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宴會
離涇南回來後，南海便立即派人送請柬至各府邀約，宴會卻足足準備了月餘。
除了昏昏欲睡的汜葉弓，珞薇是龍綃宮裏最“清閑”的人，藍錦從不讓她插手管任何事。她每日便是在後花園中閑逛，抑或練劍修習，無聊得很。
這日後花園中的柳珊瑚幹了，變得又黑又硬，珞薇站在它旁邊愣愣發呆。
青絲垂肩，紅衣似火。
兩個時辰過去，珞薇旁邊的婢女終於忍不住開口，“帝姬，該回去了。”
“你若嫌悶自行回去便是。”
婢女眼睛一瞪，撅著嘴在旁邊等。
“沒聽見嗎？帝姬叫你回去！”
鏡古突然過來，很威嚴地說了一句。
婢女亮閃閃的眼睛瞬間氤氳滿水汽，粉雕玉琢的小臉委屈不已，“大長帝姬要我時時陪著帝姬的。”
“你是大長帝姬的人還是帝姬的人？！”鏡古的聲音低沉而危險，俊眉直豎。
婢女驚恐地瞪大雙眼，隻覺得無形中像有巨大的壓力壓迫著她心砰砰直跳，糾結半晌還是又驚又怕的離開。
珞薇在一旁啞然失笑，“她倒是怕你。”
“帝姬在下人麵前總不能失了威嚴。”
珞薇揉揉眼睛，略帶疲倦，“乳娘每日都被姑姑叫去，這幾日都不曾回來過了。”
鏡古頷首，靜默片刻有些歉意地開口：“對不起。”
是他衝動了，汜葉藍錦明麵上不能對帝姬怎樣，但要處置她的乳娘卻輕而易舉。
“無妨，本來我也沒有什麽。”
珞薇伸出手摸摸柳珊瑚垂下來的樹枝，硬地跟鐵片一樣。
“柳珊瑚的壽命有幾萬年的，怎麽就死了呢？”她自言自語的喃喃，終是站累了靠在它的樹幹上。
“知道我為什麽把你要來嗎？”很久之後，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那應該是她在龍綃宮最主動的一次，還好爺爺心情好答應了她。
鏡古張張口，又頓了一瞬，說：“屬下不知。”
“因為我覺得，你不該隻是個夜叉。”珞薇眼裏閃過一絲狡黠，轉而又暗淡，“雖然我並不能做些什麽。”
珞薇沒聽到鏡古回話，疑惑地看過去——他的表情還是僵硬的，但掩飾不住眼眸裏唇角邊迸發蕩漾的欣喜。
她還是憋不住笑，“你好可愛啊！”
鏡古不是玉樹臨風的類型，棕色的皮膚總能發現粗糙，他穿的衣服也帶著發黃的舊，可也正是這樣一副經曆滄桑樣子，寬大的後背總帶給珞薇莫名的安全感。
他老是繃著一張臉，可珞薇能感覺到熾熱的心，也許他不習慣笑吧，所以他憋著笑又佯裝冷酷的別扭模樣，讓她覺得……好可愛……
其實，細細看，鏡古也有幾分的帥氣呢。
“哈哈，我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這麽形容男人！”
鏡古，珞薇二人同時側頭。
竹扇輕搖，宛若鳥鳴山澗中的一泓清泉。旁人若是在和別人談話時被聽到被插嘴，第一反應也許是反感他的不禮貌，但是珞薇卻是直接被他的聲音吸引住了。
清醇和煦，一如午後溫暖的陽光，讓人心情愉悅。
“他可是條高大威猛的漢子啊，你居然說他‘可愛’？”
司命星君笑著走來，不著痕跡地打量起她，瓷肌白若凝脂，紅衣燦如晚霞，她腰間的帶子隻胡亂打個結垂下來，顯出幾分俏皮。
他又有些異樣地皺眉：這個女子和畫上的不太一樣啊，那嬌弱的身軀好像承受不住這樣熾熱的紅，她的眼睛總盯在一處，盛滿了心事的模樣，倔強之下有著本不該屬於她的憔悴，一顰一笑都有著無奈的……自卑？
“你是誰？”
“哦！”或許剛剛想得太入神，他愣了片刻，“唔……我叫洛胤軒。”
珞薇一滯，微欠著身說：“原是司命星君，汜葉珞薇失禮了。”
“哈，怪我來之前沒想好糊弄人的名字。”洛胤軒拍拍腦袋，雖然他很少露麵，但神界中人總懂得“避君諱”，有誰會再用“胤”字作名？
“我倒是很喜歡那‘洛’字，洛水之濱，泆泆湯湯，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其實私下你還是可以叫我‘洛胤軒’，不打緊的。”
珞薇本是不習慣這樣剛見麵就套近乎的，但洛胤軒的親善單純地發自肺腑，她又無法拒絕。
“倒不如叫‘洛軒’，既留了你喜歡的，也暗含了你本來的。”
洛胤軒竹扇一折，拍在手上，“好！這個好！這個好！就叫洛軒！”
“正好你叫珞薇，我們同音，我們可以做兄妹。”
珞薇尷尬的彎起嘴唇，她好像才剛認識這個人吧，這是要……義結金蘭？
不遠處有鍾聲想起。
“帝姬。”許久不出聲的鏡古提醒珞薇，“宴會開始了。”
“開始了？！”
“按照大長帝姬的吩咐，宴會是定在今日的。”
她愣了愣，也該想到的，司命星君怎麽偏巧今日過來呢？
洛胤軒捕捉到她眼裏漸次暗淡的光芒，打開竹扇扇風，“原來你也從宴會那邊偷跑出來了，真沒意思，就是吃吃喝喝，還不如尋常人家有說有笑的家宴。”
鏡古上前，放低聲音，“帝姬可要過去？”
“不了，你替我去那邊守著吧，姑姑雜事繁多，總會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鏡古看一眼洛胤軒，他正饒專心致誌地研究柳珊瑚。
“屬下遵命。”
洛胤軒也學著剛剛珞薇的樣子，靠坐在樹幹上，“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就有了這麽忠心的一個屬下，委實難得啊。”
“確切地說，他是我的朋友，我覺得他不開心，我想要幫助他。”
“朋友？！”
洛胤軒騰地站起，眼裏閃過奇異的光芒。
“是的。”
“那我們也做朋友吧！”
洛胤軒的表情單純地像隻馴鹿。
“呃……”
他剛剛不是說要做兄妹的嗎？
“嘿嘿！”洛胤軒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又摸了一下身後的樹，“這棵樹的顏色好生奇怪，怎麽都是黑的？”
“它叫柳珊瑚，海底壽命最長的一個，每棵樹的平均壽命有十萬年左右，因為它幹枯的時候無論枝葉還是樹幹都硬的跟鐵片一樣，所以又叫它‘鐵海樹’。”
“十萬年？！那它是在你爺爺輩就種下了？”神族的壽命很長，一個普通的神活幾萬年不是問題。
“不是，它是我五歲時我父君為我種下的。”
“五歲嗎？”洛胤軒再瞧瞧珞薇，二八少女的模樣，但按人界的年齡推算也能有孫子了，“那它怎麽死的？”
“它隻是枯了，不一定會死。”
珞薇用手從樹根旁邊挖出一抔土，輕輕蓋在樹根上，“樹和花一樣，也需要人照料的。”況且，它捱過了一次大劫，已經很不容易了呢。
洛胤軒的心“咯噔”一沉，他為何會從她身上讀出莫名的滄桑？那究竟是簡單的自欺欺人還是一種變相的執念？
婢女突然急匆匆闖進來，神色凝重地大喊：“帝姬！大殿上出事了！”
珞薇掂起腳往她身後瞧，並沒有鏡古的身形。
兩個字直接從她嘴裏蹦出——
“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