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言和!言和!」

  師父?

  「言和!」

  真的是師父!我沒在做夢?

  「師父……」

  言和緩緩開口,看發出的卻是沙啞的聲音。

  「言和,你可嚇死我了!」

  眼前的周子雋眼眶哭得紅通通的,臉上布滿淚痕,原本秀麗的頭髮也變得糅雜。

  「師傅……」

  言和輕輕喊到,可突然感到喉頭一癢

  「咳咳咳」

  奔涌的血液染紅了床單,躺在床上的言和一臉猙獰,可一看身邊,言和突然瞪大了眼睛

  「師父!師父你在哪!」

  言和趕緊撐起身子,四處尋找,卻突然一陣頭暈目眩。

  「言長官!」

  「額?」

  言和坐在病床上,一手撐著劇烈疼痛的頭,一邊暈暈乎乎地看向一旁。

  「小李?你怎麼會在這?」

  「言長官,您在之前的戰鬥中受了重傷,現在正在醫院,趙隊長一時有事,讓我先守著您!」

  言和點了點頭,卻突然感覺一陣天翻地覆。

  「噗」

  大量鮮紅的血從言和口中噴出,一下浸透了被褥。

  「言長官!」

  「不……要緊!」

  言和緩緩向後倒下,緊閉著雙眼,費勁地說道。

  「我去叫醫生!」

  「別……」

  還沒等言和說完,小李一下沖了出去,可一到病房門口,門突然打開了,門口赫然站著一個人

  「趙隊長!」

  「怎麼了?你去做什麼?」

  「言長官剛剛醒了,可吐了好多血,我現在去叫醫生!」

  小趙點點頭

  「快去吧!」

  「是!」

  可小李剛走到門口,突然愣住了,

  「這是,周前輩!您沒事!」

  周子雋靠在輪椅上,微微一笑

  「先去叫醫生吧!」

  「是!」

  看見周子雋還活著,小李的臉上一下綻放出不可壓抑的笑容,在向周子雋鞠了一躬后快速跑向醫生辦公室。

  「徒弟都吐血了,怎麼看你的樣子反倒一點也不慌,還一副樂得自在的樣子?」

  小趙緩緩將周子雋推進病房,來到言和的床邊。

  「他不會有事。」

  周子雋抬頭看著小趙,嘴角是一副耐人尋味的笑。

  那是誰剛一醒來就急沖沖地鬧著要見徒弟的?而且你眼底的焦慮顯然不是為你自己好吧!

  小趙搖了搖頭,走出病房

  「行吧,你們好好獃著,我去外面坐會兒!」

  看著小趙完全走出病房,周子雋將身子挪了挪,更加靠近言和一邊。看著刺眼的被褥,彷彿這血是從她的心頭流出的一樣,眼淚一下擠滿了眼眶,但卻死死忍住沒有流出來。

  「為什麼這麼傻!只要扔下我一個人跑了,就不會有事了!」

  「怎麼可以丟下師父一個人跑了呢!」

  「言和!」

  周子雋慌忙擦了擦眼角,一點也看不出哭過的痕迹。

  「師父不也是沒丟下我嗎?」

  言和睜開眼,看著周子雋

  「真的是師父嗎?我沒在做夢?」

  周子雋輕輕摸著言和的額頭,就像母親悉心照顧著自己的孩子。

  「打了一架,沒想到把頭給打傻了!」

  周子雋搖了搖頭,笑了笑。

  「師父……」

  言和眼中包含熱淚,哽咽難言。

  「我明白,我不是還好好的嘛!」

  「可……」

  「我說過,我必須保護好你!」

  「……」

  言和頓了頓,彷彿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神情變得陰晴不定

  「師傅,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吧,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

  終於,言和壯著膽子,鼓起了勇氣,說出那句話

  「可你可曾想過,陳警官的目的,是讓我來保護你……」

  「……」

  周子雋臉上的笑容一下僵硬,默然無語,眼神開始逐漸黯淡無光。

  「我一直在想,警隊中有無數比我優秀的同學,為什麼陳警官偏偏青睞於我。我想,是因為我眼底對你的狂熱與忠誠……」

  「所以下次,一定讓我保護好你……」

  說完這些,言和靜靜看著周子雋,不再做聲。

  「不!這樣對你不公平!」

  周子雋對言和喊到,眼眶憋得通紅。

  「雖然知道前途,我依然決定跟隨陳警官來到你身邊,我依然無悔!」

  言和堅定地注視著周子雋。

  「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你不是奴隸!不該被人利用……」

  周子雋對著言和大吼。此刻,不知為何,言和的話像一把鋼刀,直插她的心窩。這是師父為她對言和這個單純的孩子犯下的罪過,她一直希望能在言和明白真想之前彌補,現在看來,希望破滅了,一股巨大的負罪感加在周子雋的心頭。

  「你一直以來保護我其實只是為了彌補我??」

  言和脫口而出,莫名的情愫在他心底萌芽,交織,原來一切只是為了補償?他所陪伴的一切……真的一文不值?

  「是……」也不是……周子雋心中也早已弄不清楚為什麼自己那麼努力保護言和了,她只覺得言和不該被利用,言和被欺騙了還一無所知,天真無邪地一口一個師傅的叫著她的樣子讓她無比心疼。

  可漸漸的,不知從何時開始,周子雋開始只是想多看看他充滿稚氣的臉,那一刻起彷彿她真的成為了他的師父。

  但她明白,這種靠謊言維持的關係,終不會長久,每想到這,總讓周子雋感到不寒而慄,內心空虛得彷彿有一個無底洞……

  她開始害怕,怕有一天言和知道了真相,知道了自己一直在被利用,再不叫她一聲師父。

  可如今,恐怕……

  「對不起,我不配做你的師傅。我一直都在欺騙你……」

  「別說了!」

  言和直視著周子雋的目光,那認真的樣子讓周子雋不由得心虛,眼神四處躲閃,卻怎麼也躲不開言和眼神的追捕。

  「我早在警校里就當著陳警官的面立下誓言,如果將來有一天,我有幸追隨周子雋前輩,那我將誓死保護周前輩,今生今世永不後悔!」

  「你那是被騙的!你怎麼還不明白!」

  周子雋發瘋一般的向言和怒吼,狠狠的用手拍在病床的欄杆上,手掌上的槍傷一下裂開,鮮血沿著杠子緩緩留下,但周此刻她的心,彷彿在經歷著凌遲一般的痛苦,已經麻木。

  「如果你想聽,我可以再當著你的面重新發一遍誓!我言和願追隨周子雋出生入死,唔……」

  沒等言和說完,周子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你到底想怎麼樣!」

  周子雋都快要瘋了,她覺得頭像要炸了一樣。

  「你不明白,我要的不是保護!我寧願全天下的人只有我一個萬劫不復,也不願有任何一個無辜的人因我而受到傷害!」

  周子雋大叫著,聲音都顯得哽咽。

  「你還是不願意過去陳警官那到坎嗎?」

  彷彿聽見什麼碎裂的聲音,周子雋一下呆住了,臉上開始揚起瘋狂的笑容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恐怖的眼神注視著言和,那瞳孔中的黑暗彷彿一個無盡的深淵,讓人感到不寒而慄。言和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周子雋,整個人嚇得不停顫抖。

  「你懂什麼!你懂什麼!我從小無父無母,直到遇見了師傅!師傅雖然對我十分嚴厲,但從沒讓我吃過虧!我雖然沒向他提出要求,可他總能及時給我我心中最渴望的!他雖然一直讓我自強,獨立,可我同時也他身上感到了人生中唯一的依靠!在和師傅在一起的時光讓我看見了人生的希望和溫暖!如果沒有師傅,我這一生或許就這麼完了!」

  「可是!可是!就是這樣一個給我光明和溫暖的人,卻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為了保護我而死去。甚至他的屍體還被人肢解,眼珠也被人挖出,連死都不能死個安寧!可我呢!我能做什麼!我只是個廢物!只能在一旁看著他被殺害,連聲都不敢出!你懂什麼!」

  言和完全沒想到周子雋竟然是個孤兒!他一直以為周子雋和陳警官也就是師徒間的感恩,卻不想陳警官竟是周子雋的養父!他似乎開始理解為什麼陳警官的死對周子雋有如此大的打擊,以至於她一直走不出這段陰霾。

  「難道你就一輩子沉浸在陳警官去世的悲傷里不願走出來嗎?陳警官捨身救你是希望你好好活著吧!」

  「我不需要他救我!如果能回到那一天,就算他丟下我一個人跑了我也絕不怨他一句!如果我的死可以讓他復活,我現在就可以死在這裡!」

  「可人死不能復生!」

  「所以我才說你別插手我的事!」

  最後這句話周子雋幾乎是咆哮著喊出來的。言和獃獃的望著眼前失控了一樣的周子雋,不覺留下了眼淚。

  「我只想為你做些什麼……」

  「閉嘴!你是無辜的!在我身上發生的一切本來與你沒有任何瓜葛,你本可以對未來充滿幻想,你本可以無憂無慮的生活!可只是因為我師父的一點私心,你的前程止步於我,你的喜怒也要被我管束,我甚至還會給你帶來我休止的苦難!」

  「那是陳警官的私心,與你無關!」

  「父債子還,天經地義!」

  「我是自願的!」

  「你為什麼還不明白?如果沒有我師父,你根本不會不會認識我!」

  「……」

  周子雋沖著言和大吼一聲,然後轉過身子,面對牆壁再不說一句話。言和還想說些什麼,可是

  「發生了什麼事?」

  門外小趙帶著醫生走進來,看著言和表情失落,臉上布滿淚痕,以及周子雋不同尋常的氣場,很快識相的閉上了嘴。

  「醫生,你看看他怎麼樣了。」

  「嗯!」

  醫生拿著聽診器聽了一會兒,很快收起了聽診器

  「看樣子沒什麼大事,好好躺幾天就行。」

  「謝謝了,醫生!」

  「沒事!」

  聽見醫生說言和沒什麼事,小趙也算鬆了一口氣。再看向默默無言的兩人,只是搖了搖頭,然後走出了病房坐在走廊上。

  「咳咳……」

  言和輕輕咳嗽了幾聲,那幾聲彷彿蒼老了幾十歲,給人一種無比沉悶的感覺。

  此時的周子雋心中也十分不好受,但她不願意回頭,如果可以,她寧願在這裡就把關係給斷了,這也,誰也不至於牽連誰了。

  「小趙,送我回去!」

  言和驚訝地看著周子雋,可周子雋沒有回頭看他一眼,彷彿一把尖刀刺在言和心中,言和的眼睛留下無助的眼淚。

  「前輩,真的就這麼走了?」

  周子雋沒有回答,只是靠在床板上閉著眼,好像都沒聽到。

  唉,好好的兩個人怎麼就這樣了呢?小趙是真的看不懂他們兩個。

  「你出去吧,我一個人就好!」

  剛一進病房,子雋就將小趙趕了出去,一個人在病房裡,也不留其他人,不知在想些什麼。

  可小趙明白,周子雋是把自己趕去言和那邊,看來她還是對言和放不下心啊!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的門突然打開了,吱一聲將半迷糊的周子雋驚醒了。

  「那個,醫生剛剛說了,加兩支葯。」

  一個護士走進來,托著一個葯盤。

  周子雋微微點頭,依舊面無表情,又緩緩閉上了眼。

  「嗯,好!」

  護士麻利地將藥水注視進吊瓶,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

  「你是什麼人?」

  周子雋突然睜開眼,盯著眼前的「護士」。

  「您在說什麼呢?」

  「護士」一下愣住了,回過頭僵硬的笑道。

  「你給我打的什麼東西!」

  周子雋一把扯掉手上的注射器,鮮血一下流了出來。

  「護士」瞪大了眼睛看著周子雋,嚇得說不出話來。

  「說,誰派你來的!」

  周子雋突然爬起身一把挽住「護士」的脖子。

  「沒,沒有人,您在說什麼呀!」

  「你不是護士,這家醫院的護士上班要求穿平底鞋,而你沒有。你右手食指的第二節有明顯的老繭,想必是常年手槍扣動扳機時磨的吧!還有你注射時連消毒這種最基本的步驟都沒做,以及應該沒有人注射時的正確姿勢是怎樣的吧?還有,你的護士服太薄了,藏在裡面的刀已經原形畢露了!」

  「呵呵,果然是警察中的精英!可惜,你該死了!」

  突然,「護士」一把搜出小刀,猛地向後刺去。周子雋連忙放手,向身後躲閃。

  「來……」

  「呼」

  還來不及呼救,迅捷的刀風迎面而來,周子雋一個翻身下床,躲開了這一攻擊。

  「護士」也當機立斷,一把翻過病床,踢向周子雋

  「噗」

  由於受了重傷,周子雋身手早已不再敏捷,被抓住了破綻一下被踢倒在地,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你也真是夠了,去死吧!」

  刀鋒迅速向下,直撲周子雋的心臟,可一瞬間,刀鋒停下了。

  「鬆手!」

  周子雋死死抓住「護士」向下刺的手,刀鋒被卡在了離心臟五厘米的地方。

  「嘿!」

  「護士」抬起一腳想著周子雋的腦門砸去,力度之大可能會讓周子雋腦漿四濺。

  周子雋提起一口氣,努力擺動身子,強強避開在這一腳。可由於全身的力量集中在身體上,手上的力量一下鬆懈了,刀子一下捅到了周子雋的左肺,腥紅的血四濺開來

  「啊!」

  也許是疼痛激發出周子雋的鬥志,周子雋一個鯉魚打挺,然後用雙腳鎖住「護士」的手臂,一個千斤墜將「護士」壓垮在地,但這樣卻使插在身體里的刀鋒插得更進了。

  「鐺」

  周子雋拔出小刀,扔在一旁,整個人疼得直打顫。但她還是強忍著疼痛,一翻身壓制著「護士」,用手肘拚命的向著周子雋攻擊。

  突然,「護士」微微一笑,一把抱緊周子雋,面對這突然的變故,周子雋下意識想掙脫,卻怎麼也掙脫不了。

  只看見那人笑得越來越猖狂,周子雋心急如焚。

  「呀!」

  周子雋抱起「護士」,狠狠地向著門把手一撞,剎那間,「護士」吐出一口鮮血,手上的力道鬆了幾分。

  見這招有效,周子雋再次以更大的力度撞向門把手。終於,「護士」鬆開了手,落在了房門邊。

  周子雋趕緊後退,只看見門外突然進來一個警察來查看情況。

  「小心!」

  「嘭」

  「啊!」

  突然,「護士」身體發生爆炸,血液飛濺開來,一股濃烈的酸味在空中蔓延。周子雋趕緊轉身,背對爆炸點躲避這血液。可剛進來的那個警察就沒那麼幸運了,被濺了一臉血,肌膚被腐蝕得不成樣子。

  周子雋看到那警察的樣子,連忙把衣服脫了下來,只看見病號服已經被燒了幾個大洞,身上一些地方也被燒脫了皮,尤其是一些被濺射到的傷口,更是疼得周子雋要暈過去。

  「醫生!」

  周子雋喊著,靠在床腳坐下,等待著救援。

  此刻,另一間病房

  「什麼聲音?」

  「好像是爆炸聲。」

  「從哪發出來的?」

  「好像……」

  突然,小趙出了一身冷汗。

  「扶我起來!」

  言和急了,趕緊扶著床桿要起身。

  「你還是別去了!」

  言和回頭瞪著小趙,小趙心一虛,還是弱弱的說了下去

  「還是我去吧,周前輩現在應該不想見你,你去了或許會更糟。」

  言和想說的話一下被哽在了喉頭

  「好,快去吧……」

  言和緩緩躺回到床上,注視著天花板,蓋上被子,眼中空洞無神,顯得十分蒼老無力。

  「唉,我走了!」

  「噔噔噔」

  隨著小趙遠去的腳步聲在病房中回蕩,言和眼睛留下了無奈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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