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送禮
木梓焱快步經過趙恆房間時,房門大開著,他正一臉尷尬的坐在桌邊,而一旁的辛星一手繞著衣角銀鈴叮噹作響,一手托著腮幫子滿懷期待的等著他往下講。
辛星這次出門倒是不怎麼纏木梓焱了,變成天天往趙恆房裡跑,各種死乞白賴著不走,非要聽他講一些中原趣事。
生生把一個俊秀的大好青年逼成了講睡前故事的老媽子。
女子卧房男子不能隨便進入,而女子進入男子房間若還關著門也實為不妥。
辛星不在意,但趙恆還是懂得的,雖然敞開著房門,但被木梓焱瞧見,這麼晚了兩人還同處一室,趙恆免不了還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窘迫。
卻不想木梓焱只匆匆囑託了幾句,便已飛身離去。
辛星驚掉了下巴:「啊,公子說走就這麼走了,難道讓我倆跟著文玉去大余,這怎麼成?」
趙恆思索了片刻,正色道:「木公子應是有要緊事要辦,若是今晚不回來,也無妨,我們隨文公子他們先走一步,他過幾日定會趕來和我們匯合。」
辛星歪著腦袋嘀咕道:「文公子人倒是挺好的,可那月霄榮,成天一副別人都欠他錢的樣子,臉拉得比陽山嶺的小花驢還長,公子在我還能將就一下,公子不在我可不想和他一路。」
趙恆已經習慣了她毫不掩飾的性子,只得勸慰道:「月公子母親和妹妹如今都身重奇毒,昏迷不醒,他擔心家人,自然會心緒不寧,難免說話做事偏激了些。
若易地而處,我們換在他的位置上,也會如此。
時間不早了,明日還要趕到大余,不如今晚早些休息,萬一木公子回來有什麼事需要你我幫忙,也有精神應對。」
「好吧。」辛星聽故事的興緻被木梓焱的突然離去打斷,悻悻回了房中。
木梓焱雖然未明說他急著離開所謂何事,但趙恆從他焦慮的眼神中,也猜到必與木公子失蹤的妹妹有關。
趙恆心想,雖說現在幫不上什麼忙,但按原計劃去往蒼梧,或許能幫木公子查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況且,金字帛書記載了銅樹之巔和舜帝之陵,數日前陰陽界之行無功而返,自己也希望蒼梧此行能揭開帛書的秘密,亦算是對趙家先祖有個交代。
這邊木梓焱飛身躍出客棧,按著紙條所示,來到紫雲城東城樓下。
紫雲城地處紅水河畔,也是襟江帶湖的要地,城樓雖建得雄厚方正,可連年戰亂又久未修葺,東城的牆面和牌樓已破敗不堪,只有城牆四隅角台上還各掛著一串燈籠,幽幽的紅光映著斑駁的城牆,在寂靜無聲的夜幕下透出一絲凄涼。
木梓焱在城樓下等了半個時辰,亥時早過,四周依然無人無聲無息,緊捏在手中的紙條被汗水浸了小半,卻字字清晰:欲尋鍾離棄子,亥時東城樓下見。
鍾離族是蒼梧勢力最強也最為神秘的一個部落,鍾離酋長擅毒蠱,長秘術,養了大批的傀儡為已所用,傀儡從低階到高階,卻都是非人的待遇。
木藍這次從陰陽界拿回空的錦盒,若是被鍾離酋長遷怒,必會斷了她們所中毒蠱的解藥,任其自身自滅。
夜晚的東城樓下並沒什麼人經過,木梓焱眉頭緊蹙打量著四周,不放過一處可疑的人可疑的物,心中卻不安起來,送信之人定是知道木藍的身世和下落,才會寫下紙條,引他出來相見,可為何又久不現身。
夜風吹過,牆頭斑駁的光影變得更加破碎,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多年前將離谷中,落霞清澈明凈的琴音,木藍婉轉悠揚的歌聲,終究是永遠回不去的過去。
就在這時,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責罵聲,女子的哭泣聲,從城樓另一側的街道傳來,像是有數十人之多。
紫雲城東靠紅水河,白日里碼頭嘈雜,人來人往,夜晚遊船客人們停靠得停靠,上岸的上岸,這裡反倒僻靜,對面靠河街道的人語聲就顯得格外清晰。
「哭什麼哭,你們都被賣給劉媽媽了,以後不也是往那勾欄院里討生活,還不是看有幾分姿色,才讓你們去伺候緋夜主子,總比在劉媽媽的環采閣強。」
「哎,老李啊,話也不是這麼說,在環采閣的姑娘再卑微,最起碼還是能保個命,你說她們這上了緋夜的船,一個不留神得罪了那位,還活得成嘛……」
幾個姑娘一聽這話,哭得聲音更猛烈了,肝腸寸斷,此起彼伏。
「老竇你大爺的,我這是為了幫你拿解藥,才千辛萬苦找了這麼幾個小娘子去討好緋夜,你這倒霉缺德的還在這添亂,
「你們幾個聽好了,等下到了碼頭要溫聲細語,別嚎得跟死了爹娘似的,晦氣!」
「我說老李,你怎麼知道緋夜好女色啊?」
「我怎麼知道?動腦子啊。你看緋夜半年前端了毒龍怪的老窩,幾十號土匪頭子,刀刀見血,嘖嘖……那晚流的血可是把羽簾山的半邊天都染紅了,羽簾山剩下的人大部分逃得逃,散得散,只剩下幾十號功夫好的小首領腦子秀逗不肯走,非要留下來認緋夜為主子,這不最後都給安排去做押鏢生意了,那幾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奴,為啥沒逃走,不就是相貌還過得去,被緋夜看上了唄!
等把這幾個中原小娘子送過去,指不定緋夜看著滿意就把解藥給咱們了呢。」
「這麼說倒也是,還是你腦子轉得快……」
說話的人影並未出現,亂鬨哄的聲音卻漸行漸遠,想是順著城東的的街道往河邊碼頭去了。
女子的哭聲讓木梓焱有些心慌,他看看依舊空無一人的城樓,轉身往河邊人群消失的地方奔去,若是木藍也被困在某個地方求生無門,會有人救她么。
待木梓焱追上他們,才看清十幾名灰衣男子捆著著四、五名容貌清秀的女子,已行至靠近碼頭,領頭的灰衣人揮手停了下來,給她們鬆了繩子,吆喝著讓她們整理下衣裳、弄整潔些。
碼頭上數艘黑漆漆的貨船靠在岸邊,唯有一艘飛檐翹角、雕花欄杆的畫舫遊船還亮著燈,傳出餘音裊裊的歌聲,隱約看到兩名女子在船頭玲瓏精緻的四角亭子內,一人撫琴,一人吟唱,而亭角的輕紗幔帳恰好擋住了主位,坐在位子上的人便瞧不真切了。
領頭的灰衣人才走到碼頭邊,草叢裡便閃出兩名黑衣人擋住了他的去路,灰衣人湊過去低頭說了幾句,那兩人對望一眼,點點頭,灰衣人這才笑逐顏開的走了回來,朝著帶幾名女子過來的那群人中個子最高的那人道:
「老竇,看我說得沒錯吧,緋夜主子這會兒正在船上消遣呢,我們這禮物送過去,絕對值當。」
說罷一揮手,其餘灰衣人便推搡著幾個女子要走上碼頭。
幾名女子到了碼頭跟前,許是知道哭也沒用了,個個都噤了聲,卻還是戰戰兢兢,好像上了那船就是上了一條不歸路似的。
木梓焱暗忖,這緋夜又是什麼來頭,江湖上有這號人么,為何他都沒聽說過。
乘著這雕樑畫棟的遊船,自個兒風花雪月不就得了,還強搶民女,真是一派紈絝子弟的作風,不收拾了都不好意思說來過紫雲城。
他身形一閃,躍到了領頭的灰衣人身後,一個手刀,灰衣人便直直倒了下去。
不甚分明的月色下,周圍的數名灰衣人立馬沖了上來,大喝到:「什麼人?」
就連原本寂靜的草叢裡也一下子竄出數人,朝木梓焱圍了過來,碼頭上火把突然亮起,他的出現也驚動了原本守在畫舫遊船邊的黑衣人。
不多時,竟有二、三十個黑衣人圍攏了過來,各個手持兵刃,面色不善,他們不像灰衣人還要問個姓甚名誰,默不作聲就齊齊揮刀砍殺過來。
木梓焱出手時只念著救人,沒曾想到這碼頭邊竟藏了這麼多對方的幫手,此刻只好踏出海闊天空,左閃右避,打算先看看這些人出招的來路再想辦法制敵。
卻未曾想還沒等他看個究竟,一把白色的摺扇突然從不遠處的遊船上飛出,向木梓焱的方向而來,摺扇扇葉帶著破風之勢,尚未接觸到人,強勁的氣流已把圍著他最近的三人掀翻在地。
這扇子飛到了木梓焱跟前,反而收了勢頭,他只伸手一撈,一收,扇面輕巧合上,白玉扇柄已在他手中。
「堂堂五嶺李公子,打架連個趁手的武器都沒有,赤手空拳對付一幫人,是太自負呢還是太寒酸呢?」
熟悉的聲音從船上飄來,木梓焱心中嗡的一聲,轉頭看向船舷,難道從陰陽界消失不見的人又神出鬼沒的出現在紫雲城,難道他就是緋夜,心中猶如一萬頭大象奔騰而過……
花煊一身暗紅長袍立於船頭四角亭外,正如初見般眉眼含笑,他抬手一指木梓焱握著的摺扇,道:
「這把扇子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