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線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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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柏仙一句話,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楊姑娘,楊姑娘手中的冊子上,的確有一處空了一行,顧儀湊上前來一看,書冊之上,工工整整地寫著何年何月何日何人,送來如何材料,打造出某某兵刃,其名也在其上記載的清清楚楚,唯有一處,本該有寫字的地方,卻明明白白的留了一行空隙。
楊姑娘卻很是不以為然說道:“有空隙便如何?就算這裏本該寫顧少俠的這把劍的出處,現在上麵也是什麽都沒有,又有什麽用呢?更何況現在這把劍的名字是他師父自己取的,說不定是這上麵記錄的其他劍名也說不定,現在這麽查找,隻是像個無頭蒼蠅,到處亂撞罷了。”
這話說的沒錯,單單在冊子上有一行留白,即便真的該是顧儀這把劍的位置,也沒有任何作用,楊姑娘對顧儀問道:“顧少俠,你就真的沒有什麽別的關於你師父的信息嗎?”
顧儀搖搖頭,說道:“的確沒有,師父生前隻給我留下了一把劍一頭驢和一個空酒葫蘆,我自己在山裏,沒地方找酒,所以葫蘆便總是空的,到了京城裏的時候,有一位懂酒的大和尚,他聞出了酒葫蘆裏殘留的味道,說是大概在這個地方,我便一路找了過來,除此之外,當真沒什麽信息了。”
楊姑娘把書冊往邊上一放,顯得有些暴躁,說道:“那還有什麽好查的,如此這般,真的隻能從這把沒有什麽標記的劍上找尋線索了……”她說著,看幾人都看著自己,意識到了自己情緒有些不對,於是整理了一下表情,緩了緩情緒,對顧儀說道,“顧少俠,我沒什麽別的意思,隻是有些恨自己沒把家傳的鑄劍手法學到家,如果我有這個本事,這把劍的材質來曆,我便能看得出來了。”
顧儀安慰她說道:“姑娘莫慌,顧儀的事,說到底也隻是遊曆探索之事,也並非非要現在找出個結果,即便沒有結果,也無傷大雅,姑娘想知道的東西,顧儀都會告訴姑娘你的。”
這話倒是直接說道了楊姑娘關心的地方,搞得她有些不好意思,對一旁翻來覆去看著劍刃的老伯說道:“老伯,你看出什麽了嗎?”
老伯卻仍在沉思之中,聽到小姐叫自己,才抬起頭來,說道:“哦,老奴有一點想法了。”
“什麽想法?”楊姑娘問道。
老伯說道:“老奴跟老爺鑄劍多年,知道大凡鑄劍之事,若要劍如此平直堅固,須當有合適的爐子將其完全加熱,有適當的淬火處,使其不易淬至彎折,顧少俠這把劍上,雖沒有任何標記花紋,但是其劍長、寬都與其他兵刃不同,咱們鑄劍坊內的火爐油槽鐵氈,都不足以鑄造這把劍。”
顧儀不太明白,牧鬆客眼前一亮,楊姑娘問道:“鑄劍坊裏的東西沒法鑄造這把劍,難道山莊裏還有別的鑄劍地方?若是我沒記錯的話,山莊內的刀劍礦石被人劫掠一空,可這些鑄劍的工具爐灶卻一個沒少,老伯你告訴過我的,這些個工具,即便是鐵槍關刀,也造的了,為何卻造不成這把劍?”
老伯答道:“鐵槍關刀,雖說所用材料更多,但不需要如此精細的鍛打,不需要通體淬火,打個柄頭,雖說也要費些功夫,但與打製農具其實無異,隻是老爺手藝好,堅固耐用便足夠傷人了,唯獨劍這種東西,若是有一點瑕疵,便是廢品,這把劍雖說沒有花紋銘記,但老奴看得出來,必定是老爺的得意之作,鑄劍坊裏的東西,的確不行。”
牧鬆客順勢問道:“如此說來,老人家想必是知道哪裏可以鑄造此劍對吧。”
老伯點點頭,對楊姑娘說道:“小姐,你還記不記得在後山山腰處,有一個堆放建造山莊時所需石料的空地?”
楊姑娘點點頭,說道:“記得,那裏現在不是空無一物嗎?”
老伯說道:“現在確實空無一物了,不過老爺在的時候,曾經把一些我從未見過的爐子磨具,一股腦堆在了那裏,要老奴將其處理掉,老奴曾問過老爺,這些東西尚且能用,為何要丟掉,老爺隻說是以後用不到了,留著用隻會多浪費炭火,讓我想想辦法,丟掉砸掉均可,隻是不許賣掉,若是被不該知道的人知道了,免不了可能給別人招來殺身之禍,老奴聽老爺的話,將之一一處理掉了,卻留下了一個壓製的模具,將之改成了一根支柱,用以修補水車之用,老爺知道這這件事後,覺得好像也並無不妥,便沒說什麽。想來那模具十分不同,想來或許與此事有關。”說著,他站起身來,說道,“幾位俠士,你們中可有力氣大的,願意跟老奴走一趟去將其取來嗎?”
聽老伯這麽說,侯柏仙當先起身,說道:“力氣活,好說,我隨你去。”
老伯點點頭,剛想動身,楊姑娘卻問道:“老伯,這件事你從未對我說過,爹爹所說的殺身之禍,可與山莊那晚的事有關?”
老伯回過頭來,卻見楊姑娘滿臉的懷疑,老伯說道:“放心吧,小姐,與這件事並無關係,此事發生之時,距離山上出事差了三年,況且老爺自己明明白白跟老奴說過,這件事隻是事關江湖紛爭,乃是個人恩仇,即便找上門來,殺身之禍也是奔著別人去的,和山莊並無關係。”
聽他這麽說,楊姑娘自然不再多說,便點頭同意老伯和侯柏仙出去了,牧鬆客說道:“楊姑娘,既然老伯他有線索,咱們便等他取來便是了,這段時間,咱們不妨說說別的事。“
楊姑娘看向兩人,說道:“好,顧少俠,你若是知道有關這個山莊的事,還望都告訴我。”
顧儀看看牧鬆客,牧鬆客隻是看著顧儀,並未說話,於是顧儀說道:“楊姑娘,之前老伯說到,造成這場血案的,乃是一夥自北都城來的人,對嗎?”
楊姑娘點頭,說道:“正是如此,而且不光是老伯他知道,後來留在這裏的那個人,也說著與旁人全然不同的口音,我曾偷聽過他與上山來的其他武林中人的話,雖然不知此人背後到底是個什麽組織,但知道他們的確要與北都那邊有所聯係。”
牧鬆客插嘴說道:“據我所知,北都城在河東道內,雖說我自己並未去過那裏,但聽聞城內不算繁華,雖是本朝龍興之地,但當朝天子確實來自吳地,前代天子又盡心耕耘東都,因而此地雖是大城,但卻並非那種商賈齊聚,繁榮富足之地,朝廷疏於管理,出現地方江湖勢力,倒也合理。”
顧儀說道:“楊姑娘,我並不曾去過北都城,對於那裏,隻有一個印象,我在京城之時,居住在一個叫待賢坊的坊內,那裏的主人在官道之上遭劫,劫匪一路向東逃遁,待賢坊便派人一路追趕,朝東追趕,我離開京城的時候,尚且沒有結果,後來在劍州翠煙閣的地盤上之時,有幸得到了待賢坊中人救助,聽她說,他們後來一路追到山中,追趕的那人卻被一神秘女子殺死,待賢坊派了一人一路追趕那女子,去了北都城內,既然牧兄說那裏並不算繁華,想來或許不會有太多江湖勢力,這座山莊內發生的事,可能便與此事有關。”
楊姑娘卻有些疑問,問道:“顧少俠所說的這個待賢坊,又是個什麽地方?”
顧儀還沒想好該怎麽回答,卻聽牧鬆客說道:“待賢坊,乃是當今天子的叔叔,親王李宗儒住的地方,這位親王,二十年前出力,把當今天子扶上皇位,按理來說,這般扶立天子的權臣,應當牢牢把控朝政才對,奈何當時西域遊牧侵擾,這位王爺便調動大軍,向西鎮守都護府,一直戍邊至今。顧兄弟,聽你這意思,這位王爺已經回來了?“
顧儀有些懵,問道:“牧兄,這些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牧鬆客說道:“我說過了,牧某行走江湖,專集故事傳聞,這般宮變大事,更有一刀二劍全力相搏,直至兩死一傷,傳奇之人黯然退場,如此故事,牧某怎能不感興趣?”
楊姑娘說道:“這麽說,顧少俠你是得了這位王爺的賞識嘍?”
顧儀點點頭,直言道:“也算是機緣巧合,我之前說那位李老板在官道上遭劫,恰好我正在附近閑逛,便上去助陣幫忙,事後李老板看我武功很好,便邀請我一起去京城走走,我當時無事可做,也就跟去了。”
楊姑娘說道:“這些事……可與我這山莊上的事有關係嗎?”
“這……”顧儀自己並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關係,“隻能說楊姑娘你說道北都城,我便隻能想起這些東西。”
牧鬆客卻在一旁笑了起來,說道:“姑娘久居深山,恐怕是實在不懂現在的江湖。”
楊姑娘看向牧鬆客,問道:“這又是什麽意思?”
牧鬆客說道:“姑娘,你可知那個待賢坊的主人,雖然本人常年待在西域,可此人一心向往江湖俠義之事,於是盡心竭力,培養了兩個大俠,一個名叫何容,一個名叫梁嵐,兩人並稱李府雙璧,在江湖裏行走,斬邪除惡,因為有一位手握兵權的王爺樂於此事,故而江湖之中,但凡有腦子的門派,便都要給待賢坊麵子,時日久了,待賢坊便在王爺身處西域的情況下,在內地建立起了一套十分完善的情報網絡,不僅如此,李府雙璧中的那位梁嵐梁女俠,更是長城水塢出身,與江淮一地地方豪族有所牽連,江湖上但凡用得著的情報,隻要那位王爺樂意,便都能看到,姑娘你想要知道北都城內的形勢,若是能搭上待賢坊,查明真相便一定不是問題。”
楊姑娘卻有些猶豫,說道:“可……我是楊氏後裔,山莊遭劫,也與血脈之事有關,那待賢坊是皇室宗親,如何會幫我?”
卻聽牧鬆客說道:“原本是很難的事,不過若是那兩個上山來的人,當真是翠煙閣主人的話,此事便不會太難。”
不僅楊姑娘不太明白,顧儀也不太明白,牧鬆客看兩人有些迷糊,便說道:“我先前並不知曉翠煙閣主人身份,不過既然顧兄弟說了他也是皇室的人,那事情便好說了,姑娘,我問你,你偷聽到那人在山莊門口說此地遭劫乃是血脈隻因的時候,是何語氣?”
楊姑娘回想了一會兒,說道:“似乎是頗為感慨。”
牧鬆客說道:“這便沒錯了,距離楊氏一朝滅亡,如今已是百年有餘,楊氏血脈,對於當朝皇室來說,早已不是任何問題,想來周朝滅商、劉邦滅秦,魏氏覆漢之時,也都有放前朝王室一命以展示皇恩,昭示天命之舉,山莊遭劫,絕不可能是皇室之人的手筆,如此一來,究竟是什麽樣的事能讓這位翠煙閣的主人發出如此感慨呢?”
他這一番問話,讓楊姑娘更是一頭霧水了,不光是楊姑娘,顧儀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這一番話繞來繞去,似乎什麽意思也沒說出來,於是顧儀說道:“牧兄,請恕顧某愚鈍,此事我有些沒聽明白。”
牧鬆客微微一笑,說道:“沒聽明白嗎?楊氏一族尚有後人,對何人有利,又對何人不利呢?”
楊姑娘隻能搖頭,說道:“這……我不知道。”
他又轉回頭,麵對牧鬆客,牧鬆客想了想,對老伯問道:“老人家,你家老爺為人鑄劍,有沒有什麽隻為正派人士鑄劍,不為歪門邪道鑄劍的說法?”
老伯搖搖頭,說道:“沒有,老爺性情乖僻,雖說也是喜善惡惡,但卻是個癡人,隻要能鑄造出好劍,誰送來的材料也無妨。”
“這便難了……”牧鬆客暗自說道。
顧儀剛想問個明白,卻聽侯柏仙那邊突然問道:“誒?楊姑娘,這裏怎麽空了一行?”