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活成了笑談
醞釀時，張山山凝視著玉兔小白，哈喇子流的，如叮咚的泉水。
見狀，小白想起一個老套的橋段：救命之恩，無以回報，只能以身相許！
小白一驚，說：「我已有心上兔了！」
張山山置若罔聞，只是簡單明了地表述自己的願望：「我想吃小白！」
小白愕然，原來，人家是要自己以「肉」相許！
嫦娥也愕然，這可是仙兔啊！一隻凡兔，修成仙兔，需要打坐多少年？喝多少西北風？容易嘛？！
但她不能拒絕，可又不能捨棄心愛的小白。
於是，嫦娥問：「英雄，你想如何吃？」
張山山認真考慮一番，回答：「我要是自己吃，就生啃——」
「不行！」小白打斷張山山，委屈得淚汪汪，「生啃，太疼了。」
張山山呆了一下，點點頭，「嗯，確實疼，不過，我是送給村長的女兒，小蘭。」
「你喜歡小蘭？！」嫦娥一副過來人的神情，「作為一個有擔當的男人，你想養她？！」
張山山臉上泛起笑意。莫說想起小蘭，只要提到她的名字，他思念的小蜜蜂就會嗡嗡飛向她心裡那綻放的花叢中。
嫦娥也笑了，笑靨如花，關切而言：「你要養小蘭，還要養她的爹娘。你們有了孩子，也要養。可是，一隻兔子，僅夠打牙祭啊！」
張山山如夢初醒，問：「你家還有兔子嗎？」
「有，後山上，花園裡，全是兔子。」嫦娥的目光里流露狡黠之色。
「能多給一些嗎？」張山山忐忑請求。
「好！」嫦娥爽快至極，但話鋒一轉，「你必須放棄之前那個願望，重新許一個願望。」
不待張山山言語，嫦娥又循循善誘，「你就說，『我想要很多很多的兔子。』」
很多很多的兔子？張山山腦中浮現出兔子，一排排，一隊隊，無以計數，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向他走來。
而他，則左手一隻兔，右手一隻兔，身上背著一隻兔，嘴裡叼著一隻兔，頭上頂著一隻兔，腳下還各踩一隻兔……他向小蘭家飛奔而去，像兔子一樣飛奔，因為他腳下的兔子就如哪吒的風火輪……
小蘭站在大門口，甜蜜蜜地喊，「山山哥，我的獵兔小能手……」
張山山笑了，咧著嘴巴哈哈大笑，按照嫦娥的提示許願——
但這時，他多了個心眼，就說，「我想在村前的歪脖大柳樹下得到很多很多的兔子！」
如此這般，他非但省時省力，還能向村民顯擺一下，看，我張山山，神通廣大，娶村花，理所應當！
雖然張山山篡改了原話，但嫦娥不介意，然後抱著小白，妖嬈升天。
「你給我小白！」張山山茫然。他以為，小白是拋磚引玉的角色。
「你只說要兔子，沒說要小白！」嫦娥辯解，隨後拋下一句話，「回你村前的歪脖大柳樹下等吧！」
對於張山山而言，小白也好，小黑也罷，甚至小紅小綠小黃小紫小青小藍小橙什麼的，都是兔子，都是一口肉，肉與肉，沒什麼區別。因此，也沒有追究嫦娥責任。
……
張山山倚靠在村前歪脖大柳樹下，翹著二郎腿兒，口中哼著里格楞。
他雖然心裡忐忑不安，但表情卻輕鬆無比。他是誰？他是全村人的希望，他是全村人的未來，最關鍵是，他是全村人的口糧！
而村民們，則聚集在遠處，屏氣凝神。誰要是不小心放個屁，都會被胖揍一頓。甚至會被威脅，「再放屁，開除你村籍！」
管天管地，管不著拉屎放屁？
錯！
這時，凡是拉屎放屁者，就是破壞生產，反對革命，千刀萬剮，罪不容誅！
村莊靜悄悄！
所有人都在恭候兔子大駕光臨！
兔子終於來了，在萬眾矚目中。
兔子迎風飛奔，一腦袋撞在歪脖大柳樹上。
兔子昏迷過去！
張山山懸著的心終於放回腹中。他興高采烈地拎起兔子，雙手高舉過頂，緩緩向村民們而去，就如英雄一般！
不，他就是英雄！
一群人，男女老少，抱著獎牌獎盃以及各種榮譽證書，全湧向張山山。
瞬間，張山山被榮譽圍繞。
最後，小蘭緩緩出場。她含情脈脈，捧著親手編織的花環，柔情蜜意地為張山山戴上。
此時必須有掌聲！
在如雷掌聲中，也必須有亘古不變的老掉牙的環節：親！吻！
還好，親吻時，張山山沒有掉牙，小蘭也沒有掉牙！二人風華正茂，牙口不錯！
牙口好，吃嘛嘛香，正好啃骨頭！
啃骨頭前，是吃肉！
吃肉前，是試毒！
試毒者，當然非村長和巫師莫屬！
村長和巫師又要試毒兔子了。
但張山山高瞻遠矚，未雨綢繆。
兔是母兔。他建議，留著它生兔子，等兔子長大，再生兔子，如此，兔子兔孫無窮匱也，村人就能有吃不完的兔子了。
巫師有異議：「就一隻母兔子，如何生小兔子？」
張山山言之鑿鑿，守株待兔時，肯定會有公兔子！當然，也還會有母兔子。到時候，每家每戶，分發一對兔子。
村民們養兔子，生兔子……再養，再生……
啊，無以計數的兔子！屆時，兔山兔海，肉天肉地，村民們可以吃得滿嘴流油，吃得肥頭大腚，吃……畫面好美！
張山山為村民描繪了一幅連饞蟲都嚮往的白日夢！
村民們全部舉雙手贊同。
甚至，為了加強支持力度，有的人還舉雙腳贊同。
人心所向，村長只好咽下口水，無奈允諾。
然而，奇怪的是，兔子再也不大駕光臨了。
時間如流水，一年過去了！
張山山一直在堅守！他相信嫦娥，嫦娥是神仙，豈能不守承諾？
堅守中，張山山經歷了墜樓般的人生——
前半年，他跌落神壇，被質疑，被唾罵，被剝奪各種榮譽稱號。小蘭在她爹的逼迫下，也不為他唱歌了，更不為他寫詩了。
後半年，他守株待兔的臭名逐漸遠揚，先是十里八鄉，后是全縣，再后……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閑暇無聊時的笑料，都是張山山守株待兔。
張山山，活成了別人的笑談。守株待兔，遺臭萬年！
但他不在乎，依然堅守。
可村長在乎，巫師在乎，村民們在乎。所有人把他視作了瘟神。
於是，巫師向神明請示后，決定燒掉瘟神！
張山山是瘟神，他守株待來的兔子也是瘟神，必須斬草除根。
然後，他被放在一堆木柴上，兔子在他的上方懸挂著。
盯著被剝皮的兔子，張山山感受到了死神的氣息。極度恐慌中，他問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你們是要燒我，還是把我當柴燒？」
他的問話，被巫師哂笑。
巫師哂笑，村長也哂笑。
村長哂笑，村民也哂笑。
雖然村長和村民不知巫師為何哂笑。
巫師哂笑，是笑張山山死到臨頭還滿腦袋充斥著屎粑粑。
她斥責：「當然是把你當柴燒了，雖然你很瘦，但多少有些油，莫浪費了，加加火力。」
「加油！」巫師舉起雙手，閉住雙眼，跳起村民看不懂的尬舞，還嘟嘟囔囔，「加油加油加油……」
「加油！」村長也效仿巫師跳起尬舞。他沒閉眼，他悄悄瞟著那隻兔子，垂涎三尺。他三年沒嘗過肉味了，嘴裡早就淡出鳥了。
「加油！」村民也效仿巫師跳起尬舞。他們也沒閉眼，也都悄悄瞟著那隻兔子，口水飛流！他們數年沒嘗過肉味了，嘴裡連淡出鳥的機會都沒有了。
加油聲中，張山山跳下柴堆，撒腿就逃——他沒被捆綁。村民們淳樸善良，犯錯后，可以畫地為牢。
張山山逃跑，巫師吃驚不小，卻不知所措，史無前例，沒有應急方案。
還好村長英明，他大手一揮，「追！追到天涯海角，也要緝拿歸案！」
村民們以村長馬首是瞻，山呼海嘯般齊聲高呼，「得令！」
村民們撒開腳丫子，如騎著小摩托一般，呼嘯而去！
巫師呢？被村民們飢腸轆轆下還能嗷嗷狂奔的偉大意志所感動，正要跳舞祈禱，卻被村長的眼神點了一下。
確認過眼神！
村長和巫師一併走向兔子，手法嫻熟的一分為二！
村長大快朵頤！
巫師狼吞虎咽！
可是，兔子還沒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