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爺送走文玉、月霄榮,轉回前廳時眉心緊鎖,心中頗多顧慮,問道:「公子真要與月霄榮同去蒼梧?」
木梓焱略一沉思:「文家以前與五嶺接觸頗多,倒是正經做生意的人,能以文玉的商隊進去鍾離部落,便省了許多事,若是他也有心染指神器,給他便是了。
我只為救出木藍,查清將離谷真相,月府、木家、蒼梧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繫,怕是要去這一趟,會一會蒼梧酋長,才能弄清楚。」
莫爺微微頷首,道:「公子既主意已定,我也不便阻攔。
虔州文家我也有所了解,文氏本是當地武學世家,但文玉此人從小就不喜刀劍之類,反而博覽群書,文采斐然,文家到了他這一代便棄武習文,後來他在經營家族業務時更是如魚得水,展示出不錯的商業天賦,便乾脆徹底轉為經商。
文家早年雖有基業,但如今遍布整個江南的業務確是在他手上才發展起來的。」
「嗯,他的家世背景倒是清白,他說來蜀中的路上幸獲月霄榮相救,便結伴同行,前日你拜託銀姑,四十八樓那邊可有探聽到什麼?」
莫爺正色道:「正要說此事。此前月霄榮冒認文家二公子文淇,實際上文家卻有此人。
文淇和文玉是異母所生,因生母身份卑微,本來這母子二人在家族也沒什麼存在感,誰知這文淇卻生得心高氣傲,從小就不甘於人下,於文於武都要跟文玉一較高下。
文玉性情本就溫和,能讓就讓了,也不與他一般計較,可他卻覺得文玉的態度是居高臨下的傲慢和不屑,愈發討厭文玉。
方才文玉所說在途中遇到流寇,其實就是他這個弟弟搞得鬼。
文淇早就想除掉文玉,選在這次他前往蜀中辦事途中下手也是謀划已久,未免在虔州境內動手留下把柄,文淇暗中聯絡了閔越一帶的流氓混混,一路尾隨其後,打算在出了虔州的玉華嶺,假扮山賊殺人越貨。
文玉的侍從僕役護著他被追至玉華嶺外,皆盡護主身亡,幸好碰上月霄榮路過玉華嶺,這才被月霄榮所救。
月霄榮見他一人落魄不堪,便一路護著他到了蜀中。」
木梓焱笑了笑:「月霄榮自小喜舞刀弄槍,月敬修讓他拜於五虎門下,武功自是不差。只是沒想到在家裡庇護下做慣了浪蕩公子,出來江湖卻也能行俠仗義。」
莫爺:「公子,月霄榮所說之事?
「關於我的父親?」
莫爺點點頭。
「莫叔,月敬修所說我一個字也不信。」
莫爺似是放下心來,又像想起了什麼,問道:「錦盒之事,公子可有眉目,當時和你在銅樹上的那人是花煊?」
「嗯,當日青銅神樹坍塌,他因被我所阻,受龍塤幻聲反噬,又被木藍暗器所傷,才昏迷過去。」他頓了頓,「我倆都未曾動過錦盒。」
「你和花煊一直在一起嗎?」莫爺對那瘋子可不怎麼信任。
「這倒不曾,他先到了神樹所在的山洞,和蒼梧人交了手,我後來才到。」
「會不會他早已取走了錦盒中的東西,藏於身上。」
」不會,我……我替他換過衣衫,「木梓焱臉上一紅,緊接著道:「若是藏於身上不可能不被發現。」
「藏於別處呢?」
「神樹鳥首分離,整個山洞就坍塌了,便是藏在洞中任何地方,現在都已埋在廢墟中,多半損毀了。
木梓焱不是沒想到龍塤,可很快便打消了這個念頭,龍塤也是木梓焱幫著撿回,他看過根本藏不了東西。
隔日,不二山莊收到文玉遣人送來的信息,往蒼梧送貨的商隊於大余城出發,請李公子明天一同前往大余。
木梓焱打發人回復了,正準備出門,剛好在茶莊門口碰到從木府回來的趙恆和辛星。
自陰陽界回來,趙恆的個頭似乎又躥高了不少,一身水墨色衣衫,儼然一長身玉立的翩翩公子,他對著木梓焱躬身一揖,「木公子,近日可是要去蒼梧?」
木梓焱一愣,辛星已經快嘴接道:「我們聽莫叔說的。」
趙恆躑躅了片刻,卻還是朗聲道:「木公子,江湖神器之爭因趙家而起,我也是唯一一個記得帛書內容的人,可否由我陪同公子前去。
「公子,還有我。蒼梧人慣於玩弄毒蠱,我也幫得上忙。」辛星也忙不迭的請求。
「……」他的袖子又被辛星扯住。
陰陽界雪原上的風刺骨清寒,輕飄飄的雪花似煙非煙,似霧非霧,不斷在空中旋轉著落下,覆蓋了此前種種存在的痕迹,讓這個銀色的世界足跡無蹤。
木梓焱站在空蕩蕩的岩洞外,忘了自己是來詢問錦盒的事情,還是來向他道別。
冰涼的石榻已覆上一層薄薄的白霜,斯人已遠去,漫天飛雪冷,來去若夢行。
蜀中往大余需經由思南、紫雲兩城,木梓焱一行五人並不著急趕路,由文玉一路帶著,領略民俗雅樂、風土人情,兩日後方至思南城落腳。
思南城不大,文玉所訂的客棧卻乾淨雅緻,細紋檀香案幾,鏤空雕花窗桕,就連桌上的紙筆墨硯也不是尋常物件,看來這文家公子也是慣會享受之人。
木梓焱仔細的折好紙卷塞入凖哨內,推窗放出雀鷹,希望阿楚能儘快查清楚暫住南海郡府的月夫人和月霄裳究竟是何情況。
雀鷹盤旋著飛向遠方,木梓焱望著天空發了一會兒呆,才要掩窗,忽聞門外有輕微的腳步和呼吸聲。
他眉頭皺了皺,眨眼間閃身至門前,推開門的瞬間,黑影一閃而過,已不見蹤影。
正要轉身回房,卻見文玉和月霄榮正自過道盡頭的樓梯上來。
文玉遠遠望見他,已笑著迎上來,拱手一禮:「木公子,可有事外出?」
木梓焱抬手回禮,反問道:「文公子,霄榮,方才是否看到有人從過道下去?」
文玉回首與月霄榮對望一眼,搖頭道:「我倆剛從一樓上來,並未看到有人。」
「梓焱,怎麼了?」月霄榮有些詫異。
「奧,沒事。你和文公子也早點歇息。」木梓焱說完就要轉身關門。
「木公子,稍等。」文玉舉起手中拎的一個金色罈子,「此地的金沙釀遠近聞名,晚膳時店家這裡的存貨售罄,我和霄榮方才出去,看到便捎了一壇回來。」
木梓焱見到小小的壇身泛著金色水波紋樣,眼前一亮,壇身水紋精雕細琢,酒也定不會差,他也不客氣,伸手撈過酒罈,「多謝文公子。」
「梓焱,聽文玉說五嶺李公子好酒,我在月府可從未見你飲酒啊。」
月霄榮本是調侃之意,卻無意中提起了月府,如今家已不在,父親為掩人耳目避居在外,母親和妹妹還昏迷不醒,他眼中閃過一絲傷痛。
「我在月府才呆過幾日……」木梓焱見月霄霽神色落寞,時間尚不算晚,便臨時起意邀請道:「不如到房中共飲一杯。」
木梓焱總覺得人生之幸事,莫過於志同道合之人,偶有小聚,推杯換盞,肆意暢談。
而此時,文玉才喝過一杯,面色已微紅,木梓焱再舉杯時,月霄榮搶了文玉面前的杯子:「文玉不善飲酒,我代勞了。」說罷一飲而盡。
木梓焱暗忖,這任性妄為、風風火火的月家公子幾時變得這麼善解人意,還真是轉性了。
再想到文公子恐怕還不知此前遇到的流寇便是自家兄弟指使,還是要提醒他多加留意。
「文公子,之前你遇襲是在玉華嶺境內,可對襲擊你的人有什麼印象?」
「慚愧,當時我在馬車上,阿閔叫我萬不可出去,只聽到車外刀劍相搏,極其混亂,待阿閔駕著馬車乘亂甩開賊人時,隨行的二十餘人已只剩我倆。」
文玉微微皺起眉,回想起當日的情形,黯然垂首。
木梓焱心想到底是大戶人家,出趟遠門二十餘人隨行,若真是遇到劫財的,生怕目標不夠大。
文玉深深吸了口氣,接著道:「玉華嶺前後二十里並無驛站城池,我和阿閔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趕,才行至玉華嶺外,又有十幾個賊人追了上來。
阿閔武功不低,卻也難以一敵十,後來幸好遇到了霄榮。」
文玉溫和淡定的雙眼望向月霄榮,目光中有信任,有感激。
思忖片刻,他繼續補充道:「那伙人是山賊打扮,但劫了財還緊追不捨,我也覺得奇怪。
離開玉華嶺后我和霄榮曾在驛站聯絡當地郡守,再帶人去救時,先前在玉華嶺被襲的二十多人卻只余阿信一人。
還好他傷的不重,待傷勢好轉,我便遣他回虔州送信,也將此行遇襲之事報於宗族長老,好讓族內其他人外出時做好萬全防備。」
木梓焱道:「玉華嶺離五嶺不算遠,雖不屬於五嶺地界,但此前大庾嶺嶺主也曾巡查過,並未曾見到流寇出現,也沒有佔山為王、打家劫舍的賊人,這幫人在你經過時恰好出現在玉華嶺,對你的行蹤倒是了如執掌。」
「木公子是說……」
「我也只是猜測,你倒是可以仔細查下派回去送信的那人的底細。」木梓焱並不想透露自己早就通過銀姑的信息網調查過此事。
文玉若有所思:「多謝木公子提醒。」
木梓焱微笑頷首,已經提醒到這份上,他也算功成身退了,以文玉縱橫商場這麼多年也該明白是誰在搗鬼了。
紫雲城下榻的傍晚時分,木梓焱再次聽聞門外異響,待推門出去,只發現門上貼著的一張紙條。
所料不錯,正是為他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