個殼在那裏搖搖欲墜。
對啊，還能有誰呢？我當時原想著，你這麽不聽話，我幹脆把你打昏了帶回將離算了。
可是羽千夜還是衝過來了，不顧一切地衝過來。
他本來就已經受了傷，之前鏡古中毒，他怕你傷心難過，還是幻形過來見你。
珞薇，你知道那日我有多恨你嗎？
我曾聽有人說過，這世上隻有兩樣東西是永遠屬於自己的：吃進肚子裏的和被毀滅、消失殆進的——如果別人誰也得不到，那麽不就是屬於你了嗎？
轉瞬間！
電光火石！
珞薇罩門已！破！
“塗塗！你幹什麽？！”珞薇大叫。
——轟隆！
頭頂猛然一聲炸響！
那是……？
隱林外。
陌辰汀長身玉立，安靜得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一個時辰，他說過，隻有一個時辰。
冬日的暖陽融融地傾瀉下來，明紫色外袍籠上一層耀眼的光暈。
這個倨傲至極的少年，從來都是這樣耀眼逼人。
天氣剛剛好。
他冷峻的眉頭也漸漸舒緩下來。
或許……
遠處似有泉水叮咚作響。
隆冬時節，卻似乎於輕嗅之間，聞到了春天的氣息呢。
或許……他可以試一試……
像冬日暖陽般溫暖地笑；
如同風撫花瓣和她輕聲耳語；
牽著她的手漫無目的地到處散步；
到哪兒都能聞到花香；
她的呼吸，她的心跳；
她離他那樣近；
他全都可以感受得到；
或許……
他真的可以嚐試一下……
那樣名為愛情的東西……
……
“塗塗！”
珞薇沉聲，或者換個說法，她在刻意壓低聲音。
“你怕陌辰汀聽見？”
光影變換間，灑落的，竟是她有如銀鈴般的嬉笑聲？
她看著塗塗足尖輕點，看著她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從她眼前劃過。
結印，引陣。
對於她來說，就像玩鬧一般麽？
“無論你想要做什麽，都、請、你、停、下、來！”
眼前模糊了一下，珞薇感覺自己的腿正在一點點變僵硬。她沒有試著催動靈力，因為她知道，塗塗已經在剛剛凍結了自己的靈力。
“不呢！”
輕笑聲，嬉笑聲。
天空中像是有許多個塗塗在嬉笑，打鬧。
“珞薇，你猜，我會殺了你嗎？”畢竟我是那樣的恨你，沒人知道我有多恨你。
“塗塗！”珞薇的聲音一顫！
“我求你！停下來好嗎？是我的錯！一切都是因為我，停下來好嗎？”
“啊……”半空中的一個塗塗停下來看她一眼，“騙不了你呢……臭丫頭！”
……
隱林。
疏影熹微。
陌辰汀長而密的睫毛輕顫了一下。
哦！珞薇一定沒跟任何人說過，當陽光照射到這個男子身上的時候，當他變得溫柔的時候，他美的，簡直像一個妖精。
睜開眼。
他極悠遠而深邃地眯了一下。
隻是這一下！
驚！覺！不！妙！
……
“珞薇，我知道如果讓你再選一次，你還是會選擇陌辰汀。”
一天中最耀眼的時刻，午時。
冬日裏最耀眼的陽光灑在這個巧笑嫣然的女子身上，她的身上散發出最迷人的光華。
她美得好像馬上就要隨風化去一般。
“塗塗！”
兩條腿已經變成石塊，站在，從她脖子往下，也在一點一點凍結。
“你殺了我吧。”從來沒有如此平靜的聲音，她如釋重負地閉上眼。
“臭丫頭！”塗塗停在她麵前，氣得跺腳，“你真自私！殺了你，誰去救羽千夜呢？”
豁然睜開眼！
“羽千夜死後……曾有一抹殘魂飛來將離，我用以前的方法試著幫他縫補魂魄……可是他卻本能地拒絕……你撿回來的那個……”
“我知道！我就知道是他！”珞薇開心地笑。
“沒人能救活一個一心求死的人，可是，如果這個人是你……”
塗塗猛地一頓。
“……如果是你，他應該會很高興的！”
“謝謝……”
“謝我什麽？終於讓你有了一個可以贖罪的機會了嗎？可是我那麽討厭你怎麽辦？”
“……”
“我不會把方法告訴你！”
珞薇頓時僵住了。
“救他的方法，我不會告訴你。可惡吧？這是我對你，最後的懲罰。怎麽說，我也是救你一命的恩人。”
“不要這樣……”
肩膀，半個身子……都變成硬邦邦的石頭……
“求我也沒用！誰讓你們惹我不開心了？”這樣的語氣，竟像是一個鬧別扭的孩童一般。
“如果你是真的恨我……或許我心裏的負罪感還會輕一點，可是你這樣……塗塗……你真的好狠……”
正佯裝著好不愜意地梳理自己頭發的塗塗手一頓。
“臭丫頭！就不肯好好陪我玩一次嗎？你跟羽千夜，從來沒有誰願意陪我玩！”
——轟隆！
天空再次炸響！
結界已經啟動了。
塗塗仰頭看一看自己的成果，微笑，“臭丫頭，看來你不想陪我玩也不行了呢……”
整個身子已經完全變成石塊，隻餘下一隻手臂，一隻手。
為什麽？為什麽隻有一隻右手能動？
“臭丫頭！羽千夜一直說你聰明，可你每次在我麵前都是笨笨的模樣，現在不如證明給我看看吧，證明你是不是真的聰明？”
晶瑩的淚懸掛在她長而微卷的睫毛上，耀眼的陽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說吧，臭丫頭！”時間快到了，不多說點兒話會無聊死的。
“你……”
好痛！她的心口好痛！
“你在這裏，布了陣……”
真的……好痛……連呼吸都在抽痛！
“這不明擺著呢嗎？你就隻知道這些？”
“你故意把汀留在隱林外，把我一個人帶來這裏，並不是怕汀會發現什麽，恰恰相反，你正是希望他能夠看出你設下的陷阱，你希望他衝進來……”
嘴角清揚，塗塗不置可否地點頭，“是嗎？可是我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這是一個活陣，陣的結界與心脈相連，陣在人在，陣破人亡。”
“這你也看出來啦？看來這幾年有用功哦！”幾十年前的你，最頭疼的就是運行布陣了。
“那麽，陣眼是誰呢？”
珞薇呼吸猛地一滯！淚如雨下。
“塗塗……”
“哭什麽？我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好痛！”
“哪兒疼？”
“這兒……”珞薇止不住地抽泣，“心口這兒……好疼！塗塗，病還沒有好，你幫幫我好不好？我好難受！”
“怎麽回事？”塗塗上前。
卻又僵住。
“臭丫頭！別玩了！你裝的不像。”
她在距離她半步的前麵頓住。
她笑得像是懸崖上迎風開放的百合花。
“心疼啊……那不過是因為你舍不得……心疼我了對不對？”
“塗塗！”珞薇失聲痛哭。
“因為，陣眼就是我自己啊……”
“知道我為什麽要把你凍結住嗎？隻留一隻右手？可以拿劍的右手？”
“不……不……要……”珞薇泣不成聲。
那個恬淡天真的塗塗……
那個任性可愛的塗塗……
那個心軟漂亮的塗塗……
“你聽。”
頭頂上，黃色的光壁，淺淺的，出現一道裂紋。
“陌辰汀真是不簡單，我以為他要等一會兒才知道呢。”
剛剛那幾聲炸響，是陌辰汀闖陣的聲音。
咽下喉頭的腥甜，她說，“他每闖一次陣，我的心脈就會受損一分，我的五髒六腑，我的身體，就會跟著，猶如數萬隻毒蟲啃咬一般劇痛。這種痛苦，你知道的吧？”
“不可以……塗塗……你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對自己那麽狠心？
“珞薇。”塗塗緩緩的，小半步，小半步，輕輕地靠近，握住她唯一沒有被凍結住的右手。
“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我在你麵前這麽活生生地痛死，那樣，你一輩子都會不安的，對吧？”
兩人相握的一瞬間，珞薇的掌心，赫然出現了什麽冰涼的東西？
“你一直自詡為魔，你說你一點兒也不善良，你說你是個惡人，可是啊……珞薇，你知不知道，就算是魔，你也不是個合格的魔頭……你總是太容易心軟。”
兩人相握的掌間，珞薇的掌心，出現了一柄短匕首。
碧海銀水晶。
“臭丫頭！既然選擇了做一個魔頭，就不要有太多的負罪感，沒人規定魔頭不可以得到幸福啊……”
她的掌心裏，躺著一把水晶短匕，冷無霜為她鍛造的水晶匕。
剛剛塗塗把它召喚出來了。
“臭丫頭！這把水晶匕你一次也沒用過呢！這不是白費了羽千夜的一番苦心嗎？他送你的禮物，你要麽是不接受，要麽是收下了卻弄丟了，就連一個名字，你也要奪下一個弑星城來跟他換取，你總是算的那麽清楚，一點兒也不肯欠他的……真是傷人心呢……”
這世間，唯有情債最難償還。她這麽做，不過是想少欠他一點兒，她可以盡力償還一些。可是……到最後，她還是欠了他，她窮極一生都償還不了……
“臭丫頭！我一直都替羽千夜打抱不平！現在，我要你用這把匕首。”
“用碧海銀水晶，刺進這裏。”
另一隻手，一下一下，戳在她心口的那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