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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十餘日枯燥的等待,周子雋已迫不及待吵著要出院了,她冷著臉瞪著床邊剛吵過一架的言和,心中說不出的不爽。
「好了,都別吵了,醫生說了,你可以出院。」
門外走進來的小趙揮了揮手中剛拿到的出院申請單,對著僵持不下的兩人說到。
「哼!」
周子雋別過臉,一副勝利者的驕傲擺在她臉上,忙不迭地端起床頭的水壺,給小趙倒水,詢問著情況與冷落一旁的言和形成鮮明的對比。
「醫生說,出院可以,但還是要靜養為主,可能出勤這一塊你就不能參加了。」
看著周子雋一臉失望,小趙輕搖了搖頭,並沒有說什麼,只是交代了一句「我去辦出院手續。」就走了。
周子雋躺回床位,若有所思,最後一臉惆悵看向言和
「回去所里給我整理資料去,我等會就要回去!」
言和宛如未聞,呆坐不動,只有眼中不斷閃爍著一兩點光,眉頭緊鎖。
「聽到沒有?!」
周子雋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馬上從床上爬起來和言和打一架,可是偏偏她就是爬不起來。
「唉」
似乎經歷了漫長的心裡鬥爭,言和終於低下了高昂的頭,長長地嘆了口氣,站起身,極不情願地一點點向門外走去。
周子雋看著言和的背影,終鬆了口氣,腦海中不停回蕩著這十幾日的所思所想,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回到派出所的路上。
「這就是付海邦的供詞?」
「是,周長官!」
「不錯……」
周子雋看著一沓材料,勾起一絲笑意,轉開視線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躺了太久,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
「師父?」
言和一臉疑惑,完全看不懂周子雋的意思,想問卻又看不出問題在哪裡。
「誒——我剛走就急著招供,不是顯得很有意思嗎?」
周子雋靠在車窗上閉著眼,另一隻手精準的拍在言和肩上,道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你走之前已經著實嚇了他一跳,他恐怕是覺得你再查下去對他沒有好處,才著急招供吧!」
坐在副駕駛的小趙回頭,接上了周子雋的話茬。
「可不早不晚偏偏挑警局裡人手稀缺的時候,這可不像巧合……」
付海邦在周子雋出事後第五天招的供,警局裡抽調忙於保護她和言和兩個人的安危,局裡只留有幾個日常值班人員,而負責審訊的人員應該也都調走被換成了新的。
「是局長從鄰市調來的一名叫薛霍的警員,年紀還輕,長的的還算俊俏,和言和有得一比哦!到時候子雋你一定要看看!」
小趙看向他們兩人,只見他們一動不動,周子雋還是閉著眼,言和照顧著周子雋,感到一陣尷尬,又回過身去。
「小趙,現在安排一下,我要再審一遍。」
「是!」
一輛飛馳的警車在公路上直駛向遠方,黑暗中一雙眼睛一開一合,露出令人膽寒的光芒。
「誒,警局門口怎麼停那麼多車啊?」
小趙看見警局門前聚集的車輛,回頭對周子雋說。
「警局今天有事?」
周子雋終於睜開眼,伸了個懶腰,示意言和打開車門。
「應該是臨時有事,我都沒收到通知。」
小趙撓了撓頭,打開了車門。只看見一大波人聚在警察局門口,甚至局長也在裡面。
「局長!」
「誒,子雋你們回來了!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周子雋一行人走上前,局長熱情地給他們介紹起來
「這是李局長,這是劉書記……最重要的是這位——高博士!」
「局長……書記……高博士!幸會幸會!」
言和從周子雋身邊走上前,代替她與這些大人物一一握手,周子雋只微笑點頭示意了一下,她對這些官場上的東西才不在乎。不過也沒人敢欺負到她——大名鼎鼎的警長陳邦耀的養女頭上。
「小趙,走,審案子。」
周子雋像往常一樣,一腳跨進警局的大門,招呼小趙。小趙則向局長那邊道了一聲,正打算跟上。
「您是周警官吧!先別走,我這個老頭子還有事要和您商量哪!」
人群中,那位五十上下的高博士喊住了周子雋。周子雋裡面回頭,敏銳的目光一下鎖住了那個老頭,從一開始,這個老頭就給周子雋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帶著一股奇特的氣息。
「子雋,不得無禮!」
局長喊斷了周子雋利刃般的目光,連忙向高博士解釋她一向這樣。周子雋被喊斷後,目光一下變得迷離,她總覺得這種感覺很熟悉。
「周長官,我們先進去聊吧!我聽陳警官說起過你喜歡喝茶,我特地從老家帶了一罐上等的大紅袍,一起嘗嘗吧!」
「那我在這就替子雋謝謝您了!」
「哪裡哪裡……」
原來是這樣,師父家裡一直有一罐珍貴的大紅袍,那個香氣瀰漫著整個屋子,所以周子雋才會那麼敏感於高博士身上散發的氣息。
「呼……」
周子雋鬆了一口氣,大腦中緊繃的弦終於鬆了,跟上了眾人的腳步。
「嗯……」
好久沒泡過茶了,師父很愛泡茶,周子雋也學著給師父泡茶,但泡得總沒有師父的好。自從師父走後,周子雋也再也沒動過茶具,現在再次拿出來,彷彿師父還在身邊……
「來,嘗嘗!」
「對,嘗嘗,這可是大茶師陳邦耀一手教出來的徒弟,可得看看他教徒弟的功底,哈哈……」
「哈哈……」
雖然知道局長是開玩笑,但周子雋還是有些神傷,只能勉強微笑著,沉默不語。
「師父,泡的茶不錯啊!」
言和貼上來,一口喝光了茶杯中的茶。
「小心茶末子嗆死!」
周子雋白了言和一眼,又給他續上。
「咳咳咳——」
「該!」
周子雋輕輕幫言和拍背,言和嗆得臉都紅了,好不容易舒服一點,就大口大口喘著氣,毫不顧及是在公眾場合,讓周子雋都替他覺得丟人。
「周長官啊!我這次來,是為了調查上次你在病房裡被追殺的事件的,七號我在研究所里聽到,九號我就趕了過來,一直坐車,兩點才到這裡。我懷疑是歹徒研製的新型武器,要和你核實一下,殺你的,人到底是誰?」
周子雋皺了一下眉頭,很快陷入回憶。
「今天就先到這裡吧,晚上我還有事。天是不是下雨了,街上都沒人,橋那邊也都是霧,局長,你們送我一程吧,等我去趟洗手間,我馬上來!」
高博士站起身了,匆匆忙忙去往洗手間,又突然停住回頭對周子雋說道
「今天我對你就說的話很重要,希望你多回想一下,也許能想起重要線索,打頭一開始見面我就覺得很奇怪,你多看看,我還需要等你的線索!」
周子雋看著高博士,點了點頭,重重的回憶讓她的頭有些發疼。
「師父?高博士他們走了,我們還去查付還邦嗎?」
「查!」
周子雋甩甩頭,儘力清醒一點,扶著言和的肩膀一點點走向審訊室。
「呼,問完了!」
走出審訊室,周子雋鬆了一口氣。
「師父,依你看這份資料可信度是多少?」
言和一臉凝重,看著周子雋。周子雋倒顯得無所謂似的,整理著做滿了筆記的資料,乾脆利落地說:
「五成!」
言和有些吃驚,眼裡充滿不信,緊緊盯著周子雋,想要她給一個答案。
「也就是說,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言和更加一頭霧水,審了半天,周子雋還在資料上做了那麼多筆記,到頭來全付之東流?
「不是你想的那樣,拿到這份資料的時候,可信度是被當做了百分之百,而不是百分之五十。也就是這份資料現在有了疑點。」
周子雋一點點分析道,又端起小趙放在一旁桌子上早已泡好的茶,抿了一口,感覺恢復了些許精神。
「搜集到的情況是,首先,他的說辭和資料上大致對的上;其次,他很緊張,從我進門開始就盯著我手裡的資料;第三,他在剋制自己的緊張,他一直極力看向我的眼睛克制自己其他的動作;其四,這份資料雖有疏漏,但仔細點卻能看出條理,而且十分清楚地指向一個地方——」
「你是說裝修公司?!」
言和一下明了了,他總覺得這份資料里藏著些什麼,竟然是給付海邦裝修的那家裝修公司!
「言和,你去幫我把付海邦的審訊視頻調出來,注意最好不要讓小趙知道……」
周子雋附在言和耳邊低語,神情有些嚴肅。言和眉頭一皺,周子雋辦案完全不在意其他人,今天卻要自己避開小趙?頓時言和覺得一頭霧水。
「讓你去你就去!想違抗師命嗎?」
周子雋見言和傻愣著,狠狠地一扭言和的耳朵,疼得言和馬上哭著求饒,然後飛也似的逃離周子雋。
周子雋看著言和跑遠,心中很是冰涼,局裡肯定進了叛徒,這件事如果讓其他人知道,恐怕局面立刻會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能在事發之前處理掉這個渣滓的就只有她和言和,但敵暗我明,對方有多少人都是個未知數,萬一對方之中要有一老手,而她卻牽一髮而動全身……後果根本不能想象!
而且潛入局裡的叛徒和付海邦是什麼關係,以及他與那八起命案有什麼關係,他和在大街上追殺自己與言和的是一伙人嗎?還有病房之中的行刺……
更可怕的是對方的手已經伸到局裡了,可見對方背後的力量有多恐怖……
周子雋頓時感到不寒而慄,覺得一雙充滿殺機的眼睛正在黑暗中緊緊盯著自己,一步步靠近。
周子雋咽了口口水,她站的地方正好不經常有人經過,此刻陰雨天氣更是視線昏暗讓人看不清楚,她現在受傷還未痊癒,言和也剛剛走開,如果要在這裡殺了她再好不過……
一瞬間周子雋所有的膽魄與定力消散不見,緊握茶杯的手不要停顫抖,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耳邊的一點點微小的風吹草動都讓她的心不由得一陣驚慌。
「噠……噠噠……噠……」
一陣壓抑的腳步聲響起,周子雋彷彿聽到死亡在召喚,大腦一下空白,完全傻愣住了。
「周……子……雋……」
「啊!」
周子雋大叫一聲猛然回頭,一把槍正頂著她的腦門
「嘭——」
周子雋聽到一聲巨響,鮮紅在她眼前綻放,最後一刻鐘的痛苦停留在腦海之中,而邊是言和那聲熟悉而悠揚的「師父」,她留下最後一滴清淚,也許這是她最後一次聽見言和叫她師父了吧!她最後的視線留在那個臉上——小趙!周子雋心中無力地笑,原來是他,不過既然自己要離開了,再討論這些也沒有意義了吧!
周子雋無力地向後傾倒,再沒有了感覺。
「師父……師父!」
「子雋!」
周子雋緩緩睜開眼,只覺得頭昏腦脹,好像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言和……」
言和扶起周子雋,周子雋才發現自己還在警局,而身邊的是——小趙!
「小趙!」
周子雋有些驚慌,慌忙往言和身邊靠了靠,言和抱住周子雋,像安慰孩子一樣安慰哄著她。
「子雋,別誤會,剛剛是一場誤會!光線太暗我認不出是你,剛走近喊你的名字,你一下「啊大叫一聲,我下意識就拔槍,湊巧你手裡的杯子掉地上,把你嚇昏過去了!事情就是這樣!」
在言和的安撫下,周子雋也漸漸冷靜了下來,接受了小趙的說法。
「子雋,這就是局裡新調來的同事,薛霍。」
「您好,周長官!」
周子雋看了一眼薛霍,莞爾一笑,點了點頭。
「說說審訊的情況吧!付海邦在審訊的時候是什麼表現?」
……
「子雋,你覺得薛霍有問題嗎?」
小趙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迫不及待地問。
周子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那這份資料……」
言和問道。
「資料有一定可信度。小趙,你帶人去查這份資料!」
「是!」
小趙拿著資料,急匆匆走了。周子雋看著言和,會心一笑
「都準備好了?」
「嗯!」
也許天命如此,他們兩個的行動從來是心有靈犀,比如她正想著如何支開小趙。周子雋無力地搭著言和的肩膀,慢慢悠悠地走向錄像室,那一刻,只覺得歲月靜好,人生也就這樣。
「言和,你覺得這錄像有問題嗎?」
言和擰緊了眉頭,搖了搖頭,突然一股爆裂般的疼痛砸在他頭上,他疼得一下從視頻里抽出神來,捂著頭,有些驚懼地看向周子雋。
「別看了,學著點!視頻是沒有問題,似乎完全就是普通的審訊,但是,審訊出來的資料卻是有問題的。也就是說,審訊的薛霍和犯人付海邦兩個人必定有人有鬼!」
言和恍然大悟,連忙問道
「那依你看,是誰有問題?」
周子雋微微一笑,搖了搖頭,付海邦的問題很明顯,那麼不自然,那麼有問題的可能就是……但她還得等,放長線釣大魚。
言和點了點頭,悄悄退出了錄像室。
周子雋確認言和退出去之後,將視頻調到一個時間段,不停地播放,暫停,再播放,再暫停……一直過了很久才露出滿意的微笑,將畫面不停放大,驚人一幕出現在了屏幕上——
入夜,天街橋下,濛濛細雨中天空昏暗沒有月光,四周過往車輛極其稀少。
「噔……噔……」
大橋一側走來一個黑影,在一處突然站立不動,用壓抑著的聲音輕喚
「來了……」
黑暗中人影閃現,只露出一個模糊的輪廓,一根點燃的香煙顯現出來,緊接著一個中年男性沙啞的嗓音
「來的太晚了吧!」
「少廢話,要殺誰?」
剛來的黑影顯然有些憤怒,聲音都不自覺飆升了許多。
「誒,別著急嗎!言語溫柔一點,和氣生財不是嘛!」
「你!」
剛來的黑影一把揪住叼著香煙那人的衣領,目光彷彿要冒出火一樣。
「在病房裡死的那個廢物也算是個精英,可惜了啊!」
頓時間,黑影頹然頓坐地上,再沒了剛才的煞氣。
「付海邦,想辦法!」
那個男人把香煙丟在地上踩滅轉身離去。留下那個黑影對著他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