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雲雎雲雎奈若何（6）
高空中，雙方激戰。
和鶴九料想的一樣，鬼兵們都埋伏在項府四周，隻等對方近攻，但在人數上鬼族占了劣勢。
因為是在人間，琰鳶還不敢製造太大動靜，而陰魔卻來勢凶猛，常人都能看到天上黑雲密布，濃煙滾滾，不時還有幾聲悶響，隻當是要下雨了，卻未曾見一滴雨水落下來。
但既然是琰鳶親訓的精兵，自然也習得了琰鳶的狡詐生性，就算攻擊力抵不過對方也不會讓對方捉住自己把柄，是以一時間兩邊也打了個旗鼓相當。
“鬼兵這些小伎倆支撐不了多久，我們必須守住作陣的房間。”
鶴九漠然看著雙方打鬥，一雙眼睛猶如冰雪凝成。
珞薇卻越發地心虛，鶴九沒有靈力無以自保，這麽多陰魔她一人也不知能撐得了多久，可是她知道，但凡是要塗塗親自動手的陣法必定繁雜耗時費力，她必須要為他們爭取更多的時間。
“鶴九！”珞薇拉住鶴九的手，“你快去……”
鶴九一手堵住她的嘴，“別害怕。”
砰然一聲巨響，房間裏同時間也炸出一團強光！
珞薇腦中空白。
一邊是鬼兵被悉數打落，如散亂的死灰紛飛在天空中；一邊塗塗那裏好像也出了什麽叉子，紊亂的氣流讓珞薇難以靠近。
沒想到隻這麽一會兒鬼兵就已經招架不住了！
珞薇眼中閃過決絕，掌心結印就準備直接殺過去，鶴九突然把他一拽，另一隻手極快地扯下自己的外袍覆住珞薇眼睛。
“一會兒聽我的。”
珞薇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被鶴九推出去。
濃烈的殺氣！
珞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極速向前，兩手一路掏出數十個陰魔的心髒，雙手已經變得血淋淋又黏又腥。
因為對方人數多，珞薇隻能速戰速決，選擇最狠也是最快的方式殺死敵人。
寒風呼嘯，珞薇側身躲過一邊的攻擊直接用手指把對方脖子刺穿。
漸漸的，珞薇發現，眼睛雖被蒙住，她的感覺卻更加敏銳了。四周湧上來的攻擊還未靠近她她就已經感覺到，而那些兵器揮動的風聲她也能迅速地捕捉到。
可以說，鶴九這麽做已經最大程度地激發了她體內防禦的本能。
光芒變換，黑煙漫天。
珞薇又接連劈橫空碎幾個陰魔，因為急於速決，珞薇用力過猛，一下子突然提不上氣。
一道刺目的白光透過覆眼的衣帶，珞薇感覺到有強壓正在她左側方迅疾逼近！
“彷徉無所倚，廣大無所極。”
鶴九的聲音！
珞薇按照他所說的試了一下，頓覺體內有一股力量如海浪奔騰！
那陰魔的頭顱飛起、落下，珞薇臉上被濺了幾滴血。
“增冰峨峨，飛雪千裏。”
珞薇屈腿橫掃，陰魔後退，同時間珞薇的手上卻凝聚光芒，四麵的葉子仿佛受到召喚一樣齊齊飛過來，一片片插在陰魔身上，頓時四下都是淒厲的呼喊聲。
“倚沼畦瀛兮，遙望博。”
千葉刃鋪天蓋地地飛舞，鮮血四濺，倒像是淅淅瀝瀝地下起了紅色的雨。
陰魔們怒吼著，鞭如蛇，劍如虎，一麵巴不得將珞薇撕成碎末，一麵卻又伺機而動。
如此一番，陰魔也已死傷大半。
剩下的鬼兵也大都落了傷，自覺地以珞薇為中心聚攏到她身邊，場麵一時僵持不下。
珞薇取下覆眼的衣帶，看看滿院的血泊，像一張巨大的紅毯鋪滿地麵，她先是暈眩了一下，然後在廊下找到了鶴九的身影，朝他微微一笑。
“噗——！”
鶴九臉色煞白地衝出廊下！
珞薇沒支撐住癱倒在地，滿口的鮮血將白衣染得刺眼。
鶴九這傳音之法確實是妙，既讓她能快速捕捉到敵人破綻，又讓她瞬間功力大增，破敵千萬。可是鶴九獨獨忽略了一樣，這是極其耗費體力的法子，而珞薇沒有那樣的體力。
衝出去的鶴九卻突然停住了，神色怪異地看著院牆天空。
雖然被眾鬼兵掩護著，但陰魔已經發現珞薇倒地不起，魔瞳閃出紅光，想要趁此一舉殺掉珞薇。
鬼兵們見他們這邊首要攻擊已經無法依靠，心下慌張卻還是保持陣型，誓於對方死拚到底。
一個陰魔揚起手中屠刀正欲劈砍而下，卻突然間目眥欲裂，鮮血從兩眼以及鼻孔中蔓延下來。
接著嘴角和耳朵也開始滲出血絲，陰魔痛苦地想要捂住自己身體，卻兩手慌亂地不知該捂哪裏！
——砰！
陰魔倒地，七竅流血，死了。
其餘陰魔都麵麵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麽，一麵巴不得趕快殲滅對方，一麵又害怕自己是不是也被不知不覺下了什麽毒會不會也這樣莫名其妙的死去。
而鬼兵這邊士氣高漲，一個個都揮舞著自己手中的兵器高聲叫囂。
又一個陰魔上前移了一步，突然慘叫一聲，眾人隻見他身體似被什麽大力擠壓到變形，麵目扭曲痛苦而死。
鬼兵的士氣更高了，一個個興奮歡呼，其中甚至一個直接把自己的刀飛扔過去，竟然直接戳進一個陰魔的心髒！
陰魔被嚇到了，霎時間潰不成陣。
他們隱約意識到，似乎一向前，也就是靠近珞薇，他們就會離奇且痛苦萬分地死去。所以他們一下子四散逃離，卻都是朝著與珞薇相反的方向退著走。
可是，他們一個接一個地痛苦哀嚎。
癱倒在地。
七竅流血。
然後，無聲無息。
滿院的血腥味，滿院的死氣。
最後，珞薇感覺呼吸一下子通暢了不少，剛剛被一群鬼君圍在最中間她是被很好的保護了，可是太過密集也讓她呼吸不暢。
有什麽人靠近她。
珞薇嘴角扯了扯想說話，看到落地黑靴，黑靴上的玄衣一角，頓住了。
羽千夜將她打橫抱起，聲音從未有過的輕柔。
珞薇心裏亂糟糟的，耳邊轟鳴，她情願自己這時候失去了聽覺。
“睡一覺吧，我會一直守著你。”
珞薇真的昏昏沉沉的想睡覺了，眼睛快要閉上的那一刻她看到了鶴九。
用力地，扯出最後一絲力氣。
對他笑。
歡快得像隻小鳥兒，卻頃刻墜落。
……
珞薇睜開眼時，在一個巨大的木桶中，桶裏裝滿了水，水裏是各種各樣的藥草，滿室的藥草香。
珞薇第一反應是她一定又浪費了不少塗塗的珍貴藥草，她肯定又要罵她作賤自己身子了，說什麽她寶貝的可不是她珞薇，而是她的仙骨，怎麽說也是從她身上割下來的諸如此類這般。
往日塗塗這麽叨叨是珞薇心情好時也會哄哄她，心情不好就乖乖吃藥泡藥澡，任由她叨叨，反正塗塗神經大條，過幾天說累了也就不說了，不說了也就跟著忘了。
可是這次珞薇卻想好好跟她道歉，好好哄哄她，或者買點好吃的好玩的給她。
布陣施法本就夠讓她勞心勞力的了，她還要來照顧自己，肯定更累了吧。
雲雎的事是因自己而死，受這麽重的傷也是她自作自受，卻勞煩了塗塗，她心裏實在是有些過意不去。
珞薇拿起水麵上飄著的藥草放到鼻尖下聞了聞，神識頓時清明幾分，卻突然聲音疾厲喝道：“誰！”
木桶前頭掛了張簾子，簾外正黑黢黢的立著一個人影！
那人沒吭聲，也沒有動。
就在珞薇懷疑是不是什麽類似人影的東西被放在那裏的時候突然靈光一閃，試探地叫了一下——“羽千夜？”
“嗯。”
簾外傳來沙啞的聲音。
“天啊！”
珞薇驚呼，想要找什麽遮擋自己，可是她光溜溜地被泡在水裏，四周空蕩蕩的又沒有看見衣服，她隻能盡力地把身子往水裏縮。
“塗塗呢？”
珞薇言下之意是你怎麽在這裏，快走啊！
“塗塗這次下了大功夫，給你用了好多稀世靈藥，都是最強效的，她怕你吃不消，所以得一直在這兒看著。”
看著？！
“你你你！”
珞薇羞得恨不能跳出來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羽千夜停了一瞬，又說：“我沒有。”
聲音悶悶的。
珞薇安靜下來。
他們相處了這麽久，她知道他的為人，其實她明白，他說沒有就是沒有。
可是，她的心裏又有些別扭。
堂堂魔界少主，她也算是為他做事聽命於他，可是他卻一直站在簾外守著她，被她懷疑他也隻是悶悶地說一句“我沒有”嗎？
“我……昏迷了有多久啊？”
“四天。”
“那這四天……”
“我在。”
這話聽上去半分執拗半分霸道，珞薇心裏更不是滋味兒了。
羽千夜見她半天沒說話，又說道：“鶴九身上也有傷，也需要休息。”
珞薇急急問道：“他怎麽會受傷？傷到哪裏了？”
羽千夜這次停頓了好久，才說：“他跑到廊下來，也被陰魔戾氣所傷，不過傷勢不重，跟你的比起來可以說很輕了，修養幾天就能痊愈了。”
“哦。”
珞薇心裏嘟囔，那我四天就醒了不也是修養幾天就沒事了麽……
又過了半晌，珞薇明白羽千夜一時半會兒是不會走了。
“那個……你是少主，也沒必要這樣……一點兒架子都沒有……”
珞薇聲音小小的，有點兒不好意思。
自她蘇醒，知道他是陰魔的身份開始，他就似乎沒聽他說過什麽重話。
最最嚴肅的也就是吩咐她做幾件不輕不重的任務，其它的都是她自己要求做的，還有幾樣，譬如血沙門、弑星城，她都是自作主張去的，羽千夜知道了，最多當時冷著一張臉，卻也沒怪過她。
她現在才覺得，這樣子，也未免太縱容她了吧，畢竟是他的王圖霸業，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流血千裏，萬骨枯滅。
“珞薇，我不相信你不明白。”
“嗯……啊？”
珞薇想把自己的頭也完全縮進水裏了。
“如果我說，我願意用全天下換你一次為我而笑，你肯嗎？”
一字一句，分外清晰。
珞薇鼻一酸酸的，忙轉移話題，“你說什麽呢，我也會對你笑呀。”
“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了，不都是笑嘛。”
“我要的是，你昏迷前，對鶴九那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