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佇倚危樓風細細（3）
珞薇這才鬆口氣。
她的阿枚，還是單純，還是善良，但終歸也長大了。
四月接近尾聲，五月一過，就是酷熱的夏季了，而夏季，總是讓人躁動不安的季節。
阿枚讓珞薇幹脆就今晚住下來，珞薇推脫了。一來她回去還有些東西要整理；二來阿枚已經勞累了一天，她不想今天就這麽倉促地住下來。
阿枚也知道珞薇為她考慮，也沒有多說。自己起身去廚房下了碗麵，手藝也是相當好，珞薇喜滋滋吃了兩碗，心裏卻吐槽自己下的麵自己都吃不下去。
天已經黑透了，今晚沒什麽月色，倒是漫天繁星跳出來眨呀眨，嘻嘻哈哈。
珞薇喝幹碗裏最後一口湯，屋頂傳來一聲奇怪的鳥叫，像是布穀鳥的啼鳴，又有點兒鴿子的咕咕聲。
阿枚奇怪了一下，也沒太在意。
珞薇放下碗，立即起身。
“我先回去了。”
星空下，珞薇剛走出院門，一隻通體雪白的鴿子飛過來，因為是在夜裏，這隻鴿子又十分白，所以很容易被發現，但好在這裏並沒有什麽人經過，也就沒有人看見。
珞薇伸出手，鴿子落到她手上。
打開它帶來的一封信：
龍綃宮已破，離涇南與汜葉藍錦等人往西南方向逃竄。
指甲輕彈，一簇火苗騰地閃出，那封信瞬間就被燒成灰燼。
珞薇一個多月來第一次揚起了舒心的暢快的笑。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鏡古可以。
他現在，終於是海族中，真正的，唯一的王了。
羽千夜這邊的事情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冷無霜從各國挑選出幾百名優異的工匠，藏在冰山裏，每天沒日沒夜地為他打造最鋒利最強大的神兵利刃。而完成這些兵器，最後的，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用陽剛之血祭兵器，這些工匠最終的結局，就是犧牲，和自己親手鑄造的兵器融為一體。
以墨盈雪拜師學藝為名義招來的那些能人異士，還別說，真沒有幾個人族的，但卻是越招越多，越來越多的人往弑星城跑。羽千夜就開始帶著他們練兵。
說到這兒，不得不提當年的一場神魔大戰。
那時候，神族已處於沒落時期，而魔族卻越來越趨向於鼎盛。一千六百七十年前，魔尊寂掌控天下所有陰魔，並隻用了兩百年的時間就將其迅速擴展壯大，數量之多就是連人族也將將比過。
這樣的盛大時期，作為一個領導者，但凡有一點兒野心都會坐不住了，更何況是在三百戰之內就將前任魔尊殺得灰也不剩的，嗜血狂魔，寂呢？
當時，神族還沒有進行大撤離，神族最傑出，最具代表性的兩個人物——龍太子和天佑玄女。
天佑玄女是九天玄女的傳人，九天玄女一生的使命就是殺死蚩尤這個大魔頭，是以天佑玄女生來便以除魔衛道匡扶正義為幾任。而龍太子則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奇才，文武雙全不說，還心係天下，悲憫蒼生。
兩人是公認的神族第一高手，至於兩人誰高誰低，據說兩人私底下曾在昆侖虛比試了一月之久，出來後，誰也不說誰贏了，兩人就這麽並列在第一的位置。
於是乎，當這樣一個嗜血成性的陰魔領兵來犯時，兩人自然衝在最前麵。
寂手下有三員大將，玄司雨，九陰，辛殘。
當時是，強敵來犯，兵臨城下，龍太子與天佑玄女兵分兩路，前者傾盡全力去對付那三員魔將，而天佑玄女認為擒賊先擒王，孤身一人去捉拿魔尊寂。
這結果，也很奇特，可以說，是千萬年來神魔兩界從來都聞所未聞的。
天佑玄女跟魔尊寂從神界南天門一直打到魔界陰蝕門，打了七天七夜，又在若水之上和他鬥法，鬥了十天十夜，如此過了幾乎有半個多月，兩人突然停戰。
至於龍太子那邊，就更奇怪了，雖說他是一對三，但那群陰魔也講義氣，三人一起上，拚盡全力，而不是使用車輪戰。可是在第三天的時候，三人卻又不約而同地撤兵，一場浩浩湯湯的神魔大戰，就這麽不明所以地結束了。
表麵上看著是魔界不敵神界而撤退，可實際上，龍太子知道，如果神族真的跟他們硬碰硬，隻怕根本拚不過。而在這之後，天佑玄女就仿佛消失了一般，龍太子帶了一幫人天上地下地找了一通也沒有找到，最後跑去杻陰宮，誰知玄司雨看見他們，一臉傷心地說魔尊也不見了。
這之後，就發生了一些事，譬如因為天規苛刻而又不近人情，許多神仙被爆出觸犯天條，他們居然紛紛請求玉帝將他們打入輪回，做一個生老病死的普通人，天庭一下子少了好多人，變得更冷清了；譬如有人算出神族將要麵臨大劫，神族勢必覆滅；譬如消失了長達十七年之久的天佑玄女突然回歸，視天條法度如無物，幾次公然與玉帝抗爭。
神界就又這麽表麵平靜內裏卻波濤洶湧的又過了幾年，那一日，魔尊寂又來南天門叫囂。
不過不同的是，這次隻有他一人。
迎戰的仍舊是天佑玄女。
他們兩一見麵就動手，打得火熱，一路從南天門，又不知道打到哪裏去了。
這一去，去了又是十三年。
那日，正是人間的大年夜。
玄司雨，九陰，辛殘，帶領七十萬陰魔，對神界展開了最猛烈，也是最血腥的攻擊。
或者說，是屠殺。
南天門血流成河，如果那天哪裏下了雨，一定是紅色的。
那是幾百萬天兵天將壯烈犧牲的鮮血。
就連龍太子，也是受了這輩子最重的一次傷，拚死斬殺了辛殘。
而玄司雨和九陰，帶著身後還剩兩千的殺氣騰騰的陰魔，一步步走向體力不支的龍太子，和身後幾百個傷殘天兵。
這時候，突然有人來給玄司雨報信，玄司雨立刻臉色就變了，二話不說就帶著自己的人離開，而九陰也在不久後追去。
這之後，世上就再也沒有魔尊寂和天佑玄女。
再之後，神族大撤離，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讓六界變成了五界；而魔族，便一直沒有什麽動靜。
那日，羽千夜跟她說，他的母親是天佑玄女，父親是魔尊寂，他是魔界少主，他在他剛出生地時候就差點被自己的生母殺死。
那時候，還有一個人也要殺他，幾乎是想讓他灰飛煙滅，要他永遠也不可能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那個人是玄司雨。
可是最後羽千夜還是活下來了，並且誓死要奪回本該屬於他的，如今卻被玄司雨掌控的杻陰宮。
其實不止杻陰宮，還有其他的，所有。
那時候，他記得的唯一要救他的，隻有九陰。
九陰和辛殘的部下，最後都並入玄司雨的麾下，而九陰，最後死在了玄司雨手中。
九陰是為了救羽千夜而死，他死之前，把一枚屬於他調控的組織令牌交給他。
羽千夜用這枚令牌，訓練出屬於自己的暗衛，經年累月，又在弑星城、浮玉堡、白玉門、興洛堂……各門各派，安插了自己的人。
但畢竟羽千夜根基還淺，人手有限，除了他花費了三十多年心思的弑星城，其餘地方都不過是幾個人潛伏在最底層，根本打聽不出多少有價值的東西。
好在有冷無霜，鬼君琰鳶等人的加入後，羽千夜前進的步伐越來越穩了，他已經開始慢慢建立自己的軍隊，一支不光有陰魔，一支可以和玄司雨抗衡的軍隊。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珞薇也是。
雖然她看上去沒什麽事，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練功。
可是她知道她的任務是最艱巨的。
她要殺人。
不，弑神。
她要殺了汜葉藍錦和霽昀。
一分一毫都不可以差。
必須完完全全的，又狠又準的，殺掉她們！
這是羽千夜給她的任務，也是她給自己定的目標。
一百八十年了，她們之間，該有一個了斷了。
……
天氣越來越熱了。
還沒入夏，就已經讓人焦躁不安了。
看吧，連天氣都比她急。
冰山。
一襲白衣的他站在冰山之巔，長身玉立，仿若從畫裏走出來，然後又與天地融為一體。
冰山裏被鑿了個大窟窿，留一小塊來給冷無霜鍛造兵器，其餘的，都用來練兵。
下麵的打鐵聲，操練聲，震耳欲聾。
可是冰山外，冰山頂，卻聽不到一點兒聲音。
安靜地仿若另一個世界。
或者說，因為羽千夜的存在，讓這裏變得不屬於這話世界。
這世上總有人能這樣：任何地方，隻要一經他踏足，就變得和以前不一樣，而那個人身上卻總有著身處於另一個世界俯瞰眾生的疏離感，哪怕就在他身邊，也會遙遠地恍若隔世。
珞薇覺得自己身邊就有不少這樣的人。
譬如現在就在他麵前的羽千夜，譬如鶴九，譬如……陌辰汀。
這麽一想，珞薇突然又很吃驚——明明是三個不同的人，為什麽會帶給她相同的感覺？
“在想什麽？”
感覺到她來到自己旁邊好久了，卻一直沒有出聲，羽千夜好奇的扭頭看了她一眼，卻發現她盯著自己發呆。
心突地跳了一下，羽千夜眼中劃過笑意。
“我要搬去跟阿枚一起住。”
珞薇回過神來，淡淡說。
“嗯。”
反正都在弑星城裏，反正他看得到。
羽千夜依舊目不斜視地盯著自己麵前的廣陌天地，卻感覺那道犯迷糊的視線仍然落在自己臉上。
嘴角也浮起笑，他的心情更好了。
“又在發呆。”他提醒道。
“哦。”珞薇收回神，“我在想，之前在天虞第一峰的時候，茂陵和我說過，陰魔修煉的功法會使自身肌膚潰爛，所以那裏所有的陰魔都用動物的毛皮做麵具，你怎麽……”
怎麽生了這麽一副漂亮唬人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