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報告趙隊長,據勘察,病房中有打鬥痕迹,還有一把利刃。整間病房被燒黑,案發現場被大幅度損毀。幾乎找不到任何其他證據。」

  「那兇手呢?」

  「現場沒發現兇手的痕迹。」

  「什麼!」

  「但現場發現一灘這個。」

  警員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透明的小袋,裡面裝有一些黑末,還有一張相片遞給了小趙。

  「這是什麼?」

  「給我看看!」

  躺在病床上的言和一下坐了起來,接過小趙手中的袋子,打開捻了一點在手上。

  「好像是炭……」

  「這些在現場是怎麼分佈的?」

  言和一臉嚴肅的問那位警員。

  「有什麼問題嗎?」

  小趙一臉疑惑地看著言和,但言和示意他不要說話,於是他只好閉嘴。

  「靠門的一個位置有明顯的一堆黑末,照片就是現場的樣子。」

  言和接過小趙手中的照片,眉頭緊鎖

  「這可能就是兇手……」

  「什麼!」

  小趙驚訝地一下從凳子上跳起,瞪大了眼睛看著言和,等他給出一個滿意的解釋。

  「兇手被自己炸彈剛爆炸的高溫瞬間烘發為炭,之後炸彈產生的高壓氣浪一下將他壓在地上,形成了這樣一個東西。」

  小趙不可思議地看著言和,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西方一些恐怖襲擊時使用了高爆炸藥,往往能在爆炸現場看到成堆的灰末,而不是屍體。」

  言和繼續解釋到。

  「但這有一個問題,無論是歹徒將炸藥那在手上,還是帶在身上,形成的黑影絕不會是這麼小的面積,似乎……這是從他的體內或正上方爆炸。」

  「體內……他是把炸藥吃下去了嗎?」

  小趙越聽越覺得不可思議,張大的嘴都忘記了合攏。

  「所以這很奇怪,再說要達到把人轟成粉末這種威力的炸藥,爆炸範圍也遠遠不止這個病房啊!可從照片上看,爆炸範圍大概在這一塊!」

  言和在照片上圈了圈。正好看見周子雋所躺的地方恰恰卡在爆炸範圍之外,所以他推測周子雋應該只是被高溫氣浪燙傷了。想到這,不知為何,他的心中揚起一陣安寧的感覺。

  「那會不會言長官你猜錯了啊!」

  如此恐怖的武器讓小趙著實害怕。

  「不會,警員不是提到現場沒有任何人進出嗎?再加上窗戶也是完整的沒動的,兇手應該逃不出去。所以這堆灰一定是兇手的屍體!」

  言和篤定的說。

  「那您之前又說這炸彈……」

  「這可能是一種新式武器!而且應該是在兇手身體里。」

  「怎麼會在身體里?那他有這麼引爆武器的?萬一提前爆炸了怎麼辦?會不會是別在腰上還是什麼地方?」

  小趙一連串的問題像連珠炮似的,言和不得不停了一會兒,好好捋了一下思路。

  「不!兇手如果別在腰間或其他地方,為什麼不直接扔出去呢,而是在自己身邊引爆?其次,根據地上的黑印,可以算出氣浪是從正上方打下來的,才會形成一圈黑印,不然會是一個人形。而沒有那個人會往頭上扔炸彈,所以只能是在體內。至於這種炸彈的控制,我想這應該是一種秘密武器,能夠研發這種武器的組織一定不簡單,可能我們有一場硬仗要打啊!」

  小趙也感到事態嚴重,擰緊了眉頭,突然他想到了可怕的一點

  「言長官,你說……我們身體里會不會有炸藥……」

  言和瞬間也嚇出一身冷汗,但很快靜下心來分析。

  「應該不會。如果這種炸藥可以在當事人不知情的情況放入他體內,為什麼他們不直接給周長官用,而是讓一個殺手去自殺式襲擊。所以暫時不用擔心這一點。」

  小趙點了點頭,覺得沒錯。

  「對了,這件事盡量壓一壓,不要引起太大的恐慌,尤其是我們剛剛談的內容,絕對不能流傳出去!」

  「是!」

  正說著,病房的門突然開了,進來一個警員。

  「言長官,趙隊長,這有一份資料。」

  「資料,誰給送的?」

  言和接過資料,將信將疑。

  「周前輩讓人送來的!」

  「啪!」

  資料一下從言和手中滑落,摔在了地上。

  「言和,怎麼了!」

  「沒事!」

  言和一臉死寂,俯在病床上撿起地上的資料。

  他不明白嗎?她剛剛醒來就寫了這份資料,無疑是告訴他,你自己去辦吧,愛怎麼樣怎麼樣!

  為什麼,為什麼!周子雋,你好狠!

  良久,言和終於合上了資料。

  「言長官,怎麼樣了?」

  「和我想到一樣,爆炸是從兇手體內發出的。小趙,你安排人去檢查一下病床邊的藥瓶。」

  「為什麼?」

  「周子雋(洛天依)說兇手給她下毒被她看穿,你去檢查一下是什麼毒!」

  「下毒?」

  「費什麼話,快去!」

  言和把手中的資料狠狠一砸,對著小趙大吼。

  「是,是!」

  小趙連忙走出病房

  「今天他們兩個是怎麼了……」

  周子雋靜靜的躺在病房中,背部的燒傷使得她不得不側卧,即便如此,依然疼得她死去活來,眼角不斷溢出淚水。

  但這淚水卻不是因為傷口的疼痛而流出,只是因為心中難以宣洩的不知名的情感。

  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一向冰冷的她開始經常紅了眼眶,開始總是莫名的想流淚,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言和。

  那個不大的孩子總是在她不經意的時候,在那些無比嚴肅的場合,說出那些奇奇怪怪的話語。

  可她似乎偏偏對這些突如其來的話語毫無抵抗力,每每在這種時候,她總會慌了手腳,不知所措。

  安靜的病房讓周子雋更加難受。

  「是不是只要我表現得不在意言和,他就會恨我?然後我就再也不會把他捲入苦難了?」

  「可為什麼,明明他得到幸福了,明明我也不再需要擔心他發現真相了,為什麼我會難過……」

  「傻孩子,難過是正常的啊!」

  「師父!」

  周子雋連忙起身,可一雙打手制止了她。一看那人,竟然是陳警官陳邦耀。

  「師父……」

  「害怕嗎?我來看看你!」

  陳邦耀面帶微笑,坐在床邊平靜的看著周子雋。

  「也就是說……」

  「這是個夢,我只是你潛意識裡的幻像。」

  「又是這樣……」

  周子雋無奈地搖了搖頭,撐起身子,靠在了陳耀邦的身上。

  「執念太深,就會化為夢境,再深一點,恐怕你再也不會醒來。」

  「若是能躺在師父懷中離開,我也心滿意足了。」

  「可是,你忘記我臨終前交給你什麼了嗎?」

  每每提到臨終前這三個字,周子雋總是感覺像萬箭穿心一般的疼痛,不自覺又往陳耀邦懷中縮了縮。

  「你啊!我還活著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的。」

  陳耀邦看著懷中像一隻受傷的小貓在尋求主人安慰般的周子雋,頷首一笑。

  「既然只是一場夢,你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說著,周子雋的眼淚又下來了。

  「知道為什麼我生前不喜歡你哭嗎?」

  「為什麼?」

  周子雋轉頭仰望陳耀邦的臉龐,那臉上彷彿帶著萬丈霞光,卻又不顯得刺眼,讓人能夠看清他和煦的臉龐。

  「因為我會心疼啊,就像現在在夢裡一樣!」

  周子雋噗嗤一笑

  「真的嗎?」

  「愛是相互的,你這麼愛著我,因為我也在愛著你啊!」

  「我明白!」

  周子雋靜靜地看著陳耀邦發笑,雖說這是一場夢,可她明白,眼前的人不是幻象,是個有思維,有情感的人。也許,真的就是師父呢?

  「好了,許久不見,該說說正事了。」

  一提到這個,周子雋的笑容一下僵硬了,指尖也在輕輕顫抖。

  「你恨我嗎?恨我當初私自做下的這個決定。」

  「不,沒有!我從來沒有恨過師父。」

  「好孩子,我本以為你不會知道,可你還是去查了這件事。是師父對不起你,讓你替我背負了這麼多!」

  「不,師父,為了師父,子雋什麼都可以做,甚至獻出生命。」

  周子雋爬起身,注視著陳耀邦,眼角掛著晶瑩的淚水。

  陳耀邦將周子雋抱住,不緊不慢地說

  「你啊,別動不動就把死掛在嘴邊。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言和留在你身邊嗎?」

  「不是想保護我嗎……」

  「不!」

  陳耀邦露出一絲笑意,眼角的魚尾紋也更加明顯。

  「那是……」

  周子雋還沒說完,便被陳邦耀一把抱了起來,像抱孩子一樣。那個擁抱,是周子雋闊別已久的,師傅在世的時候也只在她小時候第一次相遇的時候抱過她,之後,即使是在夢境中,她抱住的也是虛影。而這一次,她再次真切地感覺到這溫暖,不禁閉上雙眼,靜靜享受這一切。

  「所以說,你師父還是你師父,不知道你還要多久才能超過我啊!」

  「師父是世界第一神警,又有超憶症這種變態的能力,子雋也只是一個平常人家的孤兒。」

  「師父不得不插一句,你記得小時候帶你去做過檢測嗎?」

  周子雋睜開眼,想了想

  「是那次?」

  「是,就是報告書上寫著你全體素質弱於平常小孩那一次,那也是你唯一一次在我面前哭的時候。我告訴你勤能補拙,然後就開始對你進行魔鬼訓練。」

  「是啊,上面寫著我是弱智,我真的好難過!」

  周子雋現在想起來,一陣哭笑。

  「其實我換了報告書,原本的報告書顯示你無論是智商還是身體素質全都超乎常人,甚至超過了我。但我怕你驕傲……」

  「師父,我有件事……想對你說。」

  周子雋臉色忽晴忽暗,說話也吞吞吐吐。

  「別說了,師傅都知道,你是個不幸的人,不怪你。」

  陳耀邦一下抱緊了周子雋,眼神中全是愧疚與安撫。

  「繼續說言和的事吧!」

  聽到這個名字,周子雋一陣恍惚,彷彿上一次提這個名字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

  「我之所以讓言和在你身邊,就是為了發生像今天的一樣事!」

  「什麼?」

  周子雋顯得不可思議,臉上的驚訝無處安放,整個人都有些顫抖。

  「警察這個職業,下一秒也許就會犧牲,但我知道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所以我需要言和來慢慢代替我,這樣就算哪天我走了,你也會因為牽挂著他,而不得不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

  「師父……」

  周子雋萬萬沒想到,師父竟然……如果不是師父親口告訴她,她也永遠不會知道師父的這般心意。她周子雋久久不能平靜,眼淚重新凝聚在周子雋的眼眶。

  「所以,別鬧變扭了,當做是師父求你,他是師父選的,不會有錯的。再說,如果真的分開了,你能習慣身邊少了個嘰嘰喳喳的身影嗎?你能習慣不再在行動時牽挂著那個人的安危嗎?如果分開真的好,你又會像現在一樣難受嗎?我相信那小子知道真相后,依然能坦然面對,我這次來只是擔心你啊!」

  「師父……」

  周子雋熱淚盈眶,幾乎就要哭了出來。

  「師父知道你這陣子委屈,想哭就哭吧!」

  陳耀邦將手按在周子雋后心,卻沒有觸動周子雋的傷痛。那裡堪稱是周子雋的逆鱗,可陳耀邦的觸碰卻並沒有給她帶來恐懼,反而帶來一種莫大的寬慰。一下她滿腹的心酸全都倒出來了,連帶著眼淚也「刷」一下流了出來。

  「師父你知道嗎……」

  從小時的不幸,到成長的艱辛,到遇見陳耀邦的幸福,以及之後的酸甜苦辣,周子雋一一訴說給陳耀邦聽,所有的過往在此刻煙消雲散,一切得到了一個新的開始。

  「師傅欠你的太多了,恐怕是還不清了。」

  聽著昔日養女內心真實的世界,陳耀邦也不禁老淚縱橫。

  「師父給我的,我已經知足了。」

  「好孩子,哭累了就睡一覺吧,師父答應,在你睡著之前絕不離開。」

  迷迷糊糊間,周子雋靠在陳耀邦懷中,只覺得那胸膛溫暖如春,又堅強有力,縱使未來有再多風雨,有他在,就沒有什麼害怕的了。

  終於她漸漸進入夢鄉,那留在臉上的笑容,透露出她從未展現過的溫暖。

  「言和,你覺得周前輩她夢到了什麼?」

  小趙站在一旁,看著言和懷中不斷溢出淚水的周子雋。

  「陳警官。」

  言和面無表情。最後還是他輸了。她周子雋可以沒有言和,可他不能沒有周子雋,所以打一開始他就輸了。

  「陳警官?」

  「她的師父。」

  小趙只覺得這裡面一定有大故事,可他知道,這故事他們倆不願意說,他也問不出什麼來。

  「行了,你在這就好,我去查案子。」

  言和點點頭,目送小趙離開。

  「師父,不知道你會夢醒何方呢?」

  言和輕輕呢喃,下意識將周子雋摟得更緊一些。此舉似乎有些弄疼了睡夢中的周子雋,但她只是稍微轉了轉身子,尋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繼續沉睡著。

  微風帶著窗外池塘邊荷花的香氣,輕輕推開窗帘,此時,一縷久違的陽光撒在病房之中,撒在言和與他懷中的周子雋的臉上,撒在那一旁的燒傷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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