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風起時（6）
“怎麽個多法？”
“姐姐可知道天虞山是仙界中唯一沒有結界的仙山？可這座沒有結界的山上卻有一個地方是有結界的，姐姐知道是什麽嗎？”
圓腦袋宮女伸出一根手指頭，滿臉得意。
“是什麽？”
“這個啊……”圓腦袋宮女走到前麵，又突然轉過身，“就是天虞掌門住的地方——鴻影居！”
“素聞這位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上仙性格是有些怪誕的，許是不想讓人打擾罷，這有什麽特別的。”
“不不不！這可是姐姐疏忽了！”圓腦袋宮女神秘兮兮地湊近，“據說，鴻影居旁邊還有一座竹屋，天虞弟子都聽聞那裏曾住過以為紅豔的美嬌娘！”
高個頭宮女想起小時候似乎見過一次那位假帝姬，隻一眼，麵容已經不甚清楚了，可是那樣熾熱如血的紅衣，她是怎麽也忘不了的。
“你、你是說假帝姬原先住在那裏？”
圓腦袋宮女點點頭。
“不過也是啊，天劫之後，所有人都以為她和龍太子一起殞命了，若說那時候她還有處可去，也隻有那裏了。”
“可是，姐姐還有一樣不知道的……”
高個頭宮女一看圓腦袋宮女這模樣，佯裝著好奇問：“是什麽？”
“聽說啊，現今咱們帝姬不在竹屋裏，而是在……”
圓腦袋宮女話說到這兒，卻故意停止了，高個頭愣了一下準備追問，突然又明白了什麽，一下子臊紅了臉，低下頭羞道：“臭丫頭！整日裏盡打聽些什麽呢！”
圓腦袋宮女立馬賠笑臉，“姐姐莫說！我這就改！這就改！”
二人仍舊邊嬉鬧邊清掃著原本就不甚髒亂的傾月殿。
珞薇從最前麵的一塊岩石後站出來。
什麽時候已經現出身形了自己也不知道？還好那兩個宮女靈力低微也無從發現。
……
門被什麽“砰”地撞開！
原本就在假寐的珞薇箭衝似的到了門前，亮晃晃的劍光一閃，卻駕在了鏡古身上。
“鏡古！”
珞薇臉色大變，鏡古嘴唇發紫，氣息也十分紊亂。
珞薇連忙把他扶到椅子上。
“他們給你下毒了？”
鏡古強壓下胸口處的腥甜，“不是今天的酒菜，可能是在路上，也有可能是房間裏的什麽。原本隻要不催動靈力就不會毒發，他們大概是想等我回去之後再原因不明的死掉，畢竟死在他們這裏對他們百害而無一利，可是他們不知道我每天或多或少都會修習法術……”
鏡古一番話不多，竟是說的臉頰通紅氣喘籲籲。
珞薇氣道：“呸呸呸！說什麽死不死的！你還沒死呢！你不會死的！”
鏡古愣了一下，旋即蒼涼笑笑。
珞薇走到窗前，心下也顧及不到許多了，也不管汜葉藍錦他們會不會發現，得趕快發信號讓羽千夜支援才行。
誰知珞薇才打開窗頭，一個黑衣人倒掛金鉤從外麵翻進來。
“你是？！”
那人拿出一塊令牌，珞薇立即明白是羽千夜的人，“快去救鏡古！”
黑衣人立刻從懷裏拿出一粒藥讓鏡古吞下。
珞薇驚異道：“羽千夜連這都想到啦？”
剛吃了藥調理氣息的鏡古突然睜開銳利眼睛，狐疑地盯了珞薇一眼，珞薇被他銳利如鷹隼的視線震住了，不知所措地問：“怎麽了？”
那黑衣人這時開口，“少主隻命屬下帶著能救人性命壓製毒性的尋常藥，要奴才告訴姑姑，不管出了任何事，必須立即知會他。”
珞薇馬上反應過來，“對！要趕快把塗塗叫來！可是南海徹夜都有人巡守，萬一被他們發現了怎麽辦？”
黑衣人拱手道：“屬下願為姑姑效力！隻要連夜趕路，最遲明早日出！”
“好！”
珞薇拿出掌大的木頭人，對著他耳語幾句，又把他放到地上，施了個法術，木頭人跳到黑衣人肩膀上，越變越小，最後小到再也看不見。
黑衣人朝珞薇作揖，閃身跳出窗外。
鏡古身子有些軟，耷拉在椅子上，氣虛地問：“在我那裏，你也是這樣傳遞消息給他的麽？”
珞薇這才反應過來剛剛為了救鏡古一時心急，竟然忘了避諱。
“小木頭不能碰到泥土，不然法力就失效了。”
這話當然是騙鏡古的，小木頭隻怕火，其餘的都沒問題，隻是他速度太快，所過之處難免留下痕跡，能唬過巡夜的守衛卻不一定能逃得過離涇南的眼睛，她知道離涇南是什麽樣的人，如果最後雙方真的兵戈相見，最難解決的不是汜葉藍錦，而是離涇南。
心中默默地歎口氣，珞薇罵自己，真的是撒謊都不會臉紅了。
“為什麽不說你在為他做事？”
吃了藥，鏡古臉上異樣的紅已經褪下來，眼睛卻泛著紅絲，珞薇低下頭，不知道是因為毒性的關係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其實鏡古這話的意思是在怪她騙了他，他隻知道墨盈雪這個名字，隻知道她現在的身份是弑星城城主的入室弟子，隻知道她和羽千夜有些交情。隻憑這個身份，他可以認為羽千夜是為了拉攏弑星城而故意走近珞薇。
這樣，他就有很多理由討厭這個人。
“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我想找一個合適的機會跟你說，可是我又不知道該怎麽說，然後……就變成了這樣……”
珞薇頭都快低到地上了，都怪羽千夜，怎麽也不讓她暴露身份，她撒一個謊來掩蓋這個，又不得不撒更多的慌來掩蓋之前的。
鏡古目光就連在她身上，或許是因為中了毒的原因吧，他的目光有些放肆，他也任由著自己放肆，人總該有個任性的時候吧？從小時候起，他就努力遵守一切規則，再不任性，他都要忘了這也是他的一項本能了。
“你可以告訴我，完全的，我可以接受，甚至，你讓我做的……”
“不可以！”珞薇猛然打斷他要說的，“鏡古哥哥，你是你，我是我！就算我把你看作最親的哥哥，你的人生，也不能由我來幹預！”
因為激動，珞薇的聲音大了許多，胸口劇烈起伏，她低下頭，平複自己的心緒，輕聲道：“這種被操控人生的感覺，有多恐怖，我知道……”
鏡古喉頭動了動，仍舊是放肆地將她望著。
她低著頭，臉頰因為情緒激動而變得紅彤彤的，素白的衣裙襯得她肌膚晶瑩如雪。
他很久沒有見過她穿紅衣了，或是不想，或是那個人不讓他穿。他感情上選擇相信後者。
那樣熾熱的紅，她曾有過那樣不屑而又冰冷的眼神，隻怕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每當那個時刻，仿若任它千世浮華，萬代悲歡，都不過是被她踩在腳下的一抔黃土，那個時候，她美得有多勾魂攝魄！
隻有最奪目的紅才能壓製住她那樣讓人窒息的美！
那個人一定也是見過她那個樣子，所以才想把這樣美的她藏起來，隻留給自己一人獨享吧？
真是太可惡了！
“真的很可惡！”
鏡古低咒，珞薇抬起頭，鏡古哥哥是在說她很可惡嗎？
“鏡古哥哥？”
珞薇試探性走上前，鏡古已經把頭埋在了桌子上，整個身子好像被一塊沉重的大石頭壓著。
“鏡古哥哥？”
珞薇又叫了一聲，鏡古沒有回應，嘴唇翕動，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
“鏡古哥哥？你在怨我嗎？”
珞薇幹脆把耳朵貼過去。
“他們知道什麽！那些人根本就不懂！”
鏡古雙拳緊握！
很小的時候，珞薇還是天天黏著她的時候，他就聽見龍綃宮裏有宮女在閑言碎語，說她穿紅衣不好看，她肉那麽多，走起路來跟個球一樣，還穿得這麽耀眼，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有多胖似的！
長大後，經曆過生離死別，體會過人情冷暖，雖然離他們再見已經過了五十年，可是他就感覺她像是在一夜之間瘦的皮包骨頭一樣。那時候，霽昀和茂陵，趁她不在的時候，以為他也不在附近的時候，霽昀也曾說過，珞薇不適合穿紅衣，她那麽瘦，臉色又有些異於常人的白，這樣弱不禁風的身子根本支撐不住那樣慘烈的紅。
他們知道什麽？！
他們根本什麽也不知道！
她的美，美在骨髓裏，美到把自己隱藏起來。
她多善於隱藏自己啊——不吭聲時，就算身上有著這樣耀眼的色彩，站在人群中，她還是不會被輕易發現；隻有麵對她最深惡痛絕的時候，她才會完全的暴露，像是一朵午夜的黑玫瑰，砰然綻放，一個轉身，一眼回眸，一抹冷笑，她就足以美得勾魂攝魄！
“他們知道什麽？！他們根本什麽也不知道！”
鏡古俯在桌子上大叫。
珞薇嚇得臉色蒼白，怎麽辦？鏡古現在已經神誌不清了！
“那樣的紅，紅的像是漫天晚霞，紅的讓人移不開眼……”
“鏡古哥哥！鏡古哥哥？你看見紅色了嗎？你要錢是紅色嗎？”
珞薇有些吃力地板起他沉重的身子，讓他靠在椅背上。
“鏡古哥哥？鏡古哥哥？”珞薇用手拍拍他的臉頰，“你看看我啊！你睜開眼看看我啊！你能看得見我嗎？”
珞薇又急又怕，隻得一隻手把他左眼的眼皮撐開，原本有如黑尖晶深邃的眼眸已經變得赤紅，滿是血絲，珞薇嚇得快哭出來，撐開另一隻眼，也是變得通紅！
“這是什麽症狀啊？我不知道！鏡古哥哥，我改怎麽辦？”
鏡古哪裏還聽得到她說話？又如何能回答她的話？
珞薇隻能在心裏一遍遍默念，告訴自己沒事的，鏡古吃了那麽多苦，老天不可能對他這麽不公。
暗衛說最遲日出，那她隻要等天亮就好了，隻要天亮，鏡古哥哥就有救了。
隻要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